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筝望向旁边的林昭,只见她含羞带臊地点了点头。
这下她便愈发好奇了,扭过头又去看皇帝身后跟着的几个男人。这一看却把她吓得当场愣在原地,一道惊雷从头劈下,像是劈中了她的天灵盖,顿时整个人冰凉一片。
那张熟悉的见过无数次的脸孔,那张让她又喜欢又生气的脸孔,为什么会长在王爷的身上。
阮筝脸上的血色皆无,恍惚间只觉得身后传来一股力量,没等她回过神来便将她整个人推下了石桥。
只听“扑通”一声,紧接着便传来了姑娘们的尖叫声。
陆善沅的哭声尤其响亮:“不好了,阮姐姐掉进河里去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身影快速跳入了水声,四溅的水花声里又有人惊呼道:“天哪,王爷也跳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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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筝睡得迷迷糊糊的,身上起先是冻得刺骨,凉水没过她的身体灌进她的嘴里鼻子里,呛得她呼吸不过来。
每一个毛孔都像被水灌满,冻得她牙齿直打颤。她想哭又想呼救,奈何一张口便有水灌进来,堵住了她所有的声音。
再然后她的意识便模糊起来,身上的凉意渐渐抽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热。那感觉十分舒服,让她忍不住想凑近些再凑近些。
可渐渐的温热的感觉又变了,逐渐变得灼热甚至燥热。像是进一间屋子那里面燃着炭火,又像是烧着地龙,任凭外头风吹雨打大雪连天,屋里也热得叫人不想穿衣衫。
阮筝下意识伸手去拽自己的领子,却赫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着一缕躺在床上。身边是一个男人,同样衣衫不整。
这画面在梦里出现过许多次,每一回都是这个男人,可每一回都看清他的脸孔。
但今天不一样,阮筝只一侧头就清楚地看见了他的五官。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在青雀山的雷雨夜第一次见到,到后来他踏着尸体而来一箭将她从三皇子手中救下,再后来别庄的温泉池边,他俯下身来吻住了她的唇。
这一幕从阮筝眼前闪过的时候,她吓得整个身子都绷紧了。那一次也是溺水,醒来的时候明明是青黛陪着她。为何在梦里却是那个男人在往她口中送气。
不仅如此他双手还按压在她的胸口,像是在救她的命,可又按得阮筝在梦里都觉得呼吸受制,难受得想吐又吐不出来。
他到底是在做什么,这是趁她溺水昏边对她上下其手吗?
阮筝的怒意一下子就来了,可眼前的场景也变了模样。她脚下踩的是日升茶楼后院的青石地面,身边皆是戏装扮大胆放肆的戏子。那个刚刚想喂他喝酒往他身上凑的女人也在,阮筝一看到那女的就来气,抬手就给了面前男人一巴掌。
打完后她才惊觉后悔,膝盖发软恨不得一下子就给对方跪下。
她是不是不要命了,居然敢打这天下第一的男人,是生怕自己命太长想要早点上路吗?
而且男人就这么由着她打,既不躲也不还手,甚至都没有抬手摸一下脸颊。他只是站在那里伸出手来,想要来拉阮筝的手。
阮筝更害怕了,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但对方也跟着蹲下身来,一出手就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还不错,就像刚才那种温暖的安全感。阮筝眼皮子发紧又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再一次沉沉睡了过去。
慈宁宫的偏殿寝宫里,宝蝉正陪在阮筝身边,眼见她睡梦中出了许多冷汗,赶紧让人绞了块帕子过来细细地替她擦拭。
一同被派来照顾的小宫女悄声问宝蝉:“姐姐,这位阮姑娘可是来头不小?”
