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小姐。”听筒里传来管家随和的声音。
“沪城国际时装大秀上要穿的高定,你去黄景区的门店取一趟,下午两点May会过去拿。另外,把两只狗送去宠物店,洗个澡,明天给小猫做个驱虫。”
管家恭敬地听她说完,礼貌问:“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裴池玉最近,有什么反常吗?”施欲拿起桌上的钢笔,随意在纸上写四个狗男人的名字。
她让寒叔盯着那个男人,不过,寒叔一次都没跟她主动汇报过,都是她好奇提起,管家先生才会公事公办回答几句。
“昨天早上,裴先生向我打听您的生活习惯,说是为了更好地了解您。”管家的声音不带一丝个人情绪。
施欲了然,管家是最了解她的人。
公司上市敲钟那天,她购下那套豪墅奖励自己,并花高价聘请了奥地利国际管家学院毕业的陆清寒。
他的年薪是百万,受雇于全球顶级富豪阶层。
第一天认识陆清寒的时候,施欲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有点被震撼到。
他会用水蒸汽熏杯子,昂贵的软布擦拭,保证易碎的红酒杯锃亮、没有一丝划痕;
他会提供英国皇家贵族般的服务,每周为家里做一次细菌除尘;懂如何养护她名贵的品牌包,衣帽间里的过季裙子始终如新;上菜时宛如塞巴斯蒂安一样优雅,四只手指稳稳托着盘底,里面的汤汁绝不会洒出一滴。
神奇的是,他还懂园林设计,修过MBA,出游时会为她规划最优路线,并提前订好当地趁她心意的酒店。
会开车是最基本的,大奎一度担心自己会失业。
陆清寒为她提供的,是一种无声而细致的服务。
她没有注意到的小细节,管家默默做得很好,而她往往在不经意间发现,惊叹他的职业素养。
当时的施欲,还没从自卑的状态走出来,对管家自嘲说:“我是从小地方来的,没那么多讲究,你这样做,会让我以为自己是公主。我哪里配。”
站在她面前的陆清寒沉默了很久,像是很惊讶。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首次露出温柔的表情:“您是我最尊贵的雇主,为施小姐服务,是从事私人管家行业的人,最荣幸的愿望。”
“——无论贫穷富贵,您永远值得最好的,请不要那么想。”
……
“施小姐?”
长时间没听到她的声音,管家尾音稍扬,温和地提醒她。
施欲回过神来,笔尖在纸上划了一道,勾掉裴狗的名字,接着问:“那你告诉他了没?”
对方沉默一阵,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话锋一转:“施小姐有没有听过……PUA这个词?”
施欲不由坐直了身体:“怎么这么问?”
私人管家不应干涉雇主私生活,寒叔沉寂旁观了半月,还是决定委婉提醒施欲:“裴先生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多言。
施欲挺意外的。
裴池玉和她话里话外的较量,管家都看在眼里,她说的那些渣言渣语,寒叔也听见了。
但他从不管她的私事,只做好管家本分的工作,施欲还以为,他心里真的一点波动都没有呢。
“寒叔,我带男人回家养着,还打了他,在外面勾三搭四,跟个渣女似的,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啊。”
施欲想知道,管家看见她和以往不同的一面,会不会失望。
安静了片刻,听筒里传来管家低缓的声线:“这是您的自由。”
施欲:“……”就知道这个男人滴水不漏,半点个人情绪都不会让她看到。
私人管家对每任雇主的信息严格保密。
她想打听一下寒叔以前是为谁服务的,为什么离职,得到的答案始终是一张白纸。
……
“梨笙,谁的电话?”
顾家豪宅里,未婚夫霍景铭奇怪地看着突然站起来的顾梨笙。
“闺蜜找我,可能有事要谈吧,我出去接一下。”顾梨笙朝男朋友露出一抹笑,指了指手机,走到室外。
施家豪在施欲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回去之后,盛华和施震海又去公司找了她一趟,差点被施欲身边的助理May送进派出所。
出车祸的那人老婆非要40万私了,施欲不肯见他们,就只剩下卖房子了。
可县里的房子卖了,他们住哪去?
夫妻俩思来想去,决定听施家豪的,联系一下亲生女儿。
毕竟二十多年施震海撺掇姐姐掉包两个女婴,或多或少存着让她成了大小姐,将来也好帮衬家里的心思。
“梨笙啊……我是盛华,你的妈妈。你爸他骑车载着别人,不小心撞树上了,要赔人家40万医药费,爸妈实在是凑不出来,你看能不能……”
在亲生女儿面前,盛华的语气小心翼翼,又卑微讨好。
顾梨笙攥着手机,指节发白,抵触的情绪阵阵涌上心头。
初次和施欲见面时,她让自己看的照片浮现在眼前,每一张都和电话里的女人联系到了一起。
顾梨笙深呼吸一口气,顾忌着霍景铭在家,她压低声音:“钱可以给,但仅此一次,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40万而已,顾梨笙一块手表的价钱,但对施震海来说,却是压垮肩膀的数目。
想到自己居然和40万都拿不出来的家庭有血缘关系,顾梨笙的心情如同顾家豪宅上空的阴云。
结束通话,顾梨笙找到院子里浇花的施娉。
瞄一眼她那双做过农活的手,顾梨笙皱起眉,她从未想过,这个朴实的保姆居然是她亲姑姑。
“娉姨。”她亮出刚才的通话记录,看着她的眼睛,“是你把我的手机号告诉了那边?”
