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霍联姻那天,天涯论坛被屠板了,以后再也没有当时的盛景,她低声说,“茵茵,以后这位冠军阿姨会嫁给那个拍照的人哦!”
茵茵吃的肚子都鼓了,嗯个不停。
回到酒店已经不早,她换好衣服,把女儿交给马浩宸,“我走了,回来给你电话。”
毕竟身在异乡,马浩宸不放心,“我送你去吧,迷路怎么办?”
杜莹莹举起一份花花绿绿的旅行地图:“就在东单,地铁一号线就回来了”
没有百度地图APP,也没有4G导航,带一份地图有备无患,四九城横平竖直,又是帝都,她还不至于走丢。
马浩宸失望地闭紧嘴巴,目送她的背影一步步走远,抱起女儿,“茵茵,帮爸爸个忙,好不好?”
杜莹莹不知道这些,很顺利的走出地铁东单站,走几百米找到一家中档咖啡厅,隔着窗子就看到几个年轻人在里面挥手。
“小白!”“老许!”“莹莹~~”
上次相聚还是油腻世俗的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张口闭口“我家娃成绩上不去”“换了辆新车漏油”、“体检重度脂肪肝”,此时视野中一张张青春飞扬的面孔和无忧无虑的笑容,杜莹莹不知怎么,眼眶发红。
大柏不怕事大,“我靠我靠,来就来吧,激动个啥?”小白蚂蚱似的往左一蹦,露出一个全神贯注看餐单的年轻男人,“LOOK。”
于耀阳,杜莹莹初中+高中同学,头大大的,外号胖头鱼,成绩一般,家境中等,脑子很好使,人缘非常好,杜莹莹的暗恋者/护花使者NO1,班里不少人都知道这段孽缘。
高考之后,于耀阳勇敢地对杜莹莹表白,后者把他当兄弟,用一张好人卡拒绝了。之后他考上外地大学,第一年给杜莹莹寄回不少特产,什么盛在罐子里的咸菜、手工肥皂和纸叠的玫瑰,杜莹莹觉得吊着人家没意思,只好说“我有男朋友了”,对方才消停,很久没有音讯。
大四那年,杜莹莹与马浩宸热恋,于耀阳毕业证都没领就赶回杭州,要“认识认识姓马的”。杜莹莹婚礼上,他喝高了,揪着马浩宸喋喋不休“你小子敢欺负她”,后者还没说话,他就吐了马浩宸一身。
自然地,马浩宸对于耀阳的印象很不好,每次杜莹莹见他都板着脸,几天不说话。于耀阳不算班里发展最好的,却是最活跃的,久而久之,杜莹莹为了避嫌,也就很少在高中群里冒泡了。
记得最后一次聚会,36岁的于耀阳新买了学区房,给三胎女儿上重点小学,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
此时此刻,27岁的于耀阳瘦瘦高高,头发长长的,有点文艺青年气质;他瞄杜莹莹一眼,不知哪根线搭错了,双手捂着脸,趴在桌面不起来。
同学们哄堂大笑,端起冰水往他头顶弹一弹,于耀阳像一只太阳底下熟睡的狗子,动也不动。
说是“十年大聚”,不逢年不过节,只是个恰逢奥运的周末,一个高中班级40来人,今天赶来15个。
两张临窗桌子并起来,有人掏出扑克牌,提议打升级或者敲三家:大学四年,学业一般般啦,提升最快的是牌技和网游。
大柏叫着“俗不俗,LOW不LOW?”把桌面收拾干净,杯子推到一边,“天黑请闭眼,咔嚓咔嚓,有不会玩的没有?”
