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原以为只有自己一人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佳觅。”
乔佳觅吓得差点打翻了烛台。
她瞧见来人,脸上的神情犹自惊疑未定,只捂着胸口道:“做什么不出声吓唬人?你来我房里,不知道点灯么?!”
顾肆慢慢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声音有些闷哑:“唔,方才在你床上歇了一会儿。”
乔佳觅不高兴了:“这是我家,你来也不跟我爹娘说一声吗?还不经同意便睡了我的床?”
男人没有把乔佳觅的话当一回事。
顾肆觉得,既然乔佳觅都是他的,那么乔佳觅的床,他自然也睡得。
男人只道:“我来的时候见过了岳父大人。”
乔佳觅不依不饶:“我阿爹总不会让你跑到我房间里等我吧?!”
顾肆不想理会这个问题,抬脚来到乔佳觅面前,开门见山问她:“昨夜为何不回家?今天若我不来寻你,是不是也没打算回去?”
乔佳觅皱着眉,一把推开了男人,离得他远远的:“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顾肆,你做人不能这么霸道,行吗?”
男人剑眉微扬:“我霸道?你是我发妻,没事跑到娘家来住着做什么?更何况,佳觅,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答应过我什么?”
不说这个还好,只要一提起这个,乔佳觅的气便不打一出来。
当初顾肆强迫她从娘家回去,用的还是高初云的借口!
她冷笑着双臂抱住了前胸,道:“顾肆,你实在不必再装,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已经知道了!”
顾肆满脸的莫名其妙:“知道了什么?”
乔佳觅抬高了声音:“我知道了你当初是怎么用下作的手段,害了阿云!就为了逼我回家!”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和控诉,男人初时还愣了一下,可慢慢琢磨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之后,顾肆的脸沉了下来。
“乔佳觅,你觉得,是我故意害高初云的?”
乔佳觅脸上的神色几乎是实打实的抗拒:“你利用了阿云,险些害的她没命!还有阿楚,她那么小,就被下人那般折辱……”
顾肆听了这话,差点气得发笑了。
他上前一步攥住了乔佳觅的手腕,咬着牙道:“乔佳觅!你给我清醒一点!高初云是她自己碍了后母的眼,这才受那些罪!与我何干?!更何况,我什么时候要害她性命?又什么时候需得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小丫头所受之苦负责?!”
乔佳觅知道顾肆这话没错。
可她仍忍不住迁怒男人:“我听说,高家的下人先是去了衙门,后来径直便朝阿云住的客栈去了!不是你走漏了消息又是谁?我不得不怀疑,高家的人也是你引来青镇的!”
男人对此没有做任何解释,而是冷笑一声,道:“佳觅,这个世界弱肉强食,高初云自己没有本事,连几个下人都拿捏不住,活该受欺负!若非我去救她,今日你看到的,便不是完完整整的高初云!”
高家那点破事他早就打听清楚了,高丞相此番差人唤高初云回京,碍的是继夫人柳氏的眼。
柳氏没打算弄死高初云,不过是给她脸上添些花,或是身上添点残疾,让人嫁不出去便罢了。
当日他追上高初云一行人,正好拦住了下毒手之人——
所以这般说来,高初云还欠他一条命。
不过这些乔佳觅是不可能了解的,她只差指着男人的鼻子破口大骂了:“顾肆,你也实在是无耻极了!阿云好端端的,不曾招谁惹谁,怎会平白无故受那些罪?”
顾肆气得想堵住乔佳觅那张嘴:“你的意思是,我串通了高家的下人,先害了她、又救了她?!”
乔佳觅并不能笃定顾肆做了这样的事,可吵架就是话赶话,没有谁是理智的。
她当即便顺着话头接了下去:“不是你是谁?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这样无端的指责说出口,男人便觉心口狠狠地痛了一下。
他怒极的神情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是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里,盛满了冰冷的怒火。
男人的声音很冷:“乔佳觅,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卑鄙?”
乔佳觅定定看着顾肆脸上她从未见过的表情,心里有些慌,不说话了。
她……她是不是误会了顾肆?
顾肆的骄傲不允许他在此时此刻、被乔佳觅毫不留情地伤到之后,还向她解释事情的始末。
男人心里此刻唯一的念头便是——
去他的高初云!
顾肆向前逼近了乔佳觅,双眼漆黑不见底:“你既愿意相信我是那般,我便如你所愿。不仅如此——高初云不是还好端端的?看来我的奸计没有得逞。”
乔佳觅眼皮突地一跳:“顾肆,你要做什么?”
第102章 再次同床异梦
男人脸上闪过嘲弄的神情:“做什么?你希望我做什么?亲手掐死她?还是再指使个什么高家的人害她?若你还不满意,我也可以寻几个山匪,在她出门之际乱刀砍死她?”
他说着,冷冰冰的声音突然抬高了:“乔佳觅,你还想我如何狠毒,尽管告诉我便是!”
顾肆原本黑沉沉的双眼不知何时涌上了血丝,仿佛雪地里受伤的孤狼,凶狠又痛苦地盯着眼前之人。
乔佳觅从未见过男人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浑身发颤,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就连声音里也带上了哭腔:“我,我,你不许!你不许这么做!我从没有那么说过你!”
