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瞧见顾肆走出来,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赶忙上前低声问道:“顾大人顺利么?从那人嘴里可问出了什么?”
顾肆眸光冷淡,分毫没有掩饰其中尚未褪去的血气,冷声道:“一个姓名。”
那人虽十分害怕,却仍忍不住露出喜色:“好好好!撬出一个名字来,总算有了线索!顾大人好本事!”
顾肆面上没有什么危险的表情,就连说话的语气也与平时无二致,却让人平白忍不住打冷战,“这案子至此也快结束了,辛苦你这些天一直跟着我。”
同僚克制住了那股打冷战的欲望,摇头道:“不辛苦,不辛苦,都是为了陛下做事,还是顾大人更辛苦些。”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顾肆走出巷子,深秋的阳光洒在身上,周遭百姓的喧闹声也渐渐近了,同行之人总算觉得浑身冰凉的冷意稍稍缓解了些。
他见顾肆走的方向不对,忍不住开口问道:“顾大人这是要哪里去?咱们走的,不是回去的路……”
顾肆停住了脚步,皱眉:“你且自己回去。”
同僚愣了一下:“什么?”
顾肆忍了忍,估计到对方这些日子帮了不少的忙,又是皇帝的人,这才解释道:“我还有事,你自己回去便是。”
那人应了,又跟随顾肆走了几步,才迟疑着道:“那我便走了?顾大人若是有需要,尽管去大理寺寻属下,属下一直都在。”
男人淡淡“嗯”了一声。
同行之人不敢多问,而他不经意的回头一瞥,却仿佛瞧见冷冰冰的顾大人脸上露出一个柔和的神色——
那人只当自己眼花了,径自选了与顾肆完全相反的一条路,脚步匆匆地走了。
刚刚处理完事情的顾肆,原打算直接去城门,可嗅到袖间血腥气味后,不由眉头一皱,拐回了家中。
等他冲了凉、换完一身衣裳之后,太阳已经高悬。
男人骑马赶到了城门口,沉声问守门之人:“方才可有一架马车进城?女眷带着几个孩子的。”
侍卫齐齐摇头:“并无。”
其中有认识顾肆的,便笑着问道:“顾大人可是有什么案子要办?是否需要属下们协助?”
顾肆摇头:“并无。”
说罢,男人牵着马,走去了城门之外,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正是半上午时分,进出城的人不多,守城侍卫们之间便开始了窃窃私语——
“哎,刚才那个顾大人,什么来头?怎么你对他那么客客气气的?”
“噤声——!那可是朝廷的新秀,你不知道么?那人姓顾,名为顾肆,老家是哪的我说不清楚,不过,听说月前顾大人一口气破获了一件大案,陛下直接把人塞到了大理寺去。”
当即便有人惊呼道:“原来是他——!我也听说了,这人在大理寺混的风生水起,连跳两级,如今都是大理寺少卿了!”
其余人都是目瞪口呆。
“这,这……这怎么做到的?别说朝廷里升官有严格的年限要求,便是大理寺这地方,也不是人能待的啊。”
认得顾肆那个嗤笑了一声:“什么要求不要求的,陛下看上了,便什么官都做得!我兄长行走在御前,听说陛下原是打算让顾大人做御前侍卫的,却被顾大人婉拒了。”
众人瞧着顾肆的背影,一时间都有些缓不过神来。
话本里常常有什么才子一朝被皇帝赏识,高官厚禄唾手可得,甚至连公主都能迎娶。
可现实里当真有这样的事情存在么?!
不过瞧着那顾大人的样子,也不像是普通人,那不怒自威的气派、仿佛能探照人心的眼神,倒也正符合大理寺少卿这官职。
正在众人暗中钦佩之时,原本浑身上下写满“生人勿近”的顾肆,却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地突然卸下了浑身的冷意。
男人向前走了两步,由东而来的马车瞧见了他,便缓缓停在了顾肆面前。
驾车的少年有些惊讶地出声:“姐夫?”
顾肆没有作声,车厢里传出了一声声兴奋的尖叫。
顾意柠忍不住嚷道:“爹?是爹来接我们了吗?”
小姑娘迫不及待地拉开车厢的帘子,瞧见顾肆之后,露出了大大的笑脸:“爹——!”
她故意纵身一跃,顾肆赶忙上前两步,才把女儿稳稳地接到了手臂之上。
乔佳觅的训斥声响起:“阿柠!这么危险的动作,日后不许再做!”
男人顿时抬起了头,隔着厚厚的车帘,仿佛瞧见了她似嗔似怒的娇俏模样。
而在此时,顾意棠和乔景行、乔景澄也跳下了马车,一个个把顾肆团团围了起来,一下子打断了他起伏的心绪——
“爹!听说你做了京城的大官,这是真的吗?大理寺少卿是多大的官啊?”
“还有啊,干爹干爹,大理寺是做什么的啊?言恒哥说是办案的,会比衙门里更忙吗?”
