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谢良辰道,“等回家咱就吃好的,我来做,给您压压惊。”
陈老太太嘴上埋怨外孙女,暗地里心疼,紧紧地拉着谢良辰不放:“都让你吃出花样来了,还惦记着。”
谢良辰的手摸到了陈老太太的粗腰,不禁捏了捏:“外祖母,这是银钱?”
听说辰丫头出了事,陈老太太就将家里的银钱都绑在了腰上,万一需要也好打点打点,没想遇到李大人这样的好官,一文银钱都没花出去。
谢良辰哪里不知晓外祖母的心思,心中暖暖的却忍不住道:“既然拿来了,一会儿就去集市,我还有许多东西没买。”
陈老太太倏地一下将谢良辰的手按住,嘴上没说,眼睛里就闪动三个字:莫惦记。
“辰阿姐,”陈玉儿也上前,“你没事就好,可将我们急死了。”
陈咏胜、陈咏义和陈家村的人也都上前,将谢良辰围拢在了中间。
众人问个不停,陈子庚向大人解释。
很快陈家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药我们可以不卖,良辰没事就好。”
“是啊,人没事就好。”
陈子庚道:“我们没错,衙门不会不让我们卖药,李大人都知晓我阿姐懂得许多。”
黑蛋带着几个小孩子,七嘴八舌地重复着陈子庚的话。
黑蛋道:“我的病还是辰阿姐治好的,阿姐很厉害哩。”
陈咏胜半晌才叹口气,一脸歉疚:“都是为了村子,良辰受苦了。”
李佑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眶里微微发热,吩咐身边人:“去药铺拿些药材过来,让郎中和伙计跟着。”
吩咐完这些,李佑向陈子庚招手。
陈子庚从人群中挤出,来到李佑身边。
李佑也不避嫌,牵住陈子庚的手:“一会儿让你阿姐过来认药,我看看她能识得多少。”
李佑大人来到镇州许久了,一直很少在外露面,总算有大的动静,竟然是接手陈家村的案子,亲自出面救出了谢良辰。
作为陈家村里正的陈咏胜总算知晓什么叫做因祸得福。
谢良辰动作不快不慢地挑选着药材,先将常用到的药材选出来,再去其中寻找一些不常用处的,至于那些名贵的药材,她自然不会选,如今她只是农女,有些事需要循序渐进。
饶是如此,谢良辰也足以让李佑惊讶,收养谢良辰之人通医理、药性,但以她的年纪,若非格外聪慧,也不能知晓这么多。
当面前的药材堆少了大半的时候,李佑点了点头,看向身边的知县:“谢大小姐说通晓药材,如今可算亲眼所见?”
知县忙颔首。
案子到这里,就有了结果。
李佑道:“将人犯下狱。”
知县吩咐衙差去办,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可从未想过,有一天镇州府大牢会关宋三爷。
李佑从衙门大堂里走出,一眼就看到院子里的陈子庚。
半日的功夫,两个人就熟络了,陈子庚快步跑过来向李佑行礼:“多谢李大人为我们做主。”
李佑笑着伸手去摸陈子庚的头:“你们说赚了银钱要做什么?”
陈子庚道:“吃饱饭,修葺屋子……其实阿姐还说,以后大家也能吃得起药。”
李佑半晌才点头:“不容易,希望我们能做到。”
陈子庚很聪明,但也不知李佑“我们”这两个字真正的意思。
聚在衙门前的人陆续离开,李佑长舒一口气,大概是在皇上身边久了,许多话都憋在心中不敢说出口,这次来镇州,不知不觉中竟然舒展了心中的意气。
李佑大步向衙门外走去,刚要吩咐人去寻宋羡来,他想与宋羡仔细说说话,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周围,就在不远处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先生。李佑差点脱口而出,就瞧见那人老翁压了压头上的斗笠,抬脚向前走去。
李佑不敢声张,吩咐亲信跟着老翁,自己则急着换下官服,准备悄悄去拜见恩师。
……
谢绍山被押入大牢,乔氏如何还能坐得住,忙带着长子去谢氏族中求助,请族里出面打听打听消息。
谢家出了事,族长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这案子弄不好还会牵扯族人。
谢氏族长斟酌之后,准备出面将原委弄个清楚。
乔氏心中大喜,忙跟着族长一起前往衙署。
一行人刚到衙署门前,众人就看到宋羡带着人正欲骑马离开。
谢二老太爷等人忙躬身行礼,以为宋羡很快就会经过,没想到宋羡的那匹黑马在谢二老太爷面前停了下来。
然后清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你们是谢氏族人?”
第四十四章 训斥
谢二老太爷怔愣片刻忙看向宋羡,只见宋羡神情威严,面色不善。
“我是谢氏一族的族长。”谢二老太爷虽然心中忐忑,在族人面前却不能失态,他恭敬地向宋羡行礼,却不知道宋羡唤住他们会说些什么。
难不成是因为谢绍山的案子?
