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两步,又转回来。
“你这趟陪我爹去临安,若是碰见齐永宁……”
薄春山浑不在意道:“碰见他又如何?我又不认识他,我陪我老丈人赴考,管他什么事!”
“随便你吧,但是在外面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有什么事回来再解决。”
“你是怕他在外面阴我?行了,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办,再说了也不一定能碰上,你就安心等我带你爹回来,回来了咱们就成亲!”
.
每当家里有人出远门,家人们总是充满了无尽担忧。
临行前的晚上,孙氏一再检查顾秀才的包裹、书箱,生怕落了什么东西。她还把顾秀才常穿的一件文士袍的里子拆了,边边角角缝了几处,里面都塞的碎银子。
穷家富路,孙氏只差把家里所有的钱给顾秀才带上。
临行前,码头上,孙氏一再交代薄春山。
薄春山背上背着顾秀才的书箱,肩上扛一个大包袱,手里还拎着两个稍微小点的包袱。其实只有其中的一个小包袱是他的,其他的都是顾秀才的。
“娘你放心,我保准把爹完完整整带去,完完整整带回来。”
这趟也不光薄春山一个人去,他还带了刀六。
顾玉汝虽和刀六不熟,但知道他平时话虽少,但办事妥当,多一个刀六,她又要放心一些。
“你就在家好好的缝你的嫁衣,若有事去找虎娃,或者去衙门找刘成,我都交代过。若实在没事,你也可以去找我娘说说话,就当提前熟悉婆婆了。”轮到和顾玉汝说话时,薄春山道。
顾玉汝翻了他一眼:“你放心,我会帮你看着你娘的。”
“行吧,那我就走了,等我回来。”
另一边,顾秀才也跟孙氏说完话,和薄春山刀六一起上了船。
随着船只渐渐远离,船上的人影也渐渐看不清,顾玉汝去拍了拍孙氏的肩膀,道:“娘,我们回去吧。”
.
随着顾秀才和薄春山的离去,顾家的日子几乎陷入一片死水中。
顾玉汝如今待嫁身,自然也不适宜再去顾大伯家帮忙,正好顾秀才去赶考,孙氏便每日过去,顾玉汝留在家中做家务做饭,顺便缝制嫁衣。
顾玉芳的脚果然不好了。
本来她就刚拆石膏,谁知她不顾脚还没完全好,先跑出去一趟不说,当晚还狠狠摔了一跤。
她本来还瞒着,后来实在疼得忍不住,孙氏才知道她的脚伤更严重了。
把她弄去医馆,大夫狠狠地训了一通,又给她打上石膏。
说先养半个月再拆,等拆了石膏后,要休养复建两个月以上,不然小心以后落下毛病。
这一次顾玉芳待遇就没那么好了,之前那回有孙氏在,孙氏随叫随到,现在孙氏去顾大伯家帮忙,家里就顾玉汝。
顾玉汝现在只管她每顿吃饭,其他事一概不闻不问,所以顾玉芳一天两次的擦洗也没了,只有等孙氏回来才能帮她擦洗。
顾玉芳每天都笼罩在一股酸臭味中,顾玉汝本以为她又要闹腾,谁知这次顾玉芳没闹,她把赵娥叫来了。
赵娥每天来了也不干别的,就陪她说话,或者帮她端端水擦擦身什么的,顾玉芳得以非常,瞅着顾玉汝那得意的眼神,只差说——你以为我会求你?我自会给自己找个丫鬟。
赵娥这个女子,顾玉汝不太熟悉,只知道她和顾玉芳玩得好。
赵家在西井巷的风评不算好,赵娥好像也就顾玉芳这一个朋友。
开始顾玉汝见到赵娥,只觉得此女文文静静的,还在想赵家这个女儿养的还算不错,可很快她就知道赵家为何风评差了。
抠门吝啬是其一,其实赵家风评不好,很大原因就是因为他家的人,不管是走到哪儿,在自己家或者在别家吃饭,都吃相十分难看,而且从不考虑别人。
第一回 赵娥留在顾家吃饭。
你想想,顾玉芳把人叫来侍候她,能到吃饭的时候撵人走?顾玉汝自然要留人吃饭。
等到吃饭时,顾玉汝就见识到了,她和弟弟顾于成只是下筷子慢了一点,一桌饭菜就被一扫而空。
那一顿,只有顾玉芳和赵娥吃饱了。