“富平侯家的长女,你说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咱们皇上和王爷是不是对她……”
宝蝉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当这里什么地方,随便什么话都敢说出口?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小宫女立马噤声,可怜兮兮地望向宝蝉。宝蝉被她看久了觉得好笑,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啊,就是话太多,主子们的事情哪轮得到我们来多嘴。不过阮姑娘是个好人,不管最后她嫁去哪里,都是好事儿。”
小宫女羡慕地咽了下口水:“阮姑娘长得真的太漂亮了,我从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人。姐姐跟她相熟,她好相处吗?”
“都说是好人了哪里能不好相处。”宝蝉想起阮筝撒娇卖乖的样子就想笑,真觉得她跟自己家里年幼的妹妹一般。
那时候在清漪园两人的缘分就不一般,后来阮姑娘再次进宫又是她侍候的她。连着这回都第三次了。
看来她俩是真的有缘,只是不知道跟阮姑娘有夫妻缘的又是哪一个。
宝蝉想到什么小声问小宫女:“隔壁屋太医去过了吗?”
“去了,您是没瞧见那阵仗,皇上把整个太医院都给拉了去。我从没见过皇上这般紧张过,不过流了那么多血是该紧张,要是出点什么事……”
“不会的。”宝蝉截了她的话头,“王爷向来身体康健。”
“可听说池子都被血染红了,比夏日里开了满池荷花还要鲜艳。那池子里假山多机关也多,王爷忙着救人也不顾着自己的身子……”
“吉人自有天相,你放心王爷不会有事的。”
阮筝迷迷糊糊间听她俩说了好半天话,听到这里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强行睁开了眼睛。只是她身子到底还弱,睁眼用力的时候就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那两个说话的人听到后立马住嘴,皆紧张地扑过来问:“阮姑娘醒了,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阮筝使了半天力才把眼睛完全睁开,强撑着坐起来盯着宝蝉瞧:“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姑娘不小心掉进了池里,幸好被人救了上来。太医说姑娘只是受了点凉,喝几帖药就没事了。”
“那池子里有血是怎么回事儿,我身上并无不适……”
“那不是姑娘的血,那是……”
宝蝉还不知道阮筝已得知了王爷的真面目,这会儿就有点犹豫。在清漪园的时候王爷是吩咐过的,任何人不许向阮姑娘透露他的真实身份,她一直都记着这个事儿。
所以这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想了片刻只得小声道:“就是那一天来看姑娘的那一位,是他救了姑娘。”
“那他现在在哪儿?”
“就在隔壁屋子……”
宝蝉话还未说完阮筝已经掀了被子跑了出去,因为着急连鞋都没顾得上穿,光着一双脚冲出门去。
这可把侍候的宫女们吓一跳,齐齐跟在她身后追了过去。宝蝉尤其跑得急,生怕阮筝冲撞了那一位。可没等她把人拦下来,就见阮筝一把推开隔壁屋子的房门,整个人跌了进去。
那一瞬宝蝉吓得呼吸都快没了,战战兢兢地挪到门边朝里一探头,转眼又立马收回了目光。
她快速转身拦住了身后的几个宫女,还识趣地把门替人给关上。
方才和她说话的小宫女压低声音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莫管,咱们回去就是。”
眼下这光景除了阮姑娘,谁敢撞进去就是自己找死。她们只要安静得装不知道便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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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封瀛光着上半身正在往身上缠纱布,露在外头的皮肉处有大大小小的陈旧伤痕,皆是他这些年在西北留下的痕迹。
阮筝没想到冲进屋来竟会看到这样一幅光景,来时莫名其妙积聚的一点勇气顿时烟消云散。
她暗骂自己是不是昏了头,还当他是从前那个自认为的小太监吗?人家明明就是掌握大邺命门的男人,是谁都不敢得罪的阎罗。
而她过去的几个月一直在作死。把他当成太监,总是抱怨他数落他,还曾扇过他一巴掌……
阮筝突然心一凉,两眼一黑又要晕过去。
这些就算了,这会儿她又在做什么,堂而皇之的闯进来看人换药?她是不是想尝尝十大酷刑是什么滋味?