顾肆恶狠狠地盯住乔佳觅的双眼,不许她挪开:“没有这么说我?你不正是这么想的?!”
乔佳觅从小娇养着长大,成婚后更是被顾肆捧在手心,何时见过这样凶悍暴怒的他?
她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若冤枉了你,向你认错还不行么?做什么这般吓唬我?还发这么大大脾气?顾肆,你太坏了!我讨厌你!”
……
乔佳觅突然哭出来,又把顾肆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的怒火被平息下去不少,可回头想想,还是自己更冤:“你有什么好哭的?是你非要冤枉我,偏偏不许旁人辩解一句,现在还不让我发脾气?乔佳觅,若说霸道,还是你最霸道。”
乔佳觅此刻也不顾上丢脸,泪珠止也止不住:“我哪里霸道?认识我的人都说我温柔良善,是个大家闺秀,唯独嫁给了你才被说霸道!”
顾肆的余怒还未完全消,可眼睁睁看着乔佳觅掉眼泪,他虽未见过雨中的梨花,却突然领会了“梨花带雨”之美。
男人粗声粗气道:“别哭了!”
乔佳觅眼泪掉得更凶了:“你看,你还不许我哭!是不是你更霸道?是不是你?”
顾肆简直被她无理取闹的本事给气笑了,到底是自己媳妇,哭成这样,他只感到心里一阵阵抽疼,比方才乔佳觅故意扎他的心还难受。
无奈之下,顾肆只能上前一步,给她擦了擦脸:“行了,我霸道,一直都是我霸道,还讨人厌。行不行?快别哭了。都当了两个孩子的娘,还哭成这副模样,丢不丢人?”
乔佳觅也想忍住眼泪不哭,可最近被顾肆欺负狠了,心里的委屈不哭一场,实在发泄不出。
她一边说话,还控制不住地打起了嗝:“本来就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偏你非要找别人的麻烦……”
若非他前世那般心冷,她也不至于埋怨他至今呀。
乔佳觅这么想着,不由得悲从心来,愈发觉得,心里的压抑和痛苦从来没有因为再活一世而稍稍平静下来。
顾肆眼睁睁看着娇妻面上朦胧的悲痛仿佛透过那一双眼睛漫溢出来,再也忍不住将她拥入了怀。
男人心疼道:“都是我的错。佳觅,你打也好、骂也好,我不还口了还不行?别哭了,你这一哭,我的心悸怕是要犯了。”
乔佳觅脸埋在顾肆结实的胸前,仍“呜呜”地哭着,嘴里的话含混不清:“你哪里来的心悸?胡说!我觉得,你分明有一颗又冷、又硬,比石头还要石头的心!”
顾肆虽未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可听她那意思,分明还是在指责他。
男人认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究竟做了什么,让一贯坚强的乔佳觅这般伤心?
顾肆绞尽脑汁去回想,可即便一时想不出,也率先因为她的痛苦而败下了阵来:“佳觅,我实在不知哪里做的不好,可既让你这般伤心,便是我的责任。是我做的不够好。”
他的声音真诚极了,又倾注了十二分的温柔,与方才弥漫在黑雾中、凶戾狠辣的顾肆判若两人。
乔佳觅享受着这样的他,只觉安全极了。
她哭了半晌,眼泪才慢慢止住了,磕磕绊绊地道:“顾肆,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同床共枕这么些年,我竟越来越不认识你了。”
顾肆沉默了。
他的手掌抚上了娇妻的发顶,只觉手心的秀发柔顺、纤细,就像触碰到了乔佳觅的内心。
男人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半晌后,他声音有些哑,还是道:“佳觅,是我不够好,配不上你。”
顾肆知道,自己从来都是在泥泞里挣扎的人。
打记事时起,他的世界就是灰暗的,以最恶毒的咒骂和最残酷的责罚为底色,亲人于他,不过是厌恶和排斥的同义词。
男人试图找到童年时偶尔颜色鲜亮一点的记忆,却只能深深陷入绝望和痛苦的泥潭。
等他稍微大一些,懂得反抗了,那些可怕的体罚才渐渐少了。
可随之而来的,便是无休无止的冷漠。
顾肆不知道在这样的“家”里,他究竟会长成怎么一副模样,凶狠和冷漠深深地刻在了他骨子里。
可后来他遇到了乔佳觅……
便是今日回想起和她的初遇,顾肆仍忍不住悄悄湿了眼眶,又把乔佳觅抱紧了几分。
他哑着嗓子道:“对不起,佳觅,都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也不要哭,更不要……离开我,可好?”
男人珍惜的口吻甚至带上了些乞求,乔佳觅顿时心里一酸,原本将要止住的泪又要掉下来了。
重活过来之后,她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
顾肆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乔佳觅双手用力,忍不住抱紧了眼前的男人。
顾肆得到了乔佳觅的回应,揽在她腰间的手指都忍不住微微发颤了起来,低声在她耳边道:“答应我,佳觅,答应我。”
可乔佳觅却无法开口。
她想离开他,即便是现在,明明知道自己心疼他、不忍他痛苦,她仍然控制不住地想要离开他。
心底被划开的口子太大,乔佳觅只想离开男人,带着孩子过自己的生活。
最终没有得到她回应的顾肆,并没有再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静静地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