顾玉芳是端到房里吃的,赵娥是跟着顾玉汝、顾于成一起吃,最后赵娥把饭菜一扫而空,留下饿肚子的姐弟俩。
连着两次下来,顾玉汝学聪明了。
她开始采用分餐制,把赵娥的饭菜和顾玉芳一样,提前盛出来。她和弟弟的饭菜也另放,都是一样的饭菜,考虑到赵娥食量大,她会多给赵娥多盛一些,然后各吃各的。
这也就造成孙氏不在的时候,顾家吃饭不在堂屋了,而是各自在自己房里。顾玉汝还不好和顾于成一同吃,有客人在,单独给人弄一份,自己却躲在一旁吃总归不好。
孙氏也是有回碰见了,才知道这事。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人是顾玉芳叫来的,有人陪着顾玉芳,也免得她去闹腾大女儿。现在孙氏已经打定主意要把顾玉芳赶紧嫁出去,她最近除了去顾大伯家,就在忙这事。
时间一天天过去,定波的天终于没那么热了。
进入九月,终于临近开考的日子。
第51章
临安
齐永宁来后, 因为有明州齐家的安排,他不但没有碰见任何不便之处,反而几乎是如鱼得水。
他在这里结识了许多各地才俊, 参加了许多乡会、诗会,饱读了各类时文及各地才子们的大作, 自然也少不了由齐家引荐, 见了许多当世大儒和当地官员。
而关于明州府齐子骞的名声,也随着齐永宁的到来传得人尽皆知, 这一次的考生几乎都知道明州府有个叫齐子骞的人, 人才出众, 文采斐然, 是这一次乡试所有人的劲敌。
而另一边, 一直到九月初,顾秀才和薄春山等人才到临安。
也是他们倒霉。
本来从定波坐船到明州府,再由明州府坐船到临安,这一路上都是走水路,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危险。
本来担忧是在明州府境内发生什么意外, 偏倒好明州府这一路上十分平静, 反而是快到临安的前两天晚上出事了。
当时他们走到一个叫龛山的地方,此地归属萧山县,因镇东有山,其形似龛, 而得名。龛山东二十里有小山,名为鳖子山, 运河之水从中穿过, 东接海口, 乃海门之所在, 又叫鳖子门,为浙海钱塘之咽喉要地。
这地方常年有卫所驻守,偏偏就在这不该出事的地方,出事了。
有一伙倭人半夜袭击了数条客船,当时水面上一片火光冲天,惨叫不绝,虽当地卫所很快前来救援,又剿灭了这伙倭寇,还是致使船上死伤了很多人。
顾秀才所在的这条船上,便死伤了十多个平民,甚至连同来赴考的考生也死了一个,重伤数人。当时情况极为危险,顾秀才也是因有薄春山和刀六的保护,才免于受难。
在一片只知束手就死的人群中,薄春山这个平民的表现,可谓是亮眼至极。眼见顾秀才没有性命之忧,他吩咐刀六注意保护后,就挥刀而上和倭人搏斗,救下不少无辜百姓,也因此落入一个前来救援的当地卫所的千户眼中。
这位姓邵的千户十分赏识他,再加上薄春山身上有股子匪气,格外与这群军营里出身的将士们相投。也因此之后邵千户带人护送这几船人来临安的路上,薄春山几乎和这一队人打成了一片,自然也得到了无数便利。
像他们这么晚才到临安,当地客栈旅店早已被各地而来的考生住满,想找一个住处恐怕是难之又难,最后他们的住处是邵千户帮忙安排的,也算解了无地可住的尴尬境地。
到了临安城后,顾秀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也没想到这一路上会发生了这么多事,若是没有薄春山这趟陪同前来,恐怕他命危矣。也因此还没从临安回去,薄春山就印证了他之前对顾玉汝所言,顾秀才会把他当亲儿子看待。
而经过这一路上的相处,顾秀才也看出薄春山是个极为可靠之人。他可能言语粗放,行为有些粗鲁,搁现在顾秀才眼里,就是真性情所致,而他身上的匪气豪爽,也成了顾秀才眼中的善于结交友人。
这个女婿没选错!