阮筝吓得不轻转身就想走,手刚摸到门边儿便听声后那人淡淡地吩咐了句:“回来。”
摄政王的命令谁敢不听,阮筝二话不说转过身来扑通一身就跪倒在地:“臣女冒犯王爷实乃死罪,还望王爷恕罪。”
封瀛系绷带的手微微一顿,在心里长叹一声。
到底还是被她发现了。不过发现了也好,本来他也不想再这么继续下去了。他若一直不恢复身份,她便永远也不会想要嫁给他。
毕竟这天下的女子再好,也不会想要嫁给一个太监。
只是一旦公布了身份她便是这个样子,吓得魂飞魄散跪在自己面前,再不像从前那样敢与他平视,甚至还敢对他呼来喝去。
那个喜欢爬到他头上的小女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心谨慎恪守为臣之道的女人。
脸孔还是那张脸孔,身段也是那个身段,只是本性被藏了起来,多少叫人有些遗憾。
封瀛拿过件外衫来,一边往身上披一边道:“起来吧。”
阮筝全身无力,跌跌撞撞站起身来,还没等她站稳就感觉身子又晃了一下,紧接着两只脚便离了地。
她吃惊地发现封瀛将她抱了起来,就像梦中那样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然后他走到榻边,轻轻地将她放在了上面。
阮筝被他这举动搞得头皮发麻,想开口询问却又不敢,抖抖嗦嗦地抱着身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弱小可怜无助一些。
虽说传闻摄政王向来面冷心冷,从来不是个会心软的人,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如今什么都比不过保住性命来得重要。
封瀛看她一张小脸吓得煞白不免心疼,又见她穿着中衣就跑了过来,一双玉足居然是光着的,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一皱眉人便显得格外严肃,阮筝就以为他肯定气大发了,于是愈加害怕,搂着自己差点就要失声痛哭。
就在这时封瀛拿了件自己的大氅过来,兜头将她整个人裹了起来,还贴心地替她盖上了脚面儿。
阮筝顺着他的动作望去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极为衣衫不整,不仅没穿外衫甚至连鞋都没穿。
她这实在太不像话,要知道除了夫妻每晚同床共枕,女子在子女面前都是不能如此失礼的。
而她居然在一个毫无关系且位高权重的男人面前如此放肆,她究竟是在做什么啊。
刚刚为什么不管不顾跑了过来,不就是流了点血吗?他明明看起来好得很,她却提心吊胆生怕他有性命之忧。
跑出来的那一刻她脑子一片空白,直到这会儿才慢慢醒过神来。
可越清醒也就越后悔,越后悔就越害怕,越害怕就越想哭……
怎么办,眼泪快要控制不住了。
偏偏脸颊又红成一片,怕对方碰到自己的身体,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没成想封瀛却在此刻开口:“没什么好避讳的,在水中的时候本王都碰到了。”
第52章 求婚 情到浓处几乎无法自拔……
阮筝一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 睁着一双圆圆的杏眼直愣愣地望着他。
封瀛也没继续说下去,负手站在跟前与她四目相对。阮筝看了许久后脑子里突然轰地一声,瞬间全都明白过来。
她掉进了水中, 封瀛跑来救她, 两人免不了要有身体接触。她穿的秋衫单薄,被水一浸必定会紧紧地贴在身体之上。
所以他把自己从水里拖上岸的时候, 只怕把她的全身都给摸了个遍。
阮筝满脸娇羞,立马低下头去。她双腿搁在榻下, 全身被大氅包裹, 此刻将脑袋埋在双膝之间, 恨不得变成一粒尘埃消失。
可她没料到的是, 这并不是她最为尴尬的时刻。
封瀛这人实在又霸道又凶残,做什么都无所顾忌。明知她已羞得脸上快滴出血来了, 却还在那里继续道:“其实今日并不是我头一回救你,上一回青雀山别庄的温泉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