杀人游戏嘛,杜莹莹是玩过的,且很精通:曾有几年,她和马浩宸沉迷于此类推理游戏,每周和同事朋友轮流做东,废寝忘食地一杀就是7、8个小时,天黑都不知道;后来有了手游,就没兴趣玩这个了。
于是她兴致勃勃换了座位,凑齐12个人,确定一遍游戏规则,就抽出法官,开始游戏了。
前几局还好,杜莹莹属于牌技高的,心理素质也行,基本能活到最后,第六局一开始,她就被匪徒秒杀了。
“我先说,我是良民。”杜莹莹眯着眼睛,用专业目光按个审视,“上一局我是警察,我活到最后,把所有凶手都揪出来了,这次一定是这些坏人报复我,支书啦,晏子啦,土豆啦,还有胖头鱼。”
于耀阳正默默喝水,噗一声喷了,“骗人,我从来不杀女人,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女人。”
小白被喷了一脸,用纸巾使劲擦。“我不行了,我中毒了,给我老婆打电话,让她养好我儿子,长大给我烧纸,告诉我儿子,仇人是胖头鱼和杜莹莹。”
于耀阳遮着脸,“欺负人呢?欺负我没老婆啊?”她又笑又叫,“关我什么事?”
众人捶桌顿足,笑声几乎把屋顶掀翻了,一位服务生却走过来,压低声音,“麻烦您小声点,有客人投诉了。”
真扫兴,咖啡厅就是这点不好,众人没了兴致,收拾东西结账走人,打车直奔雍和宫。进了钱柜KTV,十多人要了个大包,果盘冰淇淋啤酒一通点,还开了瓶红酒。
“今天算我账上!”于耀阳单脚踩着吧台,一副豪气干云的模样,见大柏小白煞有其事叮嘱服务生“先来两打路易13、两打轩尼诗漱漱口,再上鱼翅鲍鱼、海参刺身”,扑过去把他俩压在底下“你们这些禽兽~”
很多很多年没踏入KTV了。
深红U型沙发,五颜六色的射灯,堆满啤酒、冰块的茶几,对面是独唱吧台,可供客人高歌一曲,在杜莹莹眼里,很有点年代感。
现在是2008年,再过7、8年,智能手机、4G席卷世界,长江后浪推前浪,曾经风靡一时的KTV就被夜店、电竞、手游、短视频和直播淹死在沙滩上,只有老人偶尔怀怀旧,唱一首夕阳金曲。
流光易逝,没有什么永垂不朽。
对面四个男生打升级,吆五喝六十分投入;吧台被晏子占据,闭着眼睛唱《棋子》,有点像开专场演唱会。
下一首是刘若英的“后来”,杜莹莹拿手曲目,专门练过的,获得一致好评,外号“刘莹莹”。
“哎,你家两个店加起来,每月能挣多少钱啊?”不知什么时候,于耀阳坐过来,举着个沙锤晃呀晃。
于家是开棋牌室的,地段很好,客流不断,于爸爸于妈妈把隔壁店面包下来改成杂货店,又开了两家分店,不显山不露水的,挣得比大部分同学的家长多得多。
杜莹莹家里也开店,向来和他很有共同语言,课堂嘀嘀咕咕打打闹闹,下学去对方店里玩,比普通同学多了一些隐隐约约的默契。
她实话实说:“大学那几年,每月挣一万,现在不行了,成本上来了,有个员工回老家,还有个要提工资,不回来了,招不到合适的人。我妈妈看我哥哥的小孩,我爸爸身体也不好,忙不过来,打算关一间。”
上一世,杜国志又坚持几年就不做了,好在一直交着保险,退休金是不愁的。
于耀阳搓搓脸,“我家出了点事,妈的。”
她好奇,“什么呀?”
“我家门口那间店,有几个人天天喝酒打牌,跟我爸混得铁熟。”他在北方城市上的大学,满口北方普通话,“6月份有个50多岁的男的,姓徐,打了两把牌,趴桌上睡着了。我爸没当回事,去隔壁看店,把那人给忘了。第二天早上一开门,姓徐的早没气了。”
糟糕!做生意最怕遇到这种事,她皱着眉,“后来呢?”
