羊陆云飞拍拍钱冲:“帮我扶一下梯子,我去把‘天穹雨滴’布置上去。”
牧羊人华婕看着陆云飞爬上梯子,嘱咐道:“这里是小雨区,挂的时候量好尺寸距离。”
羊陆云飞点了点头:“嗯。”
华婕又站了十几秒,便转身直奔一楼展车休息时停放的角落区域,继续布置夸张尺寸的金色草堆,用色彩不一的硬塑料剪裁布置,有序规划、穿插交错,做出的‘意象草原风’……
……
8月2日时,中国T湾展区布置的差不多了,陈善秋散步时,路过城堡三楼的华婕个人主题展区。
在阻隔其他人视线的罩棚门口,陈善秋看到了一大片镜面。
这片大块的曲面镜像风、像海浪一样延伸到陈善秋看不到的展车内侧。
镜片外侧被打碎,外围的玻璃块碎的最严重,越接近内侧,碎玻璃块儿越大,当逐渐靠近陈善秋看不到的内侧区域,碎痕消失,那里的镜片是完整而统一的。
陈善秋能想象,当人从外向里走时,会有一种从细碎到完整的光影体验。
又像从繁闹,到平静;
从崩溃,到宁和。
他想象着,自己站在3米高的破碎镜面前,看着那些细碎的裂痕交错,里面映照的是自己四分五裂的影响。
那种心烦意乱和焦躁,甚至还有一种奇诡的惊悚感。
可随着他一步步迈进展车,慢慢的,镜中碎裂的影像,开始变得完整,直至走到内侧,面对一张高3米多的大镜面,那种终于完整的情感感受,再伴随面对铺天盖地如波浪板弯曲翻滚的反光体的震撼……
陈善秋忽然觉得,自己布展的抽象雕塑、布展概念都变得不那么具备视觉冲击了。
是他没有更重视凡尔赛双年展吗?
还是太过自信,布展时有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傲慢心态,所以没能竭尽全力,完全激发出自己的灵感和才华?
亦或者,这个被伊万先生邀请来法国,甚至拥有了在凡尔赛双年展里布置个人主题展殊荣的小女孩儿,真的拥有值得如此的实力?
接下来的几天,道圣斯托城堡中布展的人们发现,中国T湾展馆最核心的艺术家陈善秋,抛开自己的展馆不管了,开始静静的游荡在华婕展区外。
这位中年人常常露出怔忡表情,静立在空地处,默默观察。
整个城堡内,所有国家和地区布展时,都会架起布棚围住展区,不给外人看到自己的布展情况,避免被偷取灵感。
大多数共同参展的人也都会避嫌,在路过其他国家或地区展区时,往往快速走过,不会回望或驻足。
可陈善秋却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他就站在那儿,每天每天的观察,思考华婕的艺术思路,猜测那些自己看到的布置,到底是出于怎样的灵感,要达成又是怎样的效果。
代超跟陈善秋还是认识的,他问华婕要不要将对方赶走,华婕总是笑着说没关系,反正都是中国人,让他去看吧。
就算偷灵感也不怕,大不了华人共享。
更何况自从开始在华婕的展区外静思起,陈善秋就几乎没再管过中国T湾馆的布置。
华婕愿意去相信,艺术家们或许会傲慢,但不会下作。
到8月7号时,钱冲终于不耐烦的厉害了。
他路过陈善秋时,故意撞了下对方,然后发出了非常经典的反派发言:
“这么大个展区不够你呆,非得杵在这里挡道吗?好——”
‘好狗都懂得不挡路’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赶出来取材料的华婕捂住了嘴。
“一天不惹事儿,这么难受吗?”华婕收回手,嫌弃的在钱冲袖子上擦了擦手,耸眉嘈道。
“我们在这儿忙的脚打后脑勺,他天天在那儿站着跟个监工似的,烦不烦!”钱冲回转头,完全无视了陈善秋就站在他边上,毫不留情的开口嘲道。
“嘶!”华婕五官一皱,不满的嘶声。
“我能进去看看吗?”陈善秋却完全没在意华婕和钱冲的对话,反而是转头望着华婕,更加得寸进尺的开口问询。
大多数时候,陈善秋是个得体的艺术家,恰当的与人接触,绝不会冒犯他人,也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
可另外一些时候,当他沉到某些自己欣赏和向往的领域中时,又会变得非常不合时宜,心里眼里只有自己沉迷的那个东西,只想着追寻和靠近,像个没有情商、没有分寸的傻子。
当年他追求妻子时,曾经做过堵门跟踪的事,甚至还被打过。
直到身边朋友看不下去,跟女孩子解释了陈善秋不是个坏人,他只是在某些状态下,会表现的不像正常人,失去分寸感,但绝不是个坏人。
然后女孩子才愿意跟陈善秋坐下来吃饭,聊天,乃至于慢慢了解这个人,慢慢成为他的妻子,不仅接受了他偶尔要犯蠢,甚至还会在他犯蠢时帮他处理他惹出的麻烦。
如今,凡尔赛双年展正赶上他妻子待产在家,一直陪着他、看着他的人不在身边,偏偏他又发了痴。
钱冲听到陈善秋的话,简直要把眼睛瞪出来。
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华婕却赶在钱冲开口训人前,先点了头。
如今布展已经接近尾声,就算陈善秋要抄她的灵感,再去修改和布置T湾展区的内容,也已经来不及了。
既然对方连续这么多天在门口守望,想来是真的对她的布展很感兴趣。
就当结个善缘,给看两眼也没什么。
于是,在钱冲不忿阻挠前,华婕拍拍钱冲手臂,带着陈善秋走进了她在城堡3层的‘华婕展区1号位’。
陈善秋一步踏进罩棚,抬起头,便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大雨。
一场使用了无数种蓝色制作出的泼天大雨。
一个人,居然可以调出这么多层次不同的蓝色,深一点的天蓝,浅一点的天蓝,饱和度高一点的湛蓝,饱和度低一点的湛蓝……
这些充满差异性的蓝色,被有序的、按照一种迷人的规律,铺洒在头顶。
陈善秋感觉自己的世界受到了冲击,耳朵不自己向后背,后脑一阵阵发麻。
怎么能……怎么能把一种颜色调配的如此绚烂多样,又怎么能将这么多具有微妙差别的蓝色,排布的如此……如此令人目眩神迷?
