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团听小宝的经验,把竹笼浸泡在水里,然后把田螺扔进去养着。
小豆包身上也背了一个带盖子的竹笼,小肉包和幺宝抓了不少蚱蜢装在里面,打算带回去喂小母鸡呢,他和小汤圆都有点怕这个东西,不过他身为几人的哥哥,怕也是不能怂,尽管他自己不抓,也得老老实实背在身上。
李玉凤以前教过小豆包编竹蜻蜓,他捡了一些芦苇,给弟弟妹妹都编了竹蜻蜓,还给小汤圆编了花环戴在脑袋上。
田埂正玩得开心的小崽崽听到哥哥们抓到了大田螺,都纷纷想去看。
都还没动呢,又听见小柱子说抓住了一条黄鳝,这下小肉包哪里还待得住?裤筒一卷就跑进田里,但他忘记了自己是个小短腿,还是个沉甸甸肉乎乎的小短腿!稻田的一角恰好是比较浅一点的沼泽地,小肉包一脚踩下去,软软的泥糜瞬间淹没到他的大腿,他第一次下田,眼睁睁看着自己往下沉都吓懵圈了,反应过来马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喊救命。
田埂上的崽崽都吓到了,小汤圆也跟着哭起来,小豆包想跳下去救他,被苏卫民喊住:“小豆包别下来,那个角落是沼泽地,会往下沉的。”他们平时插秧都会尽量避开那个角落,都是随便扔几坨秧上去填满了让它自生自灭,对大人来说也不算特别深,但是对小肉包来说是很深了,大家没想到小肉包会往下跳。
离小肉包最近的小伙子赶紧跑过去把小家伙抱出来,黑实的小伙憨厚一笑:“不用害怕,不是很深的。”
小肉包都吓坏了,扒拉着他,说什么都不愿意再下田,小伙子只好把小肉包抱回田埂上去,小肉包实在太沉,愣是把人小伙子累出了一身汗。
几个大哥哥赶紧过来看弟弟妹妹,柱子一个劲安慰小汤圆说没事。
大宝走过去牵着小肉包到溪边洗脚:“小肉包你以后千万不要一个人乱跑,”大宝指了指不远处的草地,“你看到那边的草地没有,那边才是最深的沼泽,连黄牛下去都会被淹没,所以千万不能乱跑知道吗?”
大宝也有吓唬小肉包的成分,那边是沼泽田不能种水稻没错,但也没有那么深,不至于淹没一头牛或者一个人,但是不说恐怖一点,他担心少看一眼小肉包又追着蜻蜓或者蚱蜢往那边去。
小豆包也是吓坏了,他见大家在田里都很安全,所以小肉包下去的时候他才没有制止,他愧疚道:“大宝哥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看好弟弟妹妹不让他们再乱跑。”
大宝说:“小豆包不用担心,田埂上都没关系,只是你们不能随便下田了,你先带小肉包回去换身衣裳吧。”
家里离这边的田野还是有一点距离,让小豆包带弟弟妹妹回去小宝不放心,就说:“我带他们回去吧。”
大宝想想也是,他们村里的孩子几岁就满村跑自然没有关系,但是弟弟妹妹毕竟对村里不熟,路都不一定认全,小宝带着放心一点。
饭团问柱子抱着的小汤圆:“小汤圆你是想回去找姥姥和妈妈,还是想留在这里玩?”
小汤圆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搂着柱子哥哥的脖子不撒手,看着像个小可怜,扁着嘴说:“找麻麻。”
柱子说心疼坏了,正了正妹妹脑袋上歪掉的花圈说:“要不还是我带他们回去吧。”
饭团想了想,转过身走回刚刚小肉包沉下去的地方,小心翼翼往下走,双手还不忘扶着田埂说:“你们害怕是应该,这个地方虽然不吃人,但是你们还小,这点沼泽对于你们来说是很深了,你们看,最深的地方能没过哥哥大腿,如果你们下来的时候没人看见就会被埋在里面出不来,所以不能乱跑,那边的沼泽更深,哥哥都不敢下去的,知道吗?”
