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方正业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叶沉舟悲从心来，屁股往地上一拍，捂着脸便哇哇大哭了起来。

　　然而方正业直接伸手将他提溜了起来，放到了一旁去——

　　“要哭到一旁哭去，我们还要出门上班，你挡路了。”

　　叶沉舟：“……”

　　他这也太过分了！！！

　　不过很显然，方正业并没有和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叶沉舟哭了半天，结果屁用没有，只能灰溜溜地回家去了。

　　等到了家之后，看到自己爸爸满脸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像是傻了似的在那里发愣，叶沉舟心里面越发难受了起来，他瘪了瘪嘴巴，想哭，但是却又不想在叶朝阳面前哭出来。

　　他爸爸都被他害得丢了工作，他还有什么脸在叶朝阳的面前哭？

　　更加让叶沉舟觉得难过的是，他告诉了叶朝阳，是因为自己不肯好好接受保密训练，所以叶朝阳才丢了工作的，一切都是他的错，但哪怕知道了这些事情，叶朝阳都没有生气的意思，而是抱着他安慰着他，说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子不教父之过，之前是我没有教导好你，这都是我的错，不怪你的。”

　　明明都已经被他害成了这个样子，但是爸爸却一点都不怪他，叶沉舟心里面更加难受了，与此同时一股浓浓的愧疚之意也涌上心头——如果之前不是他故意使坏的话，如果不是他故意和保卫科那些人对着来的话，是不是他爸爸就不用没了工作？

　　叶沉舟想要挽回自己的错误，他问叶朝阳怎么样才能让方正业接受他的道歉，让大家伙儿明白他知道悔改了，不会再像是之前那样子了。

　　“只要你拿出诚心，让大家看到你的诚意，他们会原谅你的。”

　　叶沉舟用力地点了点头，心里面暗暗做出了决定来。

　　方正业从北大荒回来之后，便去了彭进步那里销了假，彭进步告诉方正业，上面的任命最近几天就会下来了，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赵宏国的办公室已经腾出来了，就在一楼右边第三间办公室，这几天你把保卫科的工作交接一下，至于保卫科科长的位置……你有没有什么好的人选？”

　　之前保卫科是有一正一副两个科长的，不过后来方正业退伍回来做了保卫科的正科长后，副科长刘峰，三天两头的找茬，最后被调到了生产部去，做了生产部的副主任。

　　自那之后，保卫科这个副科长的位置就空了下来，好在方正业能力足够，哪怕只有他一个科长，也将保卫科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的，后来他们也就没有在提拔副科长了。

　　不过现在方正业要来做副厂长了，他自然也就不能继续兼任保卫科的科长，彭进步想问问方正业有没有推荐的人，他也算卖给方正业一个人情，瞧瞧谁更适合做保卫科科长。

　　“保卫科的那几个队长能力都不错，如果要选拔科长的话，为了公平起见，彭厂长您或许可以举办一场考试，从中选拔合适的人做这个保卫科科长。”

　　听到方正业所说的话之后，彭进步抬头看了方正业一眼，对方的眼神不闪不避，就这么与彭进步的对上了，看到他这模样，彭进步摇了摇头说道。

　　“你倒是铁面无私。”

　　本来他就是要卖方正业个好的，哪知道方正业却提出了要用考试成绩进行选拔，这倒是哪个都不得罪。

　　“行了，想来为了彻底避免嫌疑，你连这考试题都不会自己出了？”

　　彭进步有些好笑地问了一句，方正业点了点头：“是的。”

　　“行吧，考题我来出，你回去之后和你的之前的那些下属说一下，让他们提前做个准备。”

　　彭进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倒是也没有留着方正业在这里闲聊，不过在方正业准备离开的时候，彭进步叫住了他。

　　“咱们厂每个副厂长都配有一个秘书，这个秘书大都是副厂长自己选拔的，你既然马上要做副厂长了，还是选一个合适的秘书吧，为了能尽快上手工作，你在厂子里选最好，宣传科那边有几个不错的苗子，他们整理资料很有一套，你可以去那边找一找，看看有没有能合得上你眼缘的。”

　　方正业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彭厂长，我知道了，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该说的话差不多都已经说完了，彭进步也没有拦着方正业。

　　“去吧。”

　　回了封城之后，时间就过得非常快，上面的任命还没下来，就到了李二牛和彭国英结婚的日子。

　　他们两人的婚期选在了十月一号国庆节，方正业作为李二牛的好友，去参加了他的婚礼。

　　李家的条件不错，他们办的不是那种革命婚礼，而是正儿八经地支了几桌，热热闹闹地办个婚礼。

　　李二牛生得人高马大的，胡子剃了之后，看起来精精神神的，而彭国英笑盈盈地站在李二牛的身旁，整个人的精神面貌看起来跟过去完全不同了。

　　方正业能看得出来，彭国英是真心喜欢李二牛的，而李二牛这个做事儿向来大大咧咧的人，面对着彭国英的时候却格外细心体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