施娉放下花壶,手足无措起来:“梨笙,你爸妈也是遇到了难处,实在没办法,才不得已找上了你。”
顾梨笙怒气高涨:“今天霍景铭在家,她一个电话打过来,你让我怎么解释?”
霍家老爷子本就介意她不是亲生的,看在顾建邦把她当公主宠的份上,没有多说什么。
她要和那边的穷亲戚有往来,嫁过去少不了要看公婆的脸色。
“——聊什么呢,妹妹。”
高耸的大门外出现一抹纤瘦的人影,施欲一袭抹胸小高定礼裙,层叠的黑色羽毛和镂空蕾丝的点缀,让她看起来像一只高傲的黑天鹅。
顾梨笙看着美艳大方的施欲,心口发堵:“你怎么来了?”
“我爸拍下一颗舍利子,我来拿一趟。”施欲精致的睫毛一掀一落,打量顾梨笙不太好看的脸色,笑得像个妩媚的小妖精,“何况,这是我家呀,我不能来吗?”
顾梨笙明显意外了一下:“爸爸送你礼物?”
她目光下移,忽然注意到了施欲脖颈间的鸽子血吊坠。
“你不知道吗?”施欲顺着她的视线低下头,细白的手指抚上脖子,笑眯眯的,“好看吗?”
“……也是他送的?”
原本独一份的宠爱被分走,顾梨笙从没这么愤怒过。
小恩小惠可以,她不能容忍顾建邦对施欲这么大方。
——亲生的又怎么样?她才是爸爸精心宠护了二十多年的女儿,施欲才来这个家几天而已。
……
看见顾梨笙脸色不豫地跑进来,径直上楼,霍景铭感到疑惑,女人漫不经心的高跟鞋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施欲走进来,丢了包,在他一侧的沙发上坐下。
虽然只见过一次,霍景铭对这张脸最深刻不过——弟弟卖酒庄也要送她私人飞机的女人。
“施欲,谈谈。”霍景铭长腿叠交,对这个美艳的女人没有任何好感,“说吧,要怎么样才肯离开我弟?”
施欲翘着一条腿,高跟鞋尖端对准他,笑意宛然:“这话你不应该去跟霍诀说吗?”
“如果霍诀能听进去,我就用不着操心了。”霍景铭神色冷漠,“既然你不想和他在一起,为什么要让他送你这么贵重的礼物?”
施欲撩了把头发,语气散漫:“知道我四舅老爷的二大爷为什么一百零三岁都能健步如飞,摘茶酿酒吗?”
霍景铭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因为他从不管别人的闲事。”施欲悠然说。
霍景铭一噎,半晌,勃然大怒:“……真是个物质的女人!我弟究竟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和亲弟弟争家产的你一点都不物质,不拜金,好清纯不做作的男人哦~”施欲鼓了两下手。
“…………”霍景铭内心土拨鼠尖叫:啊——!!!!
楼梯上,顾建邦和眼睛通红的顾梨笙一同走下来。
“爸爸答应你,别不高兴了……”顾建邦下了几层台阶,夹着烟的手安抚地拍了拍顾梨笙的背。
他抬眼,陡然看见客厅里的施欲,一怔,和缓道:“来了?正好,我有件事和你说。”
“——那个金刚舍利子,你妹妹也很想要,施欲啊,你这个做姐姐的,能不能让给她?”
施欲一听就想笑。
顾梨笙喜欢亮闪闪的珠宝配饰,什么时候对高僧火化后留下的结晶体感兴趣了?
“也行啊,”施欲的目光落在霍景铭身上,打量玩物似的,“既然妹妹想要我的东西,那能不能把你男人送我玩几天?”
有意在准岳父面前保持涵养的霍景铭忍了下来。
顾建邦被口出惊人的施欲震得近乎失语:“……胡闹!这是一个女孩子该说的话吗?”
不等老男人发火,施欲讥笑一声:“那你嘴里,是一个亲生父亲该说的话吗?”
饱含恶意又挑衅地看了顾建邦一眼,她提起小包,高傲地轻抬下巴,踩着戳死地板的高跟鞋,哒、哒、优雅地走了出去。
顾建邦怔在原地,被她那个憎恨的眼神震撼到了。
脑袋仿佛轰一声炸开,他怔忡半晌,忽然丢下顾梨笙,不顾一切追了过去。
“女儿……施欲,你听爸爸解释!”当着家里花匠、保姆的面,顾建邦顾不上一家之主的颜面,握住她纤瘦的胳膊。
高跟鞋往后踉跄了两步,站稳,施欲轻飘飘回眸,看他:“你不是做出选择了吗?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