韩城一直以来对孩子的教育是面对困难和危险知深浅就会懂敬畏,对大山大海如是,田野沼泽也如是。
小汤圆见沼泽“不吃人”才没有那么害怕,小手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
小肉包差点被“吃掉”,一直以来被哥哥保护得很好,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第一次感受什么是危险,也有了一些感悟。
最后还是由柱子带着弟弟妹妹回去,三个哥哥继续下去割水稻。
抢收的社员看到这一幕都纷纷羡慕道:“支书家的孩子教得是真好。”
“可不,长得好,教得好,大的学好了教小的,读书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别说城里那几个孩子,就是大宝小宝也和当年的笑笑一样,年年考第一名。”
“也不看看笑笑和韩主任是什么人,笑笑可是省状元,还是首都大学的大学生,我听说韩主任还考什么生来着,总之比大学生还厉害,他们家这些孩子啊,将来肯定也都是大学生。”
“肯定是的啊,这么热的天韩主任都去晒谷场帮忙,你看饭团和柱子,一点都不娇气,干这么脏这么累的农活一点都没喊过苦呢。”
……
苏卫民领着大家伙在田里干得热火朝天,县里来了解情况的领导到老苏家的时候,苏笑笑和李玉凤刚刚准备好解暑的酸梅汤和绿豆汤。
“你们是?”苏笑笑自然不认识他们。
县领导自报家门,来的两位男同志是主管农业的办公室主任和一名科员,苏笑笑招呼他们坐下,李玉凤给他们倒上两碗酸梅汤。
苏笑笑问好后说:“我爹他们在田里忙着抢收稻谷呢,娘,你去田里把爹喊回来吧,就说县里的陈主任来了解情况。”
陈主任和科员对视一眼,动作可真够快的,昨天才报上来,今天就迫不及待收粮,果然有猫腻。
陈主任自然坐不住,起身说:“我跟你走一趟吧,得让大家伙停下来,先等一等再收稻谷。”
苏笑笑这才明白他们的来意:“陈主任,我家往上数三代都是在地里刨食的农民,我爹也知道再过十天才是收稻谷的最好时机,今年决定提前抢收是结合了各种天气异像,担心这几天台风会提前到来,到时候抢不赢才宁愿损失那半成收成去抢收已经成熟的九成五稻谷。”
陈主任不动声色打量着苏笑笑:“你就是去年以省状元身份考入首都大学的苏笑笑?”
苏笑笑微笑着点了下头:“我是。”
陈主任点头说:“你读书很是厉害,但是对于地里的事一窍不通吧?还是说你是读气象专业的?”
苏笑笑愣了下,她的确一窍不通,摇头道:“地里的事我的确不懂,也不是读气象的。”
陈主任说:“我来之前问过县里的气象专家,他们没有监测到任何台风会提前到来的征兆,既然你不是读气象专业,对地里的事也一窍不通,那就是纯粹为了一己之私怂恿你爹提前收稻谷,让公家蒙受损失是吗?”
苏笑笑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简直莫名其妙,什么叫做她为了一己之私怂恿她爹提前收稻谷让公家蒙受损失?每个字她都听得懂,串一起她怎么就不懂了呢?
第210章
苏笑笑似笑非笑看着这位县领导:“这位陈主任, 我不是很明白你说的话,什么叫做我为了一己之私怂恿我爹提前收割水稻?麻烦你解释清楚。”
陈主任一副长辈劝诫后辈的虎口婆心:“小苏啊,我知道你书念得好, 咱们苏家村乃至咱们整个县, 都因为出了你这么个女状元而名声大噪, 大家以你为荣, 但是小苏啊, 咱不能因为自己出去长了点见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是不是啊?”
苏笑笑都气笑了, 她为所欲为?这陈主任简直是莫名其妙!
苏笑笑总觉得这个陈主任对她有种莫名的偏见, 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感觉,她漾着小梨涡,淡声道:
“陈主任, 您可是县里来的父母官啊,是咱们劳动人民的公仆, 您所说的每一句话不仅仅代表着您自己, 还代表着县里的领导班子, 我希望您能对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更希望您在说每一句话之前先把事情真相了解清楚再说, 不然会让我觉得咱县里的领导班子都像您一样德不配位, 如果您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会保持向上级领导反映情况, 并向您追讨道歉的权利,您没意见吧?”
