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愕然,这人当自己是谁?竟敢于圣上如此说话?
吴王更是被此人的态度气得不轻,这么傲,这是蠢的吗?他低叱一声:“大胆方偃!注意你的身份!”
方偃闻言,并不搭理,只微微一笑。
龙椅上的傅止渊挑了挑眉,“你倒是有些傲气。”
“就不怕朕一怒之下杀了你吗?”
方偃声音笃定:“陛下寻术士的告示贴了这么久,赏金这么多,可见之决心。草民斗胆猜测,在未能确定草民是不是真的知晓长生之术之前,陛下是不会动我的。”
他又自嘲般笑了下,“当然,若是草民是个草包,那恐怕待会儿陛下便要将我给杀了。”
被人这般揣测想法并不好受,尤其这人还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
傅止渊饶有兴致地问道:“既然如此,那不知方偃你,要如何让朕相信你确实是有些特殊本事的呢?”他倒要看看这小小的一方术士,要怎么证明自己。
方偃目光直视傅止渊,那一张脸上露出了些高深莫测的笑意。
“陛下,既得再见佳人,便应当知晓命运无常,又何苦硬要改变些什么呢?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傅止渊嘴角挂着的一抹笑落了下去。
第28章 暗潮 他的目光始终温和地追随在她身后……
“你在挑衅朕?”
金銮殿上, 傅止渊眸色渐冷,盯着那一抹天青直辍的身影,语气沉沉。
方偃负手而立, 面不改色,“草民如实相告罢了, 无意惹怒陛下,陛下恕罪。”口中说着恕罪, 方偃面上却无任何告罪的举动。
底下朝臣一头雾水,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文臣队伍里低头站着的康平候心下却有些明悟,只那猜想模模糊糊, 一时不敢确定。这方偃说的“再见佳人”, 近些日子被皇帝娶进宫的, 可不就只有昭儿一人嘛, “佳人”难不成指的是昭儿?
但康平候心底也没有十分把握, 谁知道这皇帝除了虞昭,是不是还有些露水姻缘呢?
他决定先静观其变,看看这两方君臣如何对峙。
那厢, 气氛正剑拔弩张。
方偃说完那句话后, 傅止渊便沉默不语了。沉沉的威压在大殿中弥漫开来,是个人都知道这皇帝现在生气了,该给个台阶下了, 可这方偃却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面色平静地看向对方。
引荐的吴王心中暗骂方偃愚蠢, 他是想让这狗皇帝沉迷炼丹,好丧失民心,可不是让这方偃恃才傲物惹怒皇帝的啊。吴王撩了撩袍子便准备出来打圆场。
但这腿还没迈出去,上方坐着的傅止渊先动了。
“方偃。”
傅止渊落过去的视线里带着浓浓的警告, “你最好是有些真本事,若只是占着个由头在这儿同我拿乔,朕不介意拿你杀鸡儆猴,好好警告警告那些没什么真本事还想着泼天富贵的家伙。”
方偃不卑不亢地行礼,“草民受教。”
傅止渊淡淡移了视线,“退下吧,下朝后来御书房见朕。”
吴王惊了一瞬,这皇帝竟就这么放过方偃了?他显然觉得不可思议,不止是他,众朝臣亦是甚为讶异,落在这术士身上的目光也就渐渐多了几分探究。
这术士先前说的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皇帝听了竟也不在意此人的冒犯,反而将人留下了?
丞相李靳和老将军薛忠的目光同样落到了这中年术士的身上。李靳眼眸微微转了转,视线掠过下方吴王略显困惑的神情,片刻,颇有些趣味地勾了勾嘴角。
薛老将军沉着脸,却没再破口大骂。
他心里记着方才傅止渊同这术士的对话,不由得揣摩了几番,暗自决定回去好好查一查这方术士的由来。
如此风雨,方偃倒依旧是那副从容淡定的模样,他行了个礼,依言退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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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暗潮涌动之时,虞昭才堪堪从乾阳殿中再次醒来。
傅止渊醒来的时间太早,见这人不用她忙着伺候穿衣洗漱,虞昭便一头载回了床上,索性睡了个美美的回笼觉。
她揉了揉双眼,从床榻上爬起来,却意外地没在寝殿内看见一个侍女。这是怎么回事?
虞昭朝着门外疑惑地喊了喊:“云知,云眠?”
门外立即响起了应答声,“娘娘您醒了?可要奴婢们进来伺候?”
虞昭掀开被子坐到床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含含糊糊地开口:“快进来罢,时辰不早了,怎的也没人来叫我?”
殿门应声而开,云知云眠领着一众宫女鱼贯而入,手中鲜花铜盆、盥洗之物一应俱全,显然是备了多时的。虞昭任由云知云眠摆弄,擦着脸的间隙仍记着刚醒来时见到的情形:“你们怎么不叫我呀?怎么都跑到外头去了?”
云知手上动作不停,回话道:“陛下吩咐了,娘娘您昨夜劳累,他说让您多睡会儿,让奴婢们在您喊我们之前不要进来惊动您。”
虞昭迷迷糊糊的脑子一怔。
等等。
昨夜……劳累……?
小皇后一个惊慌,骇得漱口的水下意识吐了出来,溅起一片水花。她慌忙拿手绢给云知擦了擦溅湿的衣襟:“云知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完全出自虞昭的下意识。云知连忙止住了小皇后的动作,“奴婢无碍,娘娘不必惊慌。”
“娘娘坐着罢,奴婢继续伺候您洗漱。”
主仆间一番折腾,虞昭才缓过劲儿来,讪讪地收了手,由着宫女们替她净面。她眼睛紧紧闭着,心里涌上来一股羞恼,慢慢化成脸上微烫的热意,这傅止渊怎么回事?他们昨夜明明没发生什么,怎么、怎么说得好像两人已经做了什么似的……关键,宫女们都听到了,她们肯定都以为……这让她怎么面对侍女们?
