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耀阳脸皮很厚,假装没听见,“咳,第一年嘛,就分一点点,图个彩头,啊?”
杜莹莹用手掌扇风,“行啊,每人发100块,完美。”
“还不够给我侄子外甥压岁钱呢!”于耀阳朝躺在卡座看《哈利波特》电影的茵茵喊,“是不是,茵茵,瞧你妈小气劲。”
茵茵捂着嘴巴咯咯笑,每到过年,就是小孩纸发财的日子呀!
杜莹莹从抽屉取出账本,往吧台一摊,“喏,账上就几千块,于老板看着办。”
于耀阳做出惊喜的模样,“巨款啊,来来,分了分了。”
两人商量半天,大齐要走了,发1000块践行;小马哥辛苦一年,发888元意思意思;于耀阳要当爸爸了,领1688元奶粉钱。
至于杜莹莹,拍着胸脯担保:“胖头鱼,年中之前我肯定把欠款平了。”
除非股市停摆!
于耀阳唉声叹气地用笔杆敲敲她手背,从衣袋取出一个红包,走到窗边一蹲,“收好了,谁都不给,你妈都不给,啊?”
茵茵美滋滋接过来,大声喊:“谢谢于伯伯,于伯伯过年好!”
春节伴随着寒风和烟火气息,不紧不慢来了。
按照杜莹莹的计划,就不回娘家了,初一马浩宸把茵茵接去三亚,给自己放三天假就开店去,反正她一个人,在哪里都一样。
杜姗姗却噼里啪啦来电话,“老三,还得让爸妈请你不成?”
想起上次的事,她心情不好,“算了,爸妈看我烦心。”
“少废话,大过年的跟谁较劲?”杜姗姗大包大揽,“明天下午1点,我让你姐夫接你,记着啊,你买点汤圆,买点春卷,其它不用管。”
姜佳也打来电话,“莹莹啊,放假出去走走吧,骑马还是漂流?”
杜莹莹提不起兴趣,实话实说,“嫂子,我有点忙,茵茵也不在。”
姜佳直笑,“考研之前忙,考完研还忙?你哥说了,等茵茵从三亚回来,正月十五之前,我们三家带着爸妈,找个度假村玩两天,要不然,去横店也行。浩浩,你跟舅妈说。”
侄子一张嘴就“找我妹”,茵茵奔过来,抱着手机叽叽咯咯,“我从我妈妈店里拿了游戏,我教你啊”。
那晚杜莹莹失眠了,上一世按着大红手印的遗嘱和葬礼上的黑白照片轮流出现在脑海,随后是今生父母咆哮愤怒的脸庞。
夜里1点,她依然辗转反复,忍不住给远在郑州的徐莉发了短信。
几秒种后,对方打回来,哈欠连天的:“刚挂了电话,你又来了,怎么啦?”
咦?杜莹莹好奇,“有野男人了?”
“呸!”徐莉没当回事,“夏博士,上次和你说的那个,项目上的事,我都到家了,人家还在集团加班呢!”
她听了几句,冷不丁问:“这人有老婆吧?”
徐莉哈哈大笑,“不光有老婆,孩子都两个了,光明正大带到集团来过!喂,人家夏博士可从来不泡小姑娘。”
那你还暗恋他!杜莹莹腹诽,把自己的心事说了,当然,上一世是不能提的。
如果说这个世界谁最了解她,徐莉算一个:上一世,徐莉将近40未婚,父母催她把财产留给侄儿。徐莉不肯,买一堆大牌衣裳包包,车也换了宝马,还写了遗嘱,死后把房子留给几位密友的孩子,茵茵就是其中之一。
当然,此刻28岁的徐莉还没和家里撕破脸,劝得有理有据:“你冷不丁贷几十万,难怪你爸妈生气。是,我以前是常说杜莹莹你长大一点行不行,可我也没让你欠银行那么多钱啊?”
杜莹莹嘟囔,“我跟着老董挣了钱嘛。”
“那也不行,股票这东西今天涨明天跌,我有同事抵押家里房子炒股票,几百万全赔了,差点自杀。”徐莉狠狠训她一顿,“幸好你换成房子了,以后可别碰了。”
杜莹莹心虚,只好沉默不语。
徐莉谆谆叮嘱,“大过年的,无论如何得回去一趟,多花点钱。再说,茵茵没有兄弟姐妹,以后马浩宸肯定再生,你不能让她和你哥你姐的孩子断了吧?”
挂断电话,杜莹莹告诉自己,上一世的事情过去了,这一世,什么都还没发生。
大年三十,宋子岚早早开车来接,杜莹莹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和一大束康乃馨,带着茵茵下了楼。
和往年一样,空气中弥散着食物香气,门窗贴着大红福字,电视播放着中央台的晚会,似乎和往年没什么不同。
芬姨已经在了,在厨房和母亲忙忙碌碌,听到她进门,用围裙裹手,端出一大锅热腾腾的糕,里面就有斗鱼糕。芬姨还给茵茵买了一套大红冬装,商场品牌货,应该挺贵的。
相隔数月,父亲脸色还算平和,端坐沙发盯着电视;母亲穿着新衣裳,金耳环金项链,没搭理她,一把搂住茵茵,“想外婆不想?”
