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现在这样正常搭话,从高一两人成了同学以后、还是第一回 。
“哎,你……”
厉凌的话说到一半,目光就定在了林晓的脖子上。
“这怎么回事!”
若是前世的林晓,肯定觉着厉凌有病,重生以后,她回想以前种种,觉着厉凌不是坏人。
她在医院的那些日子里,前去探望的人很少,厉凌算一个。
这份人情林晓必须要记得。
于是,她温和地回答道:“我继母抓的。”
这话她下午刚到教室门口的时候说过,不过厉凌坐在最后一排,估计是没有听到。
说完这句,她正好迈上了四楼的最后一阶台阶,转身往右走-那边第二个教室就是高三(4)班。
她不知道的是,厉凌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
一直到下课铃打响,几个男孩子从教室里冲出来,围拢在厉凌身边。
有个圆脸的小胖子问:“老大,没拦住人?”
“怎么可能!”厉凌一眼瞪过去,小胖子缩了缩脖子。
有人忙道:“咱们老大啥身份,这还能拦不住?”
“就是就是,都不用拦,就咱老大往这一站,那个林晓还不得主动扑上来?”
最后这人说完,还十分得意地看了看小胖子。
他们几个是整天跟在厉凌身边的,对后者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他说话这么给厉凌面子,老大还不得给点好处?
“闭嘴!”
厉凌一巴掌拍在这人的脑袋上。他个子高,手掌也大,直接给对方拍懵了。
这人揉着自己脑袋,委屈地看着厉凌,“老大……”
“别提她名字。”
他是个混混,无所谓名声;可林晓那么乖,肯定不愿意自己的名字和他的混为一谈。
他不想让她烦恼。
小胖子笑得肆无忌惮。
看看,马匹拍到马腿上了吧?
所以,关键时刻还是要看他的,他凑过去,在厉凌耳边说了几句话。
果然,厉凌的脸色和缓下来,转头看他,“干得不错!”
“晚自习不上了,直接走。”
-
林晓走到教室门口,有三三两两的学生从教室里结伴出来,他们要去吃饭。
这会儿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吃完晚饭要继续上晚自习。
林晓正打算进去,被身后的高老师叫住,“晚自习你就别上了,直接回家吧。刚接到青少年保护协会的电话,他们今天去你家调查。”
林晓和高老师说谢谢。
高老师一脸同情地看着她,“你别害怕,到时候把实际情况说出来就行。”
“不管怎么样,还有老师在呢。”
林晓点点头,进教室收拾好书包骑车直接回家。
奶奶看孙女回来得这么早,以为怎么了,一脸担忧地过来问林晓是不是不舒服。
林晓搂住奶奶的肩膀,笑眯眯地说:“没事,我好得很。”
她真的很好,比前世任何一天都要好。
有一个欺负人的继母,和一个不作为、永远当鸵鸟的父亲,这是她心里永远的刺,而今天这根刺就要一点点从心里拔出了。
奶奶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孙女半天,发现她神色不仅正常,甚至浑身还带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于是放下心,去厨房给林晓做饭了。
晚饭是小米饭和土豆炖茄子,虽然清淡但香味很足。林晓吃了一大碗,奶奶一起坐在狭窄的餐桌上,含笑看着林晓。
奶奶信佛多年,佛教讲究过午不食,所以她是不吃晚饭的。
她看着林晓吃。
对于这个被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奶奶是怎么看怎么爱。
林晓很明白奶奶的心理,一面吃一面随意找些话和奶奶聊,果然老人家更高兴了。
祖孙两个其乐融融地吃饭聊天,可惜这种美好的气氛很快被人打断了。
林志鸿进门直接冲到林晓跟前,大声吼叫:“林晓,你是不想让我过一天安稳日子是吧?”
“还嫌丢脸丢得不够?”
