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肆知晓县令的好意,便出声谢道:“多谢姐夫。”
男人径直回了家,只留下神情焦虑的县令,为着如何向朝廷递折子头疼不已。
三日后,快马加鞭的奏折从青镇一路递到了皇帝案头。
皇帝如今也有五十出头,壮年已过,看完奏折上的字之后,气得两只手都在打颤发抖。
身边太监急忙出声来劝:“陛下!陛下息怒!自己的身子要紧!”
皇帝一双眉毛几乎要倒竖起来,厉声喝令宫人:“去传临安,让她即刻前来见朕!”
临安公主是当今陛下的掌上明珠,作为最小的一个公主,又是贵妃所出,生的花容月貌、性情活泼,皇帝对她极尽宠爱之能事,年逾十五了还养在宫里。
加之临安公主的胞兄是皇上最看重的大皇子,是日后最有可能夺得帝位的皇子。
在这京城,没有人不对这兄妹二人又敬又怕。
宫人不明白皇上的火气是冲谁发的,急忙前往贵妃居所去唤公主。
临安公主坐在秋日花园的凉亭中,正在由宫女往纤纤十指上涂着蔻丹,分毫不知来自青镇的奏折引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
听闻宫人来传,那涂蔻丹的宫女手一抖,鲜红的颜色便蹭到了公主指甲外面去。
临安反手就是一巴掌:“大胆!笨手笨脚的东西,还不自己掌嘴?!”
宫女脸色煞白一片,急急忙忙跪倒在地,二话不说便用力在自己脸上掌掴了起来。
临安公主跋扈,这事阖宫都知道,只有陛下总觉得自己的小女儿性情天真、单纯肆意。
皇帝身边传话的太监出声提醒:“公主,陛下命您即刻前去,许是有急事呢。”
临安公主不满极了,只能命人草草擦去她手上涂了一半的蔻丹,提着裙摆跑到了皇帝处理政事的大殿。
进了殿中,她飞速行了一礼,便对皇帝撒娇抱怨:“父皇!您有什么事情唤儿臣过来?儿臣正涂蔻丹呢!如今全毁了!”
谁料皇帝非但没有对着自己最宠爱的女儿笑脸相迎,反而铁青着一张脸,责骂道:“荒唐!荒唐!临安,做出那样的荒唐之事,还不给朕跪下?!”
临安公主从小到大没有受过皇帝一句重话,更别说责骂。
她当即跪倒在地上,神色茫然委屈:“父皇,儿臣,儿臣不知犯了何错……”
皇帝面上一阵青一种红,却还是给自己最宠爱的女儿留了面子,挥退宫人后问她:“那个叫林讴的,是什么人?”
临安公主一怔,赶忙低下头掩饰了慌乱的神色,支支吾吾道:“儿臣,儿臣不认识什么林讴。”
皇兄不是答允她已经处理掉了那个戏子?!
怎得又会被父皇知晓!
皇帝震怒:“大胆!都到了此时,你还敢欺君?!”
临安公主心里素质太差,直接被这一声怒吼吓得哭了出来,心中还抱着几分侥幸:“儿臣不敢欺瞒父皇,那林讴,不过是一个戏子罢了,何以至于让父皇这般责骂女儿?”
皇帝的胸膛剧烈起伏,看着自己宠爱多年的女儿满脸不解和茫然,咬牙问道:“你和那林讴,可有行苟且之事?!”
临安公主差点没能控制住喉咙深处的尖叫——
父皇是怎么知道的?!
他全知道了?!
临安公主吓得六神无主,迟疑了片刻,继而矢口否认:“儿臣不过是喜欢听戏罢了,与那林、林讴,素不相识……”
就在临安公主停顿的那一刹那,皇帝便知她没有说实话,再对上她心虚不已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么说来,奏折上所说的龌龊事,是真的了?!
皇帝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第126章 见圣上
“来人!”
左右听到呼声,连忙从殿外小步回到大殿之中,全程不敢抬头。
只听皇帝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罚临安前往佛堂抄经,禁足一年!解禁后不得再居贵妃宫内,移居公主所!贵妃教女不严,禁足半年!大皇子一并禁足、罚俸半年,任何人不得探视!”
临安公主傻眼了。
宫人更是不知皇上为何发如此雷霆之怒,临安公主犯错,竟是连着贵妃娘娘和大皇子一并罚了。
这禁足半年,大皇子岂不废掉了?
临安还欲求情,却被侍卫无情地带出了大殿。
殿内陷入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面无表情地吩咐左右:“来人,去青镇传旨,宣顾肆入宫觐见。”
他倒要亲自问问,奏折上所说之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
圣旨快马加鞭送至青镇,县令带着顾肆接旨后,恭恭敬敬送走了传旨太监。
他扭头冲顾肆叹气:“我就知道,陛下一定会宣你进宫,当面询问此事。”
顾肆神色淡淡的,面上连一分波澜也无。
县令半是无奈、半是焦急道:“这可是涉及到皇室血脉的大事!当中又夹杂着几件丑闻……若是你去了,保不齐便要卷入皇子纷争之中。你怎得还是这副无所谓的模样?!”