“你!”这女同志笑得是一脸无害,话说得是软绵绵, 但这一个个帽子扣下来, 没有一个是他担当得起的。
一起来的科员轻咳一声, 碰了碰陈主任的手臂,他也觉得主任是什么情况都没有了解清楚就这样说人家女同志不好,尤其是人家是首都大学的大学生,毕业出来就是干部身份,真的申请调回县里工作说不定职位比他还高呢,说话就算不注意也总得客气点吧,不过这个领导一向刚愎自用,有他在的地方就没有别人说话的份。
陈主任在县里摸爬滚打多年,开会的时候也和苏卫民接触过,苏卫民说白了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能办实事不作妖才会一路被提拔到支书的位置,没想到这样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能生出苏笑笑这种伶牙俐齿的闺女。
“既然你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那我就跟你掰扯掰扯,你带着你那几个城里孩子回来苏家村是为了体验双抢是不是?”
苏笑笑依旧梨涡浅笑,回答道:“是也不是,苏家村本来就是我娘家,寒暑假有空带着孩子们回来看看,赶上双抢就去帮个忙,赶不上也不是非体验不可以,陈主任不妨看看外头的太阳,这种天气面朝黄土背朝天可不是什么好体验。”
可真是伶牙俐齿,不愧是高材生,陈主任继续问:“双抢结束之后你是不是打算带着父母去首都?”
苏笑笑蹙眉,她真不知道这陈主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还是今天出门忘了吃药?
“陈主任,我带不带我父母去首都是我的私事,跟你诬蔑我有什么关联吗?”
陈主任吸了口气,要不是看在她是个大学生的份上,他早就发飙了,他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我污蔑你?苏笑笑同学,你一定要我把话挑明吗?不正是因为你带孩子回乡来体验农村双抢,但是又赶着把父母带去首都见世面,所以才让你的父亲提前了小半个月开始今年的双抢,这难道不是一己之私吗?
你居然还借口说什么动物有异象,今年的天气比往年热得早一点动物自然躁动一些,跟台风有什么关系?不要以为你读过两年书就可以信口开河,你也就糊弄糊弄那些没见识的农民,休想糊弄我!”
苏笑笑都惊呆了,这是什么逻辑鬼才想出来的逻辑?这样风牛马不相及的事也能扯上关系?关键是这位陈主任居然还相信了?这人是怎么当上领导的?靠蠢吗?
陈主任看苏笑笑是表情以为她是被戳穿后的惊讶,又哼了下,说道:“无话可说了吧?你知道提前这么多天收割粮食,我们会损失多少粮食吗?我懒得跟你浪费时间,你的账我回头再跟你算,我还要写信去你们大学问问你们的老师是怎么教学生的,现在马上带我去田里阻止他们继续收割水稻!”
苏笑笑深呼吸一口气,也懒得跟他争辩:“陈主任,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李玉凤正好从外面进来,陈主任懒得跟苏笑笑说话,就对李玉凤说:“快带我去田里,我没空跟你的大学生闺女在这废话,你们全家都等着处分吧。”
苏笑笑说:“陈主任,我就问你一句,要是这周内真的刮台风下大雨,造成了明明可以避免的灾害,你担当得起吗?”
陈主任都气笑了:“你就是说出一朵花来也难辞其咎,连气象台都监测不到台风,难道你比气象台还厉害吗?”
苏笑笑稍微提高音量:“陈主任,你还记得前年那场地震吗?气象台监测出来了吗?”
陈主任顿住脚步。
苏笑笑继续说:“你知道动物比人对于危险的预知更为敏感吗?你知道那场地震之前当地发生了多少大家都选择性忽略的异象吗?”
苏笑笑指了指天空:“我们老苏家三代贫农靠天吃饭,我爹看时间从来不用看表,看天气也从来不用听气象台,他只要看一看天际的云,看一下太阳所在的位置,就能知道是几点;他呼吸一下空气的湿度,感受一下风的方向和速度,抬头看一看晚霞的颜色,就能知道明天是否会刮风下雨。
你可能会说,大家都是农民,三代赤贫的人多了去,为什么只有你爹察觉到,别人就察觉不到?那我可以跟你说,因为我爹是曾经的大队长,现在的支书,他要对这片土地,对这个大队,对这个公社,对所有靠天吃饭的农民负责,所以他要比别人格外用心,所以能观察到别人不曾注意的细微之处,我相信我爹的判断不会错,因为这一次连我和我娘都能察觉到异常。”
苏笑笑停顿了一下走上前去:“我不知道是谁去你们面前胡说八道,编排出我家孩子要体验双抢,我要提前带爹娘去首都这样荒诞的理由来污蔑我,更荒诞的是你居然相信了,”苏笑笑看向那位科员,“你信吗?”