顾秀才再一次在心里暗暗道。
休息了两日,顾秀才继续自己的临时抱佛脚,毕竟没有几天就要开考了。
而另一边,薄春山送别了邵千户等人。
“真不考虑来我们卫所?以你小子的人才,要不了多久就能混个百户当。”
薄春山摇头道:“我受不了那个约束,且我马上要娶媳妇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好,跟你们去抗寇杀敌?再来,我见你们的日子大概也不好过,好过能让人杀到门口了,你们还一无所知?这次恐怕你们没功反而遭了贬斥,不然他们能是那种脸色?”
他扬扬下巴,指了指一旁邵千户的那群手下。
明显能看出他们脸上带着一层晦暗的怨气,明明立了功,偏偏是这种脸色,恐怕这一趟并不顺利。
在来之前的路上,薄春山也从这些卫所将士口中得知了一些东西。
他们归属萧山卫,乃其下一个千户所,邵千户就是统领的千户。可一个卫所下面有个五个千户所,邵千户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邵千户这趟来,除了是护送当时那几艘被袭击的客船,还有一个便是来都指挥使司述职,估计事情办得并不顺利。
“我们也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可有些事总需要人去做。”
邵千户似有些感叹,又似沉浸在回忆中。
良久,他才又道,“未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平静,你最好也有个心理准备。罢,若真有一天你想通了,就来龛山找我。”
“好!若真有一天我想从军,定去找你!”
.
越是临近开考的日子,临安城的氛围越是紧张。
连近日多地有客船被倭寇袭击的事,都没什么人议论了。
本来此事在临安城引起了极大的争论,要知道考生大多数都为年轻人,这群人平日里谈时事写时文抨击时政,觉得现在当官的都不行,就他们能成为能臣干吏,名垂万古。这么好的抨击朝廷、时政的机会,他们又怎会轻易放过?
连着多日,发生了不止一例,考生聚集在承宣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门前,要求朝廷严惩渎职官员,整顿军备,抗击倭寇。
反正口号喊得挺大,连堂堂的两司都被逼得紧闭大门,可见其威势!
见此,这些考生们更是群情激愤、热火朝天。
钱清有位才子大书时文一篇,当众宣读,引来无数人争相吹捧,西兴也有一位才子写了一篇抨击时政的文章,引得无数人传阅,名扬天下。
诸如此类之事,每天都在发生。
可这些考生们的热情也随着越来越近的开考日,而急转直下,毕竟你还只是考生,就是来下场考试的,还没当上官呢,操的哪门子心。
三人都是大男人,向来在生活上粗心大意,自然也不懂准备开考之时所用的行囊。
须知乡试三天一场,连考九天,这九天是不允许出贡院大门的,考生的吃喝拉撒都必须在贡院里进行,你光一个人进去,饿死在里头都没人同情。
这就需要准备许多东西了。
从吃的穿的,到睡觉时用的被褥,写考卷时的笔墨,而且贡院里不好大肆生火做饭,还得准备些方便的吃食,光吃干的也不行,偶尔也得有点汤水进口,不然人会生病,还需要准备简便的风炉和柴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