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昳却在沉思。
其实她前世就怀疑过,梁栩娶白瑶瑶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围绕着白瑶瑶的这些“福星”的传言。
他可能坚信白瑶瑶的气运,会助他登上皇位,而白瑶瑶也确实带来了一如既往的好运。再加上白瑶瑶长大后也绝对算得上美人,性格又柔软可爱,对梁栩没有太多的约束力,家世亦是助力。
这还有什么不娶的理由。
白瑶瑶少女时期,几个优秀的男人都在追求她,梁栩的性格在争强好胜、睚眦必报上绝对比言昳还极端,对他来说争抢白瑶瑶带来的胜利感,也是一种令他痴迷的快乐。
不过,言昳并不否认梁栩或许也很爱白瑶瑶。只是以言昳的标准,她很瞧不上那种爱。
言昳在僻静的园中,看着梁栩走远的背影,喃喃道:“他真不是个好东西。”
山光远刚刚看见了二人在树荫下的聊天,他也注意到了言昳在聊天时,忽然的靠近了梁栩,对他笑意盈盈,眼里波光潋滟。虽然她还是个孩子,但估摸已经被梁栩那小大人的清朗模样迷住了——
却没想到言昳忽然蹦出了这样一句话。
山光远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脸看她,只含混的唔了一声。
言昳听见山光远的回应,忽然想起来,她的“宫心计培养计划”!
好好培养山光远,让他从男三变成男一,逆袭宫斗,击败正宫娘娘梁栩,成功夺取白瑶瑶!
第一步,确立敌人。
言昳捏着袖子,转头对山光远道:“我跟你讲,梁栩绝对不是个好人,我觉得他长大了肯定是花心大变态!”
你还忍心让你捧在手心里的白瑶瑶嫁给这种男人吗?!还不赶紧童年就把他给弄死!
山光远一怔。
言昳怎么……这么上道?她这一世怎么会在小小年纪就看出了梁栩的本质?
如果她这辈子能够避免爱上梁栩,避免被他利用,岂不是……
言昳看他没反应,拍了拍他肩膀:“我跟你说话呢,你有没有这么觉得?”
山光远真心实意的点点头。
言昳表情用力,指着梁栩早消失的方向:“有些男人,就是连狗都不如。哪个女人进他手里,就是倒了血霉!”
山光远想到自己被言昳骂是“山狗”,看来他还是比梁栩强上不少的啊。
山光远对言昳这话认同的不得了,又点了点头。
言昳终于笑了。她还在换牙的时候,一笑露出了两侧几颗小牙的豁口,难得她开心成这样,哪有上辈子屈辱愤慨的痕迹,只有满眼的纯真味道。
她笑眯了眼睛:山光远小时候真是……上道啊!
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看来她的培养计划还是很大概率可以实施下去的。
言昳虽然前世也没有参与过宫斗,但她穿越前可玩过不少橘光宫斗小游戏。
言昳仔细打量着十一岁的山才人的各项初始数据,健壮估计点满了,才情应该是文盲水平,容貌底子就好,仔细保养说不定能培养出个花容月貌。
主要是有言昳这个幕后指导。
言昳觉得,要把山光远培养成各项数据满点的六边形战士,不如先从短的不能更短的文化水平抓起。
她清了清嗓子:“你会读书认字吗?”
山光远不可能说自己会,自然摇头。
言昳这丫头明明写出了那简笔画一般的书信,却在这儿装起了先生:“不读书可不行。你要是实在找不到人教,我可以教教你。我知道你帮了我个大忙,可我上次帮了你不说,还愿意教你读书,这样债就算抵清了吧!”
山光远:把你现在所有会的词儿都抄下来,都写不满一张纸吧小文盲。
他还记得上辈子,言昳再就差不多这年岁,在友人面前读诗,把徘徊两个字,读成非回,闹了大笑话。
她小时候多要脸呀,面上不显,回去的时候连路都耍赖不愿意走,非让山光远背她,而后在他后背上气的骂骂咧咧的哭。
白旭宪打她的时候,她都咬牙切齿、两眼冒火的绝不低头,这会儿却哭的直打嗝,眼泪全从山光远的后脖子流进了他衣领里。
山光远知道她要强,当时只好一遍遍念着徘徊两个字,要她记住。
他念一声,她就用手指在他背上写一遍,哽咽着跟着念。
山光远想着,忍不住想笑。
言昳忽然指着他道:“你笑了,你觉得可以?那就这么定了。”
山光远一怔,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摇头:“没……笑。”
他不太可能露出笑容。因为他曾经对镜子练习过很多次微笑,但都失败了。
母亲恨他不是没有理由的。山光远打小便缺乏情感与表情,很大了才会说话,一直到现在也常常无法触动情绪……更别说有时候外界的刺激,让他会头痛耳鸣、甚至情绪崩溃。
甚至就因为父母亲的喊叫争执声让他痛苦难忍,四五岁的他,狠狠张口咬在了他父亲的手臂上,几乎要咬下一块肉,被父亲打昏了才松开了口。
他事后内心也很后悔,但却没人看得出来他的愧疚,没人相信他的道歉。
父母或许多人都说,他出生便是一具空壳,一潭死水,一条永远养不熟的狼,对他有任何的亲情或付出,都是不会有回应的徒劳。
既然注定不孝不感恩,父母也只当他是陌生人,远远的养在最偏远的院子。
这也是他能在山家灭门之中逃生的主要原因。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绪。
言昳有时候就能蒙对。
而此刻,山光远摸着自己的脸说没笑的时候,言昳却笃定他笑了。
山光远又顿顿道:“没笑。”
言昳拧起眉毛:“咱们——”她忽然跟要咬到舌头似的住了嘴。
她差点说:咱们都认识多少年了。
树荫晃动,春风微拂,俩人就立在槐树的枝叶下,山光远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后半句话。
言昳转过头去,捋了一下耳边碎发,含混道:“咱们虽然不熟,但我心可细了。”
山光远心里忍不住道:你也就对妆容和金库心细了。
山光远猜测,此时白旭宪并不觉得她是灾星,那去上林书院读书的事儿,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了。那她应该会很开心吧。
他开口道:“……上林。”
他想知道她是不是去上林读书了。
他哑症才刚刚转好,声音沙哑含糊的厉害,言昳一时间没听懂,皱起眉头:“什么?”