几个小萝卜头叽叽喳喳围在顾肆身边,吵吵嚷嚷的,把周围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守城的兵士更是目瞪口呆,看着周身气质温和沉静的顾肆、低声同孩子们说话的男人,竟像是见到了另一个人。
马车的帘子又一次被掀开来,素白的手指收紧,露出一张芙蓉面来。
她似是有些不高兴,声音不高不低:“有什么话不能回家再说?站在城门口吵吵嚷嚷的……顾肆,别傻站着了,赶紧带孩子们进来啊。”
在守城兵士们的灼灼目光下,冷面少卿突然笑了起来,一时间冰雪消融,再不见方才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只见他们眼里狼一样的顾肆大人收起了尾巴,好脾气道:“好,听夫人的,回家。”
第140章 准备去找高初云
乔佳觅把顾肆叫到马车里,原是不想让一群人站在外面受旁人目光的洗礼,她觉得尴尬丢人。
可等男人真的跨进来坐下了,乔佳觅又立马后悔了。
马车里本就空间狭窄,几个孩子又扭来扭曲没一刻安生的时候,如今猛地进来一个高大的成年男人,乔佳觅便只能贴着他坐下。
手臂边传来熟悉的温度,乔佳觅对上顾肆灼灼的目光,突然有些紧张。
她没话找话:“对了,你是骑马过来的?”
要不还下去骑马?
这半句还没说出来,顾肆便把她的话头堵住了:“没有骑马,走过来的。”
乔佳觅瞪眼——她又不是瞎子!
方才男人手里牵着那么高一匹马,难道是街上捡的不成?
可孩子们的话插进来,很快便打断了她想把男人赶下马车的念头。
尤其是顾意柠,几乎成了一块年糕,粘在顾肆身上不肯下来:“爹!你去京城这么久,娘都想你啦!”
顾肆笑了起来,一双眼睛盛着熠熠的笑影,分明是同顾意柠说话,眼神却不肯从乔佳觅身上下来。
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那阿柠跟爹说说,娘是怎么想爹的?”
顾意柠仍在夸张地说个不停:“当然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泪湿锦衾……”
小姑娘越说越不像样,乔佳觅的脸也越来越红。
她恼羞成怒道:“顾意柠!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顾意柠咧嘴笑了,露出白白嫩嫩的一排小乳牙:“澄哥哥教的呀!”
乔佳觅受不了顾肆赤裸裸的视线,只能借着生气的由头,去拧乔景澄的耳朵:“小小年纪不教妹妹学些好的,我这两天就联系学堂的先生,把你们这几个皮猴子塞到学堂里去天天之乎者也学起来……”
乔景澄看出了干爹干娘之间旖旎的气氛,小脸上的笑容就没有褪下去过,一边往顾肆身后躲,一边笑着叫道:“干娘冤枉!这都是好词啊!悠哉游哉、辗转反侧,不是《诗经》里的句子吗?妹妹怎么不能学了?”
虽是《诗经》里的正经句子,可那分明出自一首情诗,乔佳觅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顾意柠跟着乔景澄起哄:“就是呀娘,怎么就不能学了?”
眼看着乔佳觅的双颊鲜红滴血,比秋日夕阳染红天际还要美,顾肆的眼睛里再放不下旁人,一时间装着的只有满满的她。
男人一眨不眨地看着乔佳觅,轻笑了一下,问道:“真是这般想我的?”
回答他的并非乔佳觅的“是”或“不是”,她直接恼了,把顾肆赶下了马车。
赶车的乔白费听见一家人在车厢里笑笑闹闹的声音,早就酸的不行不行了,如今瞧见顾肆被赶出来,不由幸灾乐祸道:“哟,五姐夫,车里地方太小,容不下你了啊?不过,你这一路走着怎么赶上我们马车的速度?要不然这样,你把家里的地址给我,我们先过去了,也省得五姐等你等的心烦……”
少年话音未落,却见顾肆微微牵了牵嘴角,客气而虚伪道:“不劳七弟费心。”
他单指屈起,吹了一个哨声,便有健壮的高头大马应声而来。
那马儿通身黑色,毛发油亮,停在乔白费的马车边上,比对方的马高出一大截,还似是瞧不起身边的马一般打了个响鼻,讨好地蹭了蹭顾肆的肩膀。
乔白费气得差点给那黑马一鞭子——
真是什么主人养什么样的马!
男人翻身上了马,冲乔白费挑眉:“七弟,不走么?”
马上之人身形挺拔如松,面容英姿勃发,周身餍足、得意的模样不比当日迎娶小乔的周公瑾差。
乔白费咬了咬牙,恨不得一拳打碎顾肆脸上平静虚伪的微笑。
他咽下了心里这口气,也扯出一个神似的笑来:“姐夫,还耽搁什么,不走吗?”
顾肆不再多说什么,男人拽了一下缰绳,那马儿便仿佛通晓人性一般调转了方向。
男人纵马在前,同守城的兵士说了两句话,众人客客气气地目送顾大人和其家眷所乘马车进了城……
京城,又是一番风云!
顾肆在京城的住处,是一个一进的小宅子。
宅子不大,只有三个房间,塞进去一家人之后,留给乔白费的便只有一个小厢房。
乔佳觅仔细看了看,问道:“房间小了些,小七住得惯么?”
在乔家村的房子,都比这里要大得多……
乔白费只大咧咧摇头:“这有什么,能住下!再说了,五姐不也一样住着么?”
他意有所指,可乔佳觅似乎没听出多余的含义。
乔佳觅心中觉得委屈了七弟,便主动亲自上手把乔白费的房间给布置好了,才去给孩子们布置房间。
如今孩子们渐渐大了,顾意柠暂且和父母住在一起。
顾意棠则和乔景行、乔景澄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