虞昭的睫毛轻轻颤着,任由两个大丫鬟折腾,目光始终不敢和任何一个宫女对接。
云知云眠见虞昭这模样,眸中划过一丝了然。
她们只当这小皇后是因为陛下的话感到不好意思了,脸皮薄,现下不好意思见她们咧。于是只装作没发现那话中的奥秘,坦荡无知的模样,倒让虞昭的赧然散了许多。
早膳自然也是在乾阳殿用的。
伺候她的都是临时调进乾阳殿的宫娥,虞昭这才知道,原来平日里这乾阳殿中伺候傅止渊的,都是些小太监,宫女们是进不来这里的。
这不禁令虞昭有些吃惊。
但不可否认,因为这个习惯,她对傅止渊的好感又悄悄增加了一分。
她想,傅止渊这个人,说不得是要慢慢去挖掘的,只有靠得近了,才能从那些细节之处体会到这人的细腻。
这样的感受在吃早膳时又得到了印证。
乾阳殿里摆上来的早膳,竟都是她爱吃的口味。虞昭着实有些惊讶了,她问身旁服侍的嬷嬷:“是内务府已经将我这个皇后爱吃什么都查清了吗?”
嬷嬷一愣,似是被虞昭这个问题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娘娘,内务府哪里管这些?这些啊,都是陛下吩咐我们做的。”
她掏出一份单子。
“自从娘娘入主昭元殿,陛下就派人将这菜单子送到了御膳房,说这上头都是皇后爱吃的菜,让御膳房务必学会学精,做得好吃。”
虞昭接过那折了几折的单子,打开来看。
单子很长,大刀阔斧的瘦金字体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片,还用早中晚分门别类,将虞昭什么时段爱吃什么菜都一一写好了。末了,还用红色的朱笔勾出了一些菜的注意事项,提醒御膳房的厨子不要放哪些东西。那些东西,正是虞昭吃这些菜时不爱吃的。
拿着这份单子,虞昭一时失语。
一个人要对另一个人了解到什么程度,才能如此详细地写出她一日三餐的口味?又或者,是这人要对另外的那个人多么上心,才能花这么多心思去了解她,甚至记住她每日的吃食?
虞昭捏着单子的手有些用力。
她忽然觉得开口有些艰涩:“嬷嬷,我记得皇帝娶一国之母时,是要先调查清楚那女子的家世背景的,对吧?那,您说这些东西,有没有可能是那时底下人调查出来呈给陛下的?”
嬷嬷眼角的皱纹叠出温和的弧度,“娘娘,您觉得可能吗?礼部、内务府那些人,哪里管这些呢?”
虞昭被堵得一窒。
她蓦地想到之前傅止渊回答虞兰的话——“昭昭五岁时被你推进湖里,差点淹死。这不是害她性命,是什么?”,那时她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那人用“娶皇后之前内务府的人查得仔细”来堵她。
虞昭眼睫颤了颤,问嬷嬷:“嬷嬷,一般皇帝下旨封后时,宫里都会查些什么?”
“多是那女子的生辰八字,父兄、母族乃至由下往上十八代以内的大大小小的亲戚关系,主要是为了弄清楚皇后的各项来历。”
这样啊……
虞昭抿了抿唇,傅止渊骗了她。
这人根本不是因为内务府查得细才知道那些事的,可是……为什么他会知道那些事呢?她的眼神茫茫然地落在了嬷嬷身上。
老嬷嬷见过宫里的多少是非,那双衰老的眼睛里通透豁达,“娘娘,何必再问老奴?其实您心里知道的。”
虞昭垂下了眼。
是啊,其实她心里知道的清清楚楚,不是么?
傅止渊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对她的过往她的一日三餐她的喜好知道得这么清楚,不过是因为这人是亲自调查出来的罢了。而要花费怎样的途径、要用多少时间才能查到这些,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几乎令虞昭生出了几分逃避的心思。
——这个人,分明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了,她的一点一滴,都被这人看进眼里,记在了心里。
过往的漫长时光里,他的目光始终温和地追随在她身后,若是今天她没有发现这些,大抵,这些东西就都是要埋进沉默的岁月里了。
虞昭将那单子重新折好,递回给嬷嬷。
“嬷嬷,莫要告诉陛下,我已知道这件事了,好吗?我想亲自问他。”虞昭微微笑了笑。
那嬷嬷将单子收好,闻言也笑了笑,“娘娘放心,娘娘今日什么话都没问过老奴,老奴就只是伺候您吃了早膳罢了,谁来问我,都是这个答案。”
虞昭忍俊不禁地笑了。
她转过身看着面前丰盛的早膳,心里渐渐泛出一股隐隐的甜。
等傅止渊下朝,便去寻他罢。她有好多事情想同他说。
第29章 现 您,是重生的吧?
用过早膳, 离傅止渊下朝的时间还有些早,虞昭无事可做,便打算唤丫鬟回昭元殿取些话本子来解闷。只是她刚把这事同云知云眠说了, 云眠便笑了起来。
云眠道:“娘娘,陛下可真是料事如神啊, 他早已叫奴婢将话本子备好了,还选了些干果话梅, 让娘娘看书时吃些,不至于无聊。”
虞昭再次被这般细致的安排弄得无话可说。
她“啊?啊?”两声,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实在太像动了心的闺阁少女了, 忽然闭嘴不说了。两个丫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禁不住两个丫鬟的戏谑眼神, 虞昭挥挥手, 赶紧打发她们去拿话本子了。
她静静地坐在美人榻上, 毫无所觉自己脸上正勾着一抹柔软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