茵茵大叫:“想~”
今天是除夕,杜莹莹提醒自己,平静地给父母拜了年,把鲜花捧上去,“给爸妈订了体检套餐””,就把带来的年货提到客厅。
兄嫂正看电视,三个孩子围着探险类桌游蹦蹦跳跳,她左右看看,在阳台找到偷懒的姐姐。
“哎呦,杜老二,稀客,还以为你不来呢。”杜姗姗嘲笑,朝厨房扬扬下巴,“还不帮妈干活去!”
她瞪对方一眼,“你怎么不去?”
杜姗姗揉着自己的腰,“谁像你,这个点才到!我都干了一下午了,揉面切菜,腰都快折了,给我揉揉。”
杜莹莹胡乱捏两下,“正好,我给爸妈报了体检,给你也来一个?”
“早说啊,我给我公司省点钱,享受享受你的心意。”杜姗姗嬉笑着,“你姐夫公司也包体检,最便宜那种,只抽抽血做做B超,测个血压,连身高体重都不准。上次我问哥,他们单位的体检报告比砖头还厚。”
往日杜莹莹嫌姐姐啰嗦,今天却庆幸不用面对爸妈;如果不得不在至亲之中选择一位,她一定选择杜姗姗。
她心情符合,随口附和,杜姗姗说得更带劲了,神神秘秘地说,“上次跟你说的,你姐夫那个亲戚,进去过那个。”
说这话的时候,杜姗姗瞄一瞄客厅方向,确定丈夫不在,才悄声说:“姓窦的。”
三个孩子嬉闹争吵的声音把窗外喧嚣的鞭炮都盖住了,杜莹莹没反应过来,“我们店?”
杜姗姗觉得她很笨,“窦娥的窦。”又想起来,“对了,你的店今年挣了多少钱啊?”
提起钱,杜莹莹拿出手机,把记事本打开:“招不到合适的人,账上只剩几千,胖头鱼拿了1000多,我没拿,我买房还欠着店里的钱呢,杜老二,你借我点吧?”
可惜,她声音平静,目光自信,半点紧迫感和哀求也没有,杜姗姗根本不信:“我公司只发了5000块,还不够给你外甥报这个班那个班,等姐姐我发了财再拉扯你。刚才说哪里了?那个姓窦的。要我说,也怪他倒霉,年纪轻轻进去了,在镇上找不到活儿,让你姐夫找工作。”
窦坤?
杜莹莹睁大眼睛。上一世,杜姗姗把这位远方亲戚挂在嘴边,茶余饭后说了10来年,她耳朵都磨出茧子:
窦坤是她的同龄人,本来应该像大多数小镇年轻人那样打工奋斗,娶妻生子,过平淡普通的日子。22岁那年,窦坤帮朋友打架,误伤路人,别人都跑了,他犹犹豫豫地,被揪住了。
路人半身瘫痪,窦坤被判入狱3年。家里砸锅卖铁赔了几万块,女朋友嫁了人,母亲快哭瞎了,妹妹谈好的对象黄了。
小镇太小了,出狱的窦坤找不到工作,靠打零工生活,摆过摊、开过杂货店也开过黑车,还到杭州投奔过宋子岚。
当时的杜姗姗气坏了:家里本来就不大,冒出来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怎么过?
幸好窦坤有眼力价,出去和别人合租,先干苦力搬家,又送起了快递。他能吃苦,赶上外卖平台流量爆发,起早摸黑地只用一年就成了“饿了么”杭州某个区域的“单王”,一个月挣1万多。
于是窦坤娶了老婆,生了儿子,从“鸽子笼”搬到三居室,虽然也是合租,总算走上上坡路。
突然之间,命运小船再次颠覆:窦坤被入行时的好友、现在的竞争对手举报了,互联网时代人人都生活在太阳底下,有犯罪记录的人无法在服务行业生存。
窦坤被开除了。
之后的事情,杜姗姗也觉得惋惜:“早年搬家把腰闪了,上了快递行业黑名单,找不到活儿,只好回你姐夫老家。老婆把孩子扔给他,不跟他过了....”
此时此刻,一只手摇晃她肩膀,沉浸在往事中的杜莹莹定定神,“干嘛?”
杜姗姗满脸兴奋,使劲一拍巴掌:“哎,你店里不是缺人吗,窦坤正合适。”
杜莹莹愣住了,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开什么玩笑,我哪有钱招人?”
