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田承佑和陈家村联手,药商哪里会落得今日的境地?
苏大太太虽然早就打听出来龙去脉,心中却依旧抱着一线希望,直到亲眼看到田大小姐带着人一路前去陈家村,她这才脚下发软,差点就站立不住。
都是真的。
陈家村在她的眼皮底下将那些药材运了出去。
苏大太太紧紧地攥着手,脸色煞是难看,咬牙切齿地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早就该想到,那些都是刁民。
与那谢良辰一模一样的刁民。
谢良辰尚在谢家时就算计了她,如今又带着陈家村一起给他们设了个圈套。
苏大太太将怒气发放到管事身上:“你们不是去打听了吗?田家商队运的都是皮毛和玉器,怎么变成了药材?”
管事低着头慌忙道:“我去打点了,宋羡规矩大,巡城的将士不肯说,还是田家离开镇州之后投宿客栈时,我们才得了机会去探看。”
现在看来可能着了田承佑的道。苏大太太声音尖厉:“这个田承佑,他居然敢这么做,就不怕得罪了所有药商?难不成从此之后他们商队都要依靠陈家村?”
田家为了赚这点银钱,以后就别想在药商手中拿到药材。
苏大太太瘫坐在椅子上,胸口如同被点了一把火,烧得她死去活来,她拿起茶碗想要喝一口,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终于苏大太太再也压不住怒气,伸手将茶碗丢掷在地上。
碎瓷的声音传来,屋子里的管事和下人都吓得一抖。
苏大太太再开口时,嗓子变得异常沙哑:“收上来多少药材了?”
管事思量片刻才道:“定州收到一些,我想再去一趟莫州。”
也就是说镇州和祁州的药材不多。
苏大太太眼睛通红地看着管事。
管事不敢再支吾:“前几日听说陈家村的药材卖出去之后,那些采药的百姓更不愿意将药材卖给我们。
祁州、定州也是一样,再远一点的永宁军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要按药材称斤论价,不能胡乱看了一起采买。”
苏大太太一双眼睛要冒出火来,一旦踏出一步,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管事道:“如果陈家村的药材卖不出去,也就没人敢说这些,眼下田家商队载满货物回来,更要人尽皆知……”
最可怕的是,陈家村也是民众,民众说服民众更加容易,去深山采药的人,都愿意听他们的,那些从战场上下来的残兵,更是站在他们那边。
苏大太太咬着牙,声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那就是收不上来了?”
管事垂下了头。
这边正说着话,又有下人来禀告:“大太太,赵家太太去了我们家中。”
赵家也是药商,前些日子向苏大太太讨主意,苏大太太暗示赵家不要理会陈家村,现在看着苗头不对,赵家就来寻她晦气了。
苏大太太心头突突乱跳。
管事道:“大太太,我们要不要与陈家村一样,向采药的那些人收些药材?就算不运出去卖,也要自家药铺够用。老爷那边您也得知会一声,就怕老太爷要问起来。”
苏大太太耳边嗡嗡作响,哪里会这样简单,来到北方收药之前,他们上下打点花了不少银钱,虽然那些收受银钱的官吏被宋羡抓了,可他们的银钱又要不回来,这些银钱都要算入药材本钱中,他们若是与陈家村一样的价钱收药,只有亏钱的份儿。
老太爷身子不行了,老爷又是一个不会管事的,她本想将北方的药铺做好给老太爷看看,这样她就能有底气向老太爷要权柄,哪知道在这时候跌了跟头。
是谁不好,偏偏是那个农女,让她怎么能低下头。
“再等等,”苏大太太道,“我去一趟祁州,回来再说。”她得去问问哥哥,这件事到底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哥哥定然能帮她想到好法子。
……
田大小姐带着商队一路到了陈家村。
远远的就看到有人背着竹篓来送药。
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现在来来往往都是人。
田大小姐现在对陈家村又是感激又是钦佩,眼看着陈家村的民众前来迎接,田大小姐利落地从骡车上跳下来,快步迎了上去。
田大小姐知晓,带着陈家村一起做生意的并不是陈家村里正,而是谢大小姐,那位谢大小姐与她年纪相仿。
前些日子她就想要来拜会谢大小姐,却怕因此被人看出端倪,一直等到现在才登门。这样想着,田大小姐的目光从人群中掠过。
人群忽然让出一条路,穿着粗布裙的少女走上前来。
田大小姐目光落在那少女脸上,只见那少女一双眼眸清亮如皎月,嘴唇微扬着,有一抹微笑蕴在其中。
周围村民看见少女时,纷纷开口说话。
“辰丫头。”
“辰阿姐。”
如同众星拱月般围在少女身边。
见到这样的情形,田大小姐就知道,这少女就是谢大小姐。
田大小姐上前行礼,她身后的田家伙计也纷纷弯腰。
谢良辰忙福身还礼:“这一路辛苦了。”
陈家村的人也都跟着抱拳。
“让大家进村吧!”谢良辰看向陈咏胜。
陈咏胜作为陈家村的里正,出面招呼田家商队,谢良辰和田大小姐走在最前面。
田大小姐名卉珍,田承佑私底下称呼女儿珍珍,田卉珍见到谢良辰,心中生出亲近之意,就将小名如实相告。
田卉珍道:“父亲从南方买回了不少布帛,嘱咐我一定要送来陈家村,大小姐一定要收下,若非陈家村,我们家的商队恐怕就没了出头之日。”
天冷了,眼下村子里许多孩子都没有正经的衣衫穿,确实需要布帛,由此可见田老爷想得很周全,谢良辰感谢田卉珍:“让你们费心了。”
“千万别这样说,”田卉珍目光中都是恳切,“谢大小姐帮我们的,岂是能用东西能还清的,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会记得大小姐的恩情。”
谢良辰笑着道:“既然我唤你珍珍,你就叫我良辰可好?”