奶奶不明所以,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立刻站起来拉林志鸿,“你好好说话,中午刚骂过孩子。”
林志鸿一甩手,把老人甩到一边,得亏林晓眼疾手快地扶住,这才没有跌倒。
林晓把奶奶扶到卧室去,安慰她一番之后才又回到客厅。
她面对着林志鸿,挺直了脊背,“接到电话了吧?保护协会的人一会儿就来,说不定还有警察。”
“你最好保持情绪稳定,毕竟我是绝对不会替你遮掩的。”
林志鸿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林晓的话他每一个字都听得懂,怎么连在一起就不太懂了呢?这死孩子什么时候这么大胆,居然敢上外面告他的状了?
下午接到电话的时候,林志鸿好悬没气撅过去,得知是亲生女儿主动找到青少年保护协会寻求帮助,居然还去医院验了伤。
他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还是那个逆来顺受、沉默寡言的女儿吗?
说实话,他又不瞎,新妻子对林晓明里暗里的挤兑他当然知道。但是他能怎么办?
为了维持家庭和睦,他只能装不知道。
林晓不过就是个孩子,再过一年随便考个什么学校离开家也就算了。
这些矛盾都是暂时的。
却没有想到,这一回林晓似乎不想就这么算了。
林志鸿觉得焦头烂额。
“行了,你准备下,看看一会儿怎么解释吧。”
林晓对林志鸿可太了解了,他看起来咋咋呼呼的,其实都是嘴上厉害。骨子里很怂,而且欺软怕硬。
他不敢做什么的,最多也就是吼两句。
而从今以后,对她吼也是不可能的了。
林志鸿瞪着林晓,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林晓毫不示弱,一脸平静地看回去。
父女两对峙没有几分钟,就听到了敲门声。
肯定是青少年保护协会的人来了,林晓跑去开门。
果然,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下午接待她的中年女同志,另外一个是个男人,二十来岁的样子。
女同志看到林晓微笑起来,“你好,咱们又见面了,我们是来做调查的。”
“您好,快请进吧。”
林晓侧身把两人让进来。
林志鸿也换了一副脸色,唇角带着微笑和两人打招呼。
他从来都是如此,对外人都是极为礼貌的,只是对家里人-尤其是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家人-从来都是没有好脸色。
林志鸿非常客气地和两人握手。
但来的两人显然没有打算对林志鸿客气,女同志直接了当地问:“您女儿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弄的?麻烦您解释下。”
其实下午林晓已经描述了一遍,女同志也相信她的话,但调查有固定的流程要走,这个不能省略。
林志鸿脸色变了变,挤出一丝笑容道:“就是家庭矛盾,家庭矛盾,不是啥大事。”
“那具体是什么家庭矛盾呢?”
在青少年保护协会工作,这种事情见得多了,女同志对林志鸿这种敷衍的态度非常不以为然,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所以说话也给人一种压迫感。
林志鸿额头见汗,支支吾吾地说:“是我妻子和女儿的矛盾。”
“哦。”女同志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句,继续问:“那你知道你妻子一直在虐待你女儿吗?”
“虐待?”林志鸿差点要跳起来,“这怎么能叫虐待?”
“这位同志,你也有家庭吧?应该明白家庭成员之间偶尔有些小矛盾是正常的吧?”
女同志不理他,转而看向了林晓,放缓了语气说:“孩子,你来说一说。”
“她啥都不懂……”林志鸿试图阻止,甚至还回头瞪了林晓一眼。
这种厌烦的、嫌弃的语气,林晓太熟悉了,前世她一直被父亲这样对待。
在这样的氛围下,她越来越怀疑自己、自卑,明明是个很聪明漂亮的人,却在很多事情上不敢去争取,也因此错失了很多机会。
后来有个词PUA,林志鸿就一直在PUA她。
现在也是一样。
可惜,现在的林晓已经不是那个不谙世事、认为父亲是天的女孩子了,她是一个经历了很多失败、见识过人情冷暖的女人。
所以,现在林志鸿说什么,都对她造不成丝毫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