　　想来经过了一段糟糕的婚姻后，第二段婚姻她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正堂，我听到外面闹哄哄的，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在娘家待了没到一个礼拜的功夫，苏红玉便从娘家回来了，这次再回来之后，她收敛了许多，虽然还像是之前一样懒懒散散的，但好歹没像是过去那样什么都不做，成天躺在床上等着人伺候了。

　　这天中午吃过饭后，苏红玉耳尖地听到外面传来了热闹声，像是有哪家在办喜事儿，她便开口问了一句。

　　躺在床上的方正堂翻了个身，没什么精神地说道：“嗯，就是李主任他们家二小子结婚。”

　　苏红玉愣了一下，呆呆地问道：“李主任？哪个李主任？”

　　她怎么不记得封工有哪个主任姓李的？

　　方正堂原本是想要睡一会儿的，结果被苏红玉这么一搅和，哪里能睡得着？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没好气地说道：“能有哪个李主任？就是肉联厂的那个副主任，今天是他儿子李二牛结婚的日子。”

　　肉联厂副主任？

　　苏红玉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兴奋了起来：“你说的是那个副食品店买肉的屠户李二牛是吧？”

　　方正堂：“你到底想说啥？我晚上得上夜班，你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会儿？”

　　冲动之下方正堂险些说出了让苏红玉回家去的话来——这几天苏红玉不在家，方正堂总算是又过上了过去那样正常的生活，结果她可倒好，居然又跑回来了。

　　这才刚把之前的毛病改了，这是又添了新毛病不成？

　　苏红玉像是没看到方正堂脸上的不耐似的，她戳了戳方正堂的胳膊，兴冲冲地说道：“李二牛娶的是不是那个带了个闺女的王寡妇？王寡妇比李二牛都大了好几岁，他怎么能跟王寡妇结婚的……”

　　这话一说出来，方正堂倒是先愣住了，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开口说道：“红玉，你可别胡说，谁跟你说李二牛娶的是王寡妇的？”

　　苏红玉愣住了：“不是王寡妇，那还能是谁？”

第235章

　　上辈子的很多事情其实苏红玉都记得不太清楚了, 尤其是封工这边的事情，苏红玉更是没多少印象，毕竟她嫁人了之后就在纺织厂那一亩三分地转悠, 又哪里有时间关注封工这边儿的事情？不过李二牛和王寡夫的事情苏红玉倒是知道，毕竟他们二人的事情当初闹得还是挺大的。

　　要说王寡妇的话, 就不得不提王寡妇那个短命的前夫，毕竟要是没有他的话，后来那些事情也都不会再发生了。

　　王寡妇前头的那个男人是个倒爷，他倒卖东西的时候被人发现, 被人家撵着跑的时候不小心摔倒, 头好巧不巧地磕在地上, 也就是那么寸, 他这么一磕，年纪轻轻的就丢了性命。

　　他死了之后，没了男人的王寡妇一个人带着个闺女生活, 日子过得甭提多艰辛了，不过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的，王寡妇被肉联厂副主任的儿子李二牛看上了, 没过多长时间, 两个人便成就了一段好事。

　　若没之后的那些事情的话, 苏红玉也不会听说王寡妇和李二牛的事儿。

　　就在他们结婚没两年的时候，那场运动开始了，那个时候革委会的人成天找人麻烦, 而王寡妇之前那个男人的事情就这么被人给揪了出来。

　　哪怕之前的那个男人已经摔死了, 可是作为那个男人的遗孀, 就算已经嫁出去了, 王寡妇依旧被人贴大字报, 并且要往她脖子上挂破鞋，拉着她出去游街示众。

　　那个时候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就算犯了事的男人死了，留下来的家眷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像是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起，但是其他的那些人都不敢跟革委会的人对上，毕竟在那样的背景上，革委会的权利达到了让人心惊的地步，革委会的那些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敢反抗，就连同他们也被打成了右派。

　　偏生李二牛他是个魂不吝的人，他本就是一根筋，认定了的事情绝对不会更改，那些人去李二牛家里面抓王寡妇的时候，他拿着两把杀猪刀就跑了出来，对着那些革委会的人就疯狂地劈砍了起来。

　　有道是横的怕不要命的，甭管那些革委会的人如何厉害，李二牛摆出一副壮士疯癫的模样，一把杀猪刀舞得虎虎生风，那些人有几个是不怕死的？被这么一吓唬，立马就安生了下来，没敢再去找王寡妇的麻烦。