田卉珍自然高兴。
田家伙计将布帛和礼物卸下车,又搬下几口箱子。
箱子搬入陈老太太主屋里,田卉珍弯腰将箱子盖打开,陈老太太走过去看了一眼,登时愣在那里。
眼睛被晃得睁不开了似的,只想要淌眼泪。
天呐,陈老太太捂住嘴,生怕自己喊出来,那可都是银钱。
第六十五章 分钱
陈老太太目眩神迷之际,田卉珍又将另一只箱子打开。
一贯贯铜钱密密麻麻地放在那里。
陈老太太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这么多银钱绑在腰上不知是什么感觉?如果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
会不会被人羡慕死陈老太太不知道,不过她清楚,她真的那样做了,转眼就会变成一个无比“贵重”的人。
田卉珍道:“我父亲特意交待过,多换些铜钱,这样方便你们用处。”
除了铜钱之外,那就是一两一个的碎银子。
望着这几只大箱子,屋子内外的陈家村人,一时十分安静,眼睛中是欣喜过后略带茫然无措的神情。
苦了太久,突然看到甜,简直不敢相信。
失望太多,希望悄无声息地到了身边,模糊了不少人的视线。
还是不懂事的孩子们先打破了静寂,嘻嘻哈哈地在旁边玩闹着。
谢良辰笑着看田卉珍:“我们进屋去说话。”
田家掌柜和陈咏胜留下清点银钱、整理账目。
谢良辰问田卉珍:“这一趟下来,路上可顺利?”
田卉珍颔首:“有几个伙计生了病,休养几天也就好了,我父亲在路上又置办了车马,这次再离开镇州,就能多带些药材。”
田家商队重新有了抬头之势,陈家村的药材也有了销路,对于田家和陈家村都是天大的好事。
田卉珍发现了屋子里挂着的弓,不由地看向谢良辰:“良辰,这弓是你的?”
谢良辰点头:“才开始学。”
田卉珍只觉得与谢良辰愈发的亲近:“父亲也教了我,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射箭。”
谢良辰早就看出田卉珍性情率真。
田卉珍道:“我们还可以去骑马。”
田卉珍和谢良辰说着话,外面的陈咏胜、陈咏义开始拢账,陈子庚站在一旁看着,手里一直在摆弄算筹。
田家的掌柜偶尔抬起头看一眼陈子庚,他惊讶地发现那孩子不是在胡乱玩,而是认认真真地再筹算。
田家掌柜不禁汗颜,这陈家村不简单,一个小娃娃都这般厉害,果然还是老爷的眼光好。
虽然早就知道药材卖了会有进不少银钱,但看着那一只只大箱笼,清点着那一贯贯铜钱,陈咏胜仍旧难掩激动。
辰丫头说冬天来之前要修葺村子里的房屋,现在看来能够实现了。
这个冬天可能还会冷,但不再让人惧怕。
陈咏胜的心热热的。
陈老太太坐在角落里看着箱笼,不知是不是最近银钱看得多了,她内心也渐渐恢复平静,除了刚开始惊喜得有些失措之外,现在她已经能泰然处之。
“祖母,”陈子庚走过来忍不住开口,“您别再看了,再盯着二叔他们都不好意思从箱笼里拿银钱了。”
祖母一双眼睛如利刃,不管是谁从箱笼里拿银钱出来,都会先被戳上两个洞。
“我没有,”陈老太太道,“我就是随便看看。”嗯,看着都觉得舒心。
陈子庚再次道:“祖母,你眼睛不累吗?”这样一眨不眨的盯着,眼睛不觉得酸?
陈老太太道:“不累。”今日她要看个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