苏笑笑继续说:“你们稍微用脑子想一想,我和我的孩子都在放暑假,九月份才开学,多的是时间,就算我要带着爹娘去首都也不在乎这十天半月,提早这十天半月收割水稻我爹比你们更清楚会损失多少粮食,他比谁都心疼!
但是没有办法啊,谁也不敢百分百保证台风一定就会提前到来,但是弃车保帅的事总要有人做的不是?县里怪罪下来他会担着,他就是宁愿冒着被县里责怪,甚至丢掉支书职位的风险也要去做这个事,这就是我爹,一个永远把社员的利益,公家的利益放在最前面的农民支书,居然还要被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所谓父母官污蔑我们是为了一己之私?真是天大的笑话。”
苏卫民没有说过什么,号召大家去收割水稻也是寥寥数语,责怪他的人不少,他难道不知道万一判断错误要承担什么责任吗?他自然知道,但是他轻描淡写,先斩后奏去做了他认为对的事。
到头来还被自己人捅到县里去,这让他老人家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陈主任对那些自视甚高的知识分子一向怀有偏见,这次见有人来举报苏笑笑,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些知识分子又来不懂装懂瞎指挥,压根就没有想过什么逻辑通不通的问题,他下意识断定是知识分子回来搞事情,现在被苏笑笑这么一说,他倒是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陈主任也不至于是那种蛮不讲理的昏官,他倒回来重新坐到位置上,到底还是要面子,又问一次:“你们当真不是为了一己之私?”
苏笑笑顺着台阶下:“陈主任,这样的事但凡是个人都干不出来,只要脑袋还在脖子上,就算进水了用膝盖想一想都知道这个理由根本不成立。”
科员轻咳几下,提示苏笑笑差不多得了,陈主任也是要面子的。
陈主任说:“万一苏卫民判断失误,上面怪罪下来,这个责任他担得起吗?”
苏笑笑摇头说:“他不提前先县里报告也是担心节外生枝,和你们掰扯的功夫水稻都收完了,担不担得起也得担着,我爹算过了,一亩地少几碗饭饿不死人,但要是一亩地只剩下几碗饭的话,那就会饿死很多人。”
陈主任豁然站起来指着科员说:“你,去县里跑一趟,让人把最权威的气象专家请过来,再去附近的几个村里请几个最有经验的老把式过来,要快,下午必须都给我到位,我不要百分之五十,我要百分百肯定台风到底是不是要来!”
苏笑笑觉得这个陈主任人设崩得还挺快,好像并没有初见他时以为那么草包,办事还算是有点魄力。
陈主任又对李玉凤说:“你去田里把苏卫民叫回来,不用惊动其他人,我有话要问他。”
李玉凤看向自家闺女,见她颔了首才转身出门,还差点撞上了从外面回来的几个崽崽。
“这是怎么了?”李玉凤把小汤圆从柱子的背上抱下来仔细看了又看。
柱子摇头说:“姥姥小汤圆没事,就是小肉包踩到沼泽里弄脏了裤子,我送他回来换裤子。”
李玉凤这才放下心来:“没事就好,小肉包进去换一身就行,对了柱子,你帮姥姥抬一点酸梅汤过去,大家伙也该渴了。”
柱子交代了几句,连里屋都没进去,转身跟着李玉凤去厨房盛酸梅汤。
屋里的陈主任听到后,瞟了眼桌子上的酸梅汤,端起来喝了一口。
酸梅汤还没有完全放凉,入口还有些温热,但是味道格外的好喝,心想着苏卫民家风还是不错,起码会给地里干活的人送酸梅汤去解暑,但是对于苏笑笑他还是持有一点保留意见。
一则苏笑笑长得太漂亮,衣着打扮也时髦,像个忘本的城里人;二则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读书太多想法就会多,本该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女同志顶撞起他来都一套一套的,让他十分不爽利。
第211章
苏卫民赶到家时, 陈主任已经喝完酸梅汤开始喝绿豆汤。
小肉包喝绿豆汤的时候顺口礼貌性质问他一句“伯伯你喝不喝,很甜的”,陈主任看着可爱的孩子, 点头要了一碗。
苏笑笑不怎么想跟那位陈主任说话, 她担心自己再跟他多说一句话就算用尽平生积攒的涵养都忍不住对他口吐芬芳, 小肉包就不一样了, 这个患有社交牛X症的小话痨, 更谁都能唠嗑半天, 正好代替苏笑笑招待他, 果不其然,小肉墩三言两语就把人家“陈伯伯”哄得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