顾肆眉眼一凛,冷笑道:“陛下宣我入宫难道不是好事?皇室内如何龌龊我不关心,可偏偏他们险些害了佳觅的性命,便怪不得我亲自上京,讨回公道了!”
县令无奈地看了一会儿顾肆,见他面带煞气,自知此番临安公主之事是踩了他的逆鳞。
只怕他这一去,临安公主和大皇子一脉都不会讨得了好处。
半晌后,县令摇头叹道:“罢了,我说这些,也只是想让你注意分寸。圣旨催的急,你今日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尽早动身吧。”
顾肆也不客气,辞别县令后,径直回了家中。
这几日乔佳觅连着几天没有踏出家门半步,只管在房内休息,气色总算好了许多。
听闻顾肆要进京面圣,她惊讶不已:“不就是抓住了一个为祸四方的歹人?竟要入宫,向皇上禀报么?”
男人不欲多言,只是简单道:“此事涉及到临安公主,皇上放心不下也是有的。”
乔佳觅更加惊讶了:“那歹人口中的‘临安’,竟是当朝公主么?为何会有人为了她杀人剥皮?”
原本血腥恐怖的事情涉及到皇室公主,便多出了些旖旎的色彩。
乔佳觅的好奇心占据了上风,顿时也顾不上害怕,满脸期待地看着顾肆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几日她一直精神不佳,少有如今这么活泼好奇的模样。
顾肆将事情掐头去尾,又简略了一番,告诉了乔佳觅:“那歹人名为林讴,原是一个有名的戏子,后来因为爱慕临安公主,便开始在京城寻找貌美的女子剥下面皮……后被衙门通缉,那人便逃匿来了青镇。”
乔佳觅愤愤道:“我就知道!这样心思歹毒又变态的男人,定是对临安公主爱而不得,这才朝无辜的女子下手!”
她此刻也顾不上害怕了,只义愤填膺道:“可怜那临安公主,也真是倒霉,碰上了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此番事情捅到皇上跟前,定然不会放过这个畜生!”
顾肆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没有多说。
其实林讴之事,远远不止他对乔佳觅描述的这般此简单,更是牵扯到了皇室血脉和皇位之争,这才让皇帝不得不亲眼见一见审问林讴的他。
顾肆放下心中所想,专心陪了乔佳觅一晚上,转天便带着犯人林讴入了京城。
乔佳觅度过了一个没有顾肆的夜晚,总是心神不宁、噩梦连连,恨不得第二日便跟着一起去京城。
而来到京城后的顾肆,则是马不停蹄地进了宫面圣。
皇帝壮年已过,可平日里不论是上朝、抑或是寻常时候,神采奕奕让人瞧不出他的真实年纪;偏偏这几日气急攻心,夜里也睡不好,很快整个人便显出了老态。
这一日退了早朝后,听闻顾肆已经到了偏殿等候,老皇帝便急急忙忙去寻人。
殿中之人不过是简简单单站着,却挺拔如松,让人联想到直入云霄的宝剑。
即便是跪下行礼,他的脊背仍是挺直的。
皇帝顿时起了爱才之心:“平身吧。你便是顾肆?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顾肆依言抬头,却仍守礼地垂下视线,不曾直面圣颜。
下首之人的五官映入眼帘,便是见惯了青年才俊的皇帝,也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了一声。
剑眉斜飞入鬓、鼻梁挺阔而直,神色肃然时,脸上线条便如刀凿斧刻一般线条硬朗,周身气质分明是出身行伍之人才有的。
皇帝一时间也顾不得询问临安公主的荒唐事,只感兴趣一般问道:“顾爱卿可是参过军?”
顾肆不卑不亢道:“草民曾在易将军麾下服役,参与了北地平定蛮族之乱。兵役过后,易将军荐草民入青镇县衙。”
这下皇帝确确实实惊讶了一番。
“从易玠大军中出来的?这么说来,你倒是有几分本事的。”
他话音未落,便又问道:“既然易玠有心荐你,必是看中了你的,为何不留在军中?”
顾肆坦坦荡荡道:“草民牵挂家中妻儿,不能为朝廷尽忠,辜负易将军好意,也请陛下恕罪。”
本朝的兵役虽是强制,却并非每个成年男子必须前往军中,若是不愿,交足够的钱粮便可抵去兵役。
皇帝上下打量了一番顾肆,只觉他神色不卑不亢,想来并非穷苦人家出身——
这样的人愿意去北地服役,还是参加最为凶险的蛮夷之战,便已经是难得的爱国了。
皇帝当即朗声笑道:“恕罪?恕什么罪?边关未能留下顾爱卿,是易玠本事不够!朕倒是瞧着顾爱卿是个铮铮好儿郎!不若留在朕身边,做个御前侍卫——你觉得如何?”
第127章 这些天睡的可还好?
皇帝的话让大殿中所有人始料未及。
尤其是站在他身后的掌事太监,更是瞪大了眼睛——
御前侍卫一职,可是多少世家子弟挤破头都挤不进来的!
这般轻轻松松允了出去?陛下是多喜欢这个青镇来的乡巴佬?
原以为顾肆会感激涕零地跪地谢恩,不料他却郑重道:“陛下厚爱,草民感激不尽——只是如今林讴之事未了,草民未尝替陛下分一点忧,又如何能担陛下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