照理说,这案子交给了镇州县衙,宋羡这样的身份,不该关切他们才对。
谢二老太爷恍神间心中思量不少。
宋羡接着道:“你可尽到族长之职?”
谢二老太爷心中一沉。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手中握有族权,就该能主持族中事务,纵容族人霸占田产、欺压孤女,本该是你族中统管之事,就是因为族长纵容,闹到如今的地步。”
字字如刀,让谢二老太爷浑身汗毛竖立,冷汗登时浸透了衣衫。
谢二老太爷还没说话,宋羡的声音更加低沉:“你今日是来做什么?上下打点要为谢绍山脱罪?”
谢二老太爷忙回道:“不敢。”
宋羡步步紧逼:“不敢,是来做什么?”
谢二老太爷的喉咙仿佛被人紧紧地捏住。
宋羡道:“若无衙门做主,你们是否就准备袖手旁观,任由谢绍山作为?”
谢二老太爷颤声道:“不不会,我们只是来问问案情。”
宋羡眼角一扬带了几分笑意,只不过这笑容如同冬日冰雪,目光扫过去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宋羡道:“若有对族人有半点关切之心,也不会将人逼着离开族中,出了这么大的事,路人皆知晓,你现在才姗姗来迟。”
谢二老太爷忙道:“将军息怒”
宋羡显然不想听谢二老太爷继续说下去:“身为族长不会公平主事,架子倒是不小,你着实不该来衙门打听消息,应该在家中等着,或许过几日衙署会摆宴请你前来做客。”
谢二老太爷登时涨红了脸,他不是没听到消息,只不过弄不清楚内情,恐怕行差踏错会被牵累,只等到有了确切结果才出面。
就像谢良辰要回陈家,若非陈家人做主,府衙出具了书,他也不准备插手。还有一些原因,一来陈子庚那孩子,为了他阿姐一直上门送东西给他,他念在陈老太太祖孙对他还算恭敬,二来谢绍山仗着手里有几间铺子,对他言语中少了恭敬,他趁机敲打谢绍山。
但这些都是他心中的思量,宋羡怎么会知晓?这一句句话仿佛能看透他似的。
若说谢二老太爷此时被骂的羞愧,旁边的乔氏已是惊骇至极,她恨不得立即离开这里,再多留片刻,都会被押入大牢。
宋羡忽然不说话了,一双眼眸只是看着谢二老太爷,谢二老太爷只觉得浑身发软,战战兢兢地道:“谢绍山犯下这样的大错,我们谢氏一族定不会维护,回去之后我也会告诫其他族人。”
宋羡依旧不说话。
谢二老太爷喉咙动了动,再次躬身:“谢绍山这样的人,不配留在谢氏族中。”
宋羡终于再次开口:“谢家族长可以收了银钱,将谢绍山留在族中,只要谢氏族人日后恪守大齐律法,便都与我无关,也无需在我面前作态。”
谢二老太爷之前有这样的心思,现在全都去得干干净净,他根本不该跟着乔氏来府衙,也就不会被宋羡发现。
宋羡扯动缰绳,纵马从众人面前离开。
直到宋羡的身影消失不见,谢氏子弟才前来搀扶谢二老太爷。
谢二老太爷眼前发黑,差点晕厥在那里。
“走吧,”谢二老太爷半晌才声音沙哑,“回去。”
宋羡将军勃然大怒,定是因为谢绍山算计到了他头上,若是谢氏一族还维护谢绍山,也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谢二老太爷想到陈子庚送给他那些鸡蛋,他还得去一趟陈家村,盼着陈老太太能在宋羡将军面前帮他们美言几句。
程彦昭与宋羡一起远离了衙署,脸上才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他不是没见过宋羡训人,但谢氏族长这样的身份,还不够让宋羡开口。
“怎么样?”程彦昭道,“若放心不下我们去陈家村”
程彦昭话还没说完,就觉得一阵厉风奔着他嘴袭来,他堪堪闪躲过去,真的被打中,他两颗门牙就保不住了。
程彦昭捂住了嘴,眼睛中仍旧满是笑意。
宋羡总算耳根清净了,他会与谢家族长说那些话,不过是因为厌烦有人节外生枝。
陈家村做的还算不错,他说过,难得找到一个能做事的人。
陈家村。
谢良辰坐在炕上算账。
有了今天的事,明日去收药就会容易的多,但是杨桃藤和黄蜀葵这两味药,也有采摘的时间,过了九月药效就会大不如从前,宋羡急着大量要药材,也是在做这样的思量。
他们不是那些黑心药商,一买一卖能赚不少银钱,所以赚的这些银钱,也只够村中人屯些米粮。
纸坊的生意最多只能到十月,不能大家就此断了生计,所以她还得加快脚步,真正将药材的生意拉起来。
但是从卖两味药到做一个真正的药商,还有不少路要走。
陈老太太从外面回来,看着外孙女愣在那里,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辰丫头,”陈老太太道,“差不多了,快歇歇吧!”
谢良辰向灶房看去:“外祖母做好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