于耀阳咕嘟嘟喝一瓶嘉士伯,酒瓶一顿,“姓徐的老婆孩子带着一群人把我家砸了,警察也不管。我爸我妈赔给姓徐的家里30万,还不行,又给了12万才算完。店黄了,当年签的长约,租也租不出去,只能干耗着。”
杜莹莹默然,试探着问,“你怎么打算?”
于耀阳颓然,“我本来想,从我家里拿点钱,自己开一间店。”
于耀阳从小就很有生意头脑,在学校门口摆地摊,被班主任揪着耳朵拎回去,又开始在同学之间卖市面流行的港台明星照,手面很大,身后一群小跟班。
之后他真的做起生意,听说做得很不错,开了几家连锁店,杜莹莹和他联系的不多,偶尔看看朋友圈,不是店面就是旅游,要不就是晒娃。
此时于耀阳耷拉着脑袋,“我现在天天坐办公室混吃等死,早不想干了,想自己干点事,可我又不想接我爸妈那摊,我看不来,现在也没人打麻将了。我上大学的时候就想开个桌游店,打升级、狼人杀三国杀,挑个人多的地方,肯定挣得着钱。”
你上一世就挣到钱了啊!杜莹莹眯着眼睛,觉得很有趣:“可以啊,你弄一个大点的、干干净净的地方,就像咱们刚才打牌似的,怎么疯都没人管,再弄点饮料吃喝,弄得舒服一点,肯定有人来的。开始挣学生的钱,慢慢做大了,有知名度了,把白领啊团建啊都弄过来,大众点--”
现在没有大众点评网呢,她连忙急刹车。
于耀阳被她的情绪感染了,笑了一下,紧接着沮丧起来,“我女朋友不答应,说没前途,没技术含量。现在家里赔了钱,也拿不出本钱了,本来,我连地方都看好了,唉!”
她安慰,“慢慢来,面包会有的。”
于耀阳苦笑,望着头顶五颜六色的射灯憧憬:“过两年,等我店开起来,挣大钱了,招你当前台,发你个小筐,挨桌收钱,怎么样?”
一个从没有过的念头突然涌上杜莹莹脑海--开店?
在她的印象里,桌游店很是红火一阵,狼人杀、三国杀和各种各样的卡牌游戏风靡一时,直到智能手机的全面兴起,才像KTV一样慢慢离开社交舞台的中心。
她想了想,试探着,“胖头鱼,你缺多少钱?”
于耀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干嘛,你想跟我合伙?不行不行,我看马浩宸不顺眼,看他就想打,哎,和你没关系啊。”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杜莹莹忍着笑,“我说正经的呢!我现在没闲钱,最快年底,我想想....如果你真需要的话,我能出这个数。”
左手翻一翻,就是10万了。
于耀阳整个人愣住了,随后充满迷惑,捂着胸口嘟囔,“真的假的?别哄我啊,我现在玻璃心,经不起伤害。”
她忍着笑,“我是骗人的人吗?等回去了,我找你细聊。”
第7章
回到杭州当晚,杜莹莹用咖喱鸡腿饭和椰奶填饱女儿的胃,一大一小绕着小区花园兜圈子,追逐草丛里的流浪猫。
回家的路上,茵茵蹦蹦跳跳,“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她心里发酸,抓着猫粮,蹲在女儿面前:“茵茵,你喜欢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吗?”