山光远:“你。上、林。”
言昳伸出手:“我真听不明白,要不你往我手上写字吧。”
她手还小小的,软软的,山光远对着她的手心怔了一下,他手在衣摆上擦了一下,而后伸出手指,在她掌心上写了上林两个字。
他刚写完,言昳竟忽然抬手,那涂着丹蔻的细软手指,在他手背上抽了一下。
她那小手,倒也不疼。
山光远不明就里,抬眼看她。言昳脸色突然变了,攥紧拳头,冷笑道:“你倒是狮子大开口啊。想去上林书院读书?你找错了人,我可没有这样的门道。”
她性子果然警惕且排外,立刻后退半步,紧盯着他,又道:“是,你有武功本事,但你是个身份不明的哑巴。你以为你做的事,就能真的威胁到我了?我劝你,既然要从我身上讨好处,就别太贪心!”
顺顺毛,帮帮她,是不可能让言昳这种警惕性极高的小流浪猫安心下来的,她此刻几乎要弓起背,浑身毛炸成一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言昳炸毛:嗷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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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老虎
山光远对外界一直钝感,对她的情绪却敏锐。他后退半步,抬起手表示不是要伤害她。
言昳跟雨打芭蕉似的一大串词扔在他脸上:“要不然我教你认几个字读读书,要不然我就给你包银子,你自己挑去吧!多了我也帮不了你,更何况我也不愿意帮你!”
山光远有点发懵。他记得上辈子刚认识的时候,言昳对他不至于这么多疑与提防啊。
是他做了什么不对的事儿吗?
他哪知道这会儿的言昳也不是原装的小丫头,对他的认知,有上辈子十年的怨偶婚姻做打底。
言昳几乎是跳起来说这些话的,说罢了猛地转身,就跟被辜负了似的,裹着披风脚步重重的走了。
但她是个大小姐,平日穿的鞋都是软底绣鞋,僧院的地面大部分都是碎石子铺成的,她愤怒的踏了几步,立刻疼的倒吸冷气,只能踮着脚尖往外走。
她才走了几步,猛地回过头去,似乎在用目光威胁山光远,让他不许笑。
结果却看到山光远也轻手轻脚的跟在她脚步后。
言昳:“不许跟着我!”
山光远站定。
她踮脚走出几步,又猛地回头。
山光远离她更近了,却直直站着,仰头看天。
言昳:“……我说了不许跟着我!”
她说着,几步跳到僧院中铺了石板的小路上,急急的往僧院外头走去。
白家前来祈福的僧院是灵谷禅寺深处,但灵谷禅寺更靠山门的前半部分,是对百姓信众开放的,特别是在参道与空场上,往往有很多摆摊的、说书的、卖药的,还有不少食摊。毕竟不是所有来参拜的人,都能在寺中吃的起斋饭。
言昳就是想去那边凑热闹。
白家一时半会不会动身离开的。主要是因为梁栩又来找她,又偷听,耽误了跟白遥遥走原著剧情的时间。但剧情肯定是要走的,估计会把白家返程的时间拖到更晚。到时候按照剧情白瑶瑶跑丢,全家到处找,说不定能找到天黑呢。
言昳中午斋饭光吃甜点了,现在已经有点饿了。这会儿不去,就要陪《怂萌锦鲤小皇后》全“剧组”饿肚子到晚上。
而当她到灵谷禅寺前的市集时,一转头已经看不到山光远了。
她混在人群中,早把自己的荷包给塞进了外衣内兜,言昳对这些市井玩意儿并不太新奇,更多的是怀念。毕竟战乱的序幕彻底拉开后,灵谷禅寺前再也难见到这样的景象。再加上她上辈子很早就离开了金陵,后来主要生活在北方城市——比如京城,她可吃不惯。
言昳的荷包里常备块儿银和散钱,她只掏散钱买些奶酥鲍螺,梅酱咸肉或者甘煮笋尖这样的小份点心吃,现在造纸厂遍地乱排脏水,纸价也低廉,这些小食都是用油纸叠成的小船装着,扎着签子,甚至有些还摆一朵桃花在船头。
她人小胃也小,又怕长胖,只端着纸船,在店家悬挂于棚架下的煤油灯旁吃了几口,尝个童年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