“得了,现在没人,开学不就坐满了?”杜姗姗去年就去过斗鱼,见过人满为患的场面,“窦坤职高毕业,脑子不傻,干别的不行,送送奶茶跑跑腿还是可以的,每月开1500,就当帮你姐夫的忙了。”
不等她说话,杜姗姗已经美滋滋地喊丈夫名字,“老三让你表弟过年面试,话说前头,工资高不了,谁让你表弟没上过大学呢。”
这么好的事情,宋子岚当然高兴,“行啊,比体力活强,自己人知根知底,看个店什么的,莹莹也放心。这事要是能行,我请莹莹吃饭。”
这这这,杜莹莹头疼,想不出拒绝的话,只好安慰自己,先看看再说;能在饿了么干成“单王”,送送奶茶不成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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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送走茵茵,杜莹莹给自己放了大假,和晏子、小白SHOPPING聚餐,美容健身,探望准爸爸于耀阳,大年初五回到“斗鱼”,开业大吉。
八点半到店,她发现一个高个子男生已经等在门口了。
窦坤不丑,也称不上英俊,皮肤略黑,头发短短的,干干净净的半旧羽绒服+运动鞋。他比杜莹莹小一岁,面相却老得多,一看就是受过挫折的人。
杜莹莹笑脸相迎,请他在店里转一转,自己开门通风,把从超市采购的食物放进冰柜,去餐吧做一杯奶茶,连同一个三明治端给窦坤,自己坐在对面,把带来的玫瑰花修修剪剪,插进瓶里。
闲聊之中,窦坤没提表哥,只说自己原本在家乡工作,大城市机会多,去年到的杭州,在一家工地打工。听说店里缺人,他就过来试试。
在杜姗姗嘴里,上一世,窦坤在杭州生活1、2年,挣不到钱,消费又太高,只好回家开了一间杂货店。过2、3年,店亏了钱,窦坤没办法,再次来到杭州,进入一家搬家公司。开始干的不错,后来窦坤被保险柜还是什么闪了腰,干不了重活了。
“你来的话,主要就是送外卖,再看看你对什么感兴趣,适合干什么,慢慢发展。”杜莹莹指指笔记本,打开两个外卖平台给他看,又指指托盘里的食物,“我们是去年4月开业的,到现在9个月,下半年我有事不在,年底于耀阳~就是我的合伙人又离开了,店里始终一个人顶着,没时间也没精力。”
说到这里,杜莹莹遗憾地耸耸肩,“现在过完年,我想全力以赴,除了店里的生意,把餐饮这一块也抓起来。附近学校多,年轻人多,我对奶茶果汁这一块很看好,喏,去年最热的时候,每天能卖100多杯饮料,假期就不行了。””
窦坤没有大包大揽,只说,自己没做过,请杜莹莹把周边地图和最畅销的地方告诉他,他今天就熟悉一下地形,试一试。
回答很朴实,杜莹莹满意地把公司彩页给他,“营业时间是早九点到晚九点,不过,晚上顾客很多,打牌上了瘾,有时候要到12点。我们5个人,分三班,早上负责开店,5点下班;中班11点到,晚上7点走;晚班4点到,就要顶到关店了。提前一周排班,有事提前2天请假,店里不能没人。你一个人顶一阵,我观望一下,开学再请一个人,一个中班一个晚班,早上就不用过来了。”
她在笔记本写写画画,“工资这一块,你有什么要求吗?”
安安静静倾听的窦坤犹豫一下,低声答,“晚班的话,我得在附近租房。”
这一带的房租肯定比杜姗姗宋子岚的居所周边贵,杜莹莹明白了。
“每月1500元保底,试用期3个月,期满1800元,年底有奖金。”杜莹莹问过姐夫,窦坤在工地打工,包吃包住,每月挣1、2千,却不稳定,有项目就有活儿,没项目只能换地方。“店里以前没招过你的岗位,等你转正的时候,我会计算一下,每天划一条线,超过这个单数就给你提成。现在算创业期,等上了正轨,开了连锁店,挣到了钱,每年工资涨10%哦。”
窦坤第一次笑起来,“还要开店啊?”
杜莹莹信心十足地挥一挥手,“人没有理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我和于耀阳说好,要把斗鱼做大做强,在杭州开,在上海开,在广州开,开到北京去!”
接下来的时间,窦坤阅读资料,研究地图,她捣鼓淘宝店,把拍好的照片依次传上去。现在的淘宝系统远没2020年流畅,一件件一张张,真是个体力活儿啊。
上午10点半,来了第一个订单,2杯草莓奶茶+2个火腿三明治,1.5公里外的A小区,是个熟客。
杜莹莹把自己的自行车借给窦坤,后者揣好地图,把包裹放进车筐,就一溜烟骑走了。
半个小时后,平台显示“顾客已收”,守在电脑前的杜莹莹放了心。
窦坤就这样留在“斗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