茵茵想了想,“不喜欢,我想回家,我想我爸爸。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成年人的烦恼总会牵扯小孩子,杜莹莹不知怎么答,哄了好一会才把小姑娘带回家,洗白白擦香香,读几页童话,小姑娘呼呼大睡。
她默默坐一会,回到自己的房间算账:
20万定期存款取出来了,利息3.87%,算算损失一小笔钱:这个时候,活期利率0.72%呢,12年后只有不到一半了。
加上杜莹莹手里的余钱,总共不到28万,留下一半,剩下12万扣除2万备用金万投入股市,以每股6.3元的价格买入JL实业股票,如果没有意外,年底会达到12元左右。
上一世,老董7月清仓之后,半仓买入这只股票,着实挣了一笔。不过他比较谨慎,只升到10元就卖出了,之后继续观察,年底惋惜了一下下。
不过杜莹莹觉得,账面上的不算钱,落袋为安才是第一位的。
也就是说,年底属于她的12万就会翻倍,春节有一只游资操控的短线股票,一个多月之内急剧拉升20%,刚好可以赶上。
杜莹莹咔哒咔哒按着计算器,轻松地哼着歌儿,照这个速度,隔两、三年就可以买房子了。
不过,这种天下掉馅饼的日子持续不了太久,她和老董的交情只持续到2015年,杂志社倒闭之后,两人各奔东西,偶尔打打电话、吃个饭,不可能天天讨论股票了。
写写算算一番,杜莹莹从抽屉翻出一份杭州地图,打开铺在桌面:这个时候,地铁还没运营,1-7号线都没影子,各大商区、高档小区颇具规模,房价也没动辄几万一平。
这个时候,杭州还没迈入新一线城市,也还没限购呢!
几天之后的周末,杜莹莹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马建业和梁金燕的长女,马浩宸唯一的姐姐马浩婷,她的大姑姐。
马浩婷比弟弟大10岁,和丈夫分别进入央企和事业单位,家底殷厚事业有成,为人稳重可靠,深得公婆器重。说是姐姐,马浩婷有时候更像长一辈的人。
“茵茵,想姑姑不想?”一进门,马浩婷就把茵茵抱起来,亲了左脸亲右脸,“姑姑可想死你了。”
茵茵嘻嘻笑,也亲了大姑一口,弯腰扑向一个瘦瘦高高、戴眼镜的女孩子:“悦姐姐,你怎么才来啊!”
丁悦悦,马浩婷独女,读书太过辛苦,弄成近视了,长大嫌弃眼镜太丑,折腾着做了手术。杜莹莹和马浩宸离婚那年,她正在国外读书,交了外国男友,还纹了身,把长辈气坏了。
现在嘛,丁悦悦还是个初中生,虽然瘦,胳膊挺有力气,吭哧吭哧地把茵茵抱起来,原地转圈子,后者尖叫几乎把屋顶冲破了。
没过多久,一大一小两个女孩捧着冰淇淋,在隔壁房间看《玩具总动员2》;杜莹莹带大姑姐在房子转一遍,后者看到书桌上厚厚一叠资料书,问,“要考研了?”
考研是她上一世就想做的,父母先后生病,精力时间都被牵扯进去,落了空;这次,杜莹莹想试一试。
“看书呢,准备闲下来报个班。”她答,“今年来不及了,想参加明年年底的考试。”
马浩婷赞许地点点头。
回到客厅端上热茶,她从烤箱取出四个热腾腾香喷喷的马克杯,里面盛着冒着热气的蛋糕,舀一大勺奥利奥碎屑,一勺奶油,放几颗樱桃、一片新鲜罗勒叶,待客的美味就做好了。
女孩子们欢呼着,马浩婷也尝了尝,“你的手艺还是这么好,悦悦长大像你就好了。”
她眯着眼睛,“我倒盼着茵茵像悦悦,学习不用大人操心,标准的学霸。”
提起女儿,马浩婷无疑是自豪的,聊了一会儿高中、大学的事,慢慢把话题转回来,“房子不错是不错,毕竟不是自己家,你俩大的大小的小,家里总是不放心。我今天来,是浩宸托我过来的,想跟你商量,带着茵茵回家吧。他已经搬出去了,东西也带走了,什么时候回家你说了算。莹莹,两口子吵架归吵架,赌气归赌气,安全是第一位的,其他的事从长计议。”
杜莹莹沉默,“大姐,我决定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