过人的色彩敏感天赋,助他成为大画家、大艺术家,也让他在此刻,感受到了胜过常人的震撼。
他甚至只跨进木架棚,踏入了一步而已。
便驻足仰望,震撼的无法再挪动步法了。
好半晌后,华婕问他:
“陈老师,咱们T湾展区那边,有布展完用剩的石膏胚吗?”
“有。”陈善秋点了点头。
“啊,那能给我用用吗?”华婕又问。
“好。”陈善秋又点了点头。
华婕立即眼巴巴望着他。
“?”陈善秋还有点没从方才的情绪中抽离,不明白少女干嘛这样看着他。
“那我让钱冲跟你去T湾展区那边取石膏胚行吗?我有多少要多少。”华婕继续眼巴巴望着。
“啊……好。”陈善秋这才回过神来,然后便在钱冲带领下,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他才看了一眼的华婕1号展区布置,被带着去T湾馆取石膏胚了。
走在陈善秋前面的钱冲,此刻心中充满了对华婕的赞叹。
他还以为华婕就是大方邀请陈善秋提前欣赏她的个人展区呢,原来看一眼还是有代价的。
居然立即搞到了不够用的石膏胚。
啧啧啧,这一波,华婕的谋划在第五层啊。
再看陈善秋老师那一脸任人宰割的失神模样,钱冲决定一会儿到了T湾展区,看到剩余的材料,不管是啥,都要多多的带回来。
嗯……华婕之所以请他钱冲跟着陈善秋去取石膏胚,而不是派脸皮薄的陆云飞或者傲慢的方少珺去,是不是就猜到他钱冲是个强盗,绝不会说是去取石膏胚,就只取石膏胚?
从T湾展区回城,钱冲跟着陈善秋,直接拖着个大拖车,将T湾展区布展不用的剩余材料,全给拖回来了。
将东西交给国美协会的助理刘师傅时,华婕看到那么一拖车东西,丝毫没露出惊讶表情。
钱冲暗暗啧啧,他果然猜对了。
华婕派他去,就是知道他的个性,等他从T湾展区放肆搜刮,满载归来呢。
厉害!
原来华婕的谋划不止在第五层,简直是在大气层啊!
……
……
8月9日晚,在凡尔赛双年展工作人员最后一次展前复查时,比其他人晚到近一个月的华婕,终于布置好了她的3辆战车,5个展位,和3个‘停用展车’停放区。
许多人觉得华婕根本赶不上,可能要成为凡尔赛双年展开展以来,第一个以半成品开放展出的艺术家。
但这种糟糕的推测,终究没能成为现实。
搭建的隔绝其他人视线的木架棚和布罩撤去,华婕的几个展车和展位等都布置的妥妥当当。
完整,且炫目。
第203章 流动的‘牛羊’ 天才少女的行……
8月9日晚, 《时尚s》杂志的主编陈春晓抵达凡尔赛。
8月10日晨,陈春晓与一众来自各国各地区的新闻记者、杂志记者等一同等在道圣斯托大庄园门外。
除艺术家们外,他们是本届凡尔赛双年展第一批观众——涌在最前方, 身担着工作任务,最积极,也最热情。
本届凡尔赛双年展总策展人拉开了道圣斯托大庄园3米高的铁门,邀请所有媒体人走进庄园, 在草场和空地上, 在检票口外等候。
繁复的开放前的环节里,每个媒体人都努力将目光穿过这些人,投向他们身后。
城堡院子里也有搭亭布置的展区,城堡前庭也有伸展出遮雨棚搭建的展区,站在检票口外, 仍能窥见一二。
大家看到了近处如女巫小屋般的充满阴诡气质的建筑, 也看到了前庭处那座由高饱和度的红、粉、黄、蓝、绿等颜色,似无序又似有序拼接而成的不规则拱形建筑。
陈春晓隐约觉得熟悉, 那仿佛是草原上蒙古族因信仰长生天而搭建的敖包。
外国人们看不出那建筑到底是什么, 却嗅出了浓郁的民族风情。
那倾斜的拱形建筑, 需要踩着木质阶梯走上去,才能进入的拱形建筑不知到底意味什么,但只远远看着,便觉得十分新奇有趣,令人嗅到一丝充满想象力的创新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