　　这事当时闹得还是挺大的，城里面都传遍了，他们难得看到革委会的人吃瘪，明面上不敢说，私底下也传得到处都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苏红玉也听过这回事儿。

　　她私底下跟自己上辈子的那个男人说过，甭看李二牛那个人平日里傻乎乎的，关键时候倒还挺能靠得住的，怪有男子气概的。

　　他男人对她说的话嗤之以鼻，还说那个李二牛就是个傻子，遇到这种事情，最先做的就是要把自己给撇干净了，跟革委会的对上，能有什么好下场？

　　“不信你就瞧着，他们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果不其然，后来没多久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李二牛持刀伤了人，被下放到了农场去进行劳改，至于王寡妇，则被安排到了另外的农场去劳改。

　　李二牛他们一家都被带累，铁饭碗都砸了个干净，后来的日子都挺不好过的。

　　革委会的人是不会允许有人反抗他们权威的。

　　那会儿苏红玉还有些唏嘘，但她也没有说些什么，他们老实本分，不管外面闹成什么样子，总归是和他们没有关系的。

　　至于后来李二牛和王寡妇两个人怎么样了，苏红玉没有再关注过他们了，自然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想来等运动结束了，那些革委会的人没了权势，估计他们也就能平反了。

　　“正堂，你会不会是弄错了？李二牛应该是和王寡妇在一起的呀，他娶的人怎么可能不是王寡妇？那他娶的人是谁？”

　　方正堂不知道为什么苏红玉一门心思认为李二牛和王寡妇两人有什么关系，他朝着苏红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你要是不知道就甭在这里胡说八道了，李二牛什么时候和王寡妇扯上关系了？人家王寡妇一个清清白白的女人，你甭在背后败坏人家的名声，你好歹也是上过初中的文化人，能不能别这样随口就胡扯？”

　　平格白无顾被方正堂这么说了一顿之后，苏红玉的脸沉了下去，她气鼓鼓地看着方正堂，声音也随之提高了几分。

　　“方正堂，你说话就说话，这么连嘲带讽地说我干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就不该从娘家回来？你要是真不愿意看到我的话，那我现在就走，你就当没娶我这个媳妇好了。”

　　说着苏红玉就打算从炕上爬下去，看到气呼呼的苏红玉，方正堂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叹了一口气，爬起来抓住了苏红玉的胳膊，连拖带拽的将她弄到了炕上来。

　　“行了行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我在这里跟你道歉，都是我的错，你要是继续气下去，气坏了我儿子可怎么办？”

　　眼见这苏红玉还在生气，方正堂好言好语哄了半天，然后转换了话题说道。

　　“我其实也不是故意说你的，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实在是不中听，李二牛跟彭厂长的闺女彭国英在一块了，你说他能跟王寡妇有啥牵连？这话要是传出去被人听见了多不好？”

　　一个是厂长家的闺女，一个是没权没势的寡妇，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做选择。

　　要说这个李二牛也真是好运气，居然就跟彭厂长家搭上关系了，娶了彭国英之后，他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过的。

　　这估计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你说什么？李二牛和彭国英在一起了，这怎么可能？”

　　苏红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李二牛和彭国英？开玩笑的吧？

　　方正堂点了点头说道：“没骗你，他们就是在一块了，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回头去出去问问就是了，这事儿知道的人还不少呢。”

　　苏红玉面上的神情变得恍惚了起来，总觉得这一切好像都透着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嫁过来之后，从来都没有和李二牛接触过，按理来说，李二牛的人生轨迹不应该发生变化的，他应该和王寡妇在一起的，为什么他居然和彭国英结婚了？

　　方正堂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但是此时他的声音就仿佛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过来似的，让人听得不太真切。

　　如果，如果人生轨迹是会发生改变的，那么方正堂呢？他还会像是上辈子那样子，一路顺风顺水的，然后坐上厂长的位置吗？

　　如果他做不成厂长的话……

　　苏红玉的脸色瞬间变了，她的眼神变得慌乱起来，口不择言地说道：“你一定要做厂长，你一定会是厂长的。”

　　方正堂被唬了一跳，看着脸色煞白的苏红玉，他急忙上前扶住了身体摇摇欲坠的苏红玉：“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说什么胡话？什么厂长不厂长的？”

　　苏红玉被方正堂抱在怀中之中，原本颤抖的身体慢慢冷静了下来，她抓着方正堂的胳膊，面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不会的，方正堂会当厂长的，这一点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至于李二牛和王寡妇……那是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他们影响不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