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神色,林珺估计他还是想再努力一下的。
当然,他要现在走了,他们夫妻在老太太眼里,就成恶人了。
试问,外甥被舅舅欺负走了,还去工地上搬砖了,老太太得多难过。
也就小北这中二期,不考虑后果的孩子才会如此耍任性。
他就像块板砖,专拍亲人,拍的你找不着北。
这时小北突然说:“舅,这不是去火车站的路呀。”又说:“你该不会想把我送我外公那儿吧,舅,咱别太卑鄙了成吗,我不想惹我外公生气。”
这孩子说话可真难听,林珺都有冲动,把他踹下车。
顾谨说:“火车站在西口港,今天有庙会,堵车,我带你从东海港绕过去。”
这时眼看出城了,林珺忍了忍,还是把望远镜递了过去,说:“小北,好好看看吧,这几年东海市变化很大的,尤其是那边的海花港,修得特别壮观。”
“不用。”小北说着,居然一把推开了望远镜。
林珺是舅妈,他如此无礼,她很生气的,但因为她也有三个儿子,而小民小宪熊的时候比小北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就忍了。
半夏不能忍,气得说:“爸爸,小北哥哥好没礼貌喔。”
顾谨已经追上小民的车了,因为黑寡妇还没来,它也在路上慢悠悠的溜达着。
他也把速度放慢了,跟在前车后面慢慢走,正好跟小北聊一聊:“你们学校是不是该在高三前,选学校的共青团支书了?”
聊起这事,小北有兴趣:“对。”
顾谨再说:“陈天赐的大哥在区共青团当书记,他是不是承诺了,只要你能赶走俩表哥,他就跟他哥讲,推荐,让你上?”
小北心说舅舅怕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这事儿,分明陈天赐只悄悄在他耳畔说过一回,舅舅怎么知道的?
顾谨再说:“你倒挺有意思,跟你爸性格挺像,爱当官,好走捷径。”
说起亲爹,小北蓦的怒了:“舅舅,我跟我爹才不一样,他出事是因为拿钱买官,我是凭自己的真本事上,我成绩好,我身材素质,家庭背景都过人。”
顾谨温声说:“做团支书不讲这些。”
“我在班上一直是纪律委员,要说党性,血性,每年军训我都会得第一。”小北越说越气:“放眼全校,我都是共青团支书唯一不二的选择。”
顾谨说:“我曾经是东海市共青团支书,让我负责任的告诉你,即使你赶走小民小宪,也当不了团支书,因为第一,团支书要讲团结能力,你连表哥都能赶走,你还能团结谁,第二是凝聚力,你自己的家庭一盘散沙,你还能凝聚谁?”
小北恍惚记得舅舅似乎确实当过团支书,所以这些门道他当然懂。
但十七岁的男孩正值中二,他不会承认舅舅比他更厉害,他说:“时代不同了,现在谁进不进团,谁当支书,讲的是门道和关系。”
顾谨料到他会这样说,依然不疾不徐:“如果真讲门道,讲关系,那应该是陈天赐上吧,毕竟他关系更硬,这种好事,怎么会轮得着你的?”
小北噎了一下,因为他突然发现还真是这样。
顾谨紧追着问:“你要真在婚礼上大闹了,录像传到团部,你觉得团部的领导会怎么看你,你觉得党内会喜欢整天琢磨着搞内斗的成员吗?”
小北再一噎。
因为他发现真要录像传到首都,团部不讲他爱不爱国,心够不够红,看的是团结能力和凝聚力,人家很可能会直接把他退档,反而,举报事件的陈天赐更有可能上。
其实主要是顾鸿最近不在家,没人帮他分析形势,孩子稀里湖涂的被人耍了。
小北后心一凉,因为他发现,他很可能被陈天赐给耍了。
但年青人火气大,明明他自己犯了错,而且他已经意识到了,可他不但不认错,还说:“舅,你倒是开快点呀,再晚火车该发了,反正在你们眼里小民小宪啥都好,我就不是个东西,我认了。”
这时小民把车停在了路边,顾谨一脚,也把车猛的刹停。
小北以为舅舅不想送自己了,说:“舅,不至于吧,你要赶我下车?”
这时半夏说:“哇,妈妈快看,好漂亮呀。”
在小女孩看来,他们是真的在旅游,所以她兴致勃勃,只看窗外。
此时上午九点,今儿天空蔚蓝,海平面连着天际,一望无际。
海上一点波澜都没有,看上去是那么的宁静,美好。
林珺还不太会用望远镜,但半夏居然很会用这东西,打开盖儿,她先趴窗户上往外看,天际一片蔚蓝,但在蓝天上,偶尔飞过一只海鸥,小女孩贪婪的看着。
小北要推门的,可一看路,完全不认识。他兜里只有九十块,只够坐火车,人穷气就短,他耐心等了一会儿,看半夏放下望远镜了,明明想求饶,却又放不下傲性,气冲冲的说:“管它呢,我不争了,我走,还不行吗?”
顾谨很生气的,因为比起小民兄弟,小北太倔,而且他的性格里有他亲爹的虚荣,好走捷径,这都是他最反感的,但为了妹妹,他又不得不耐心教导他。
半夏有点不开心,她说:“哥哥,我们是出来旅游的呀,为什么你总催着我们要走走走,你是小孩子吗,只有三岁吗,你想回家找妈妈了吗?”
林珺给女儿灵叭叭的嘴都成功逗笑了。
这时突然,前面的车启动了,而且在往后倒车。
它一倒,顾谨也得倒,不然就要撞上了。
倒着倒着,小民一个大转弯,朝后开去。
顾谨一个调头,紧跟着小民。
小北搞不懂舅舅是怎么了,看他调头,以为他这是发火了,要把他送回外公那儿,男孩慌了:“舅舅,咱能不这样吗,我已经十八了,我自己能做自己的主。”
小民开得贼快,至少有120,顾谨当然也加速了,紧咬着前车。
这是东海市最宽敞的一条路,滨海大道,因为过年了,路上几乎无车。
前面的车还在加油,顾谨车上有孩子,不敢再快,但也没太慢,而眼看着小民速度越来越快,转眼之间,车已经快到海花港了。
半夏还从来没坐过这么快的车,咧开嘴,开心死了:“爸爸,我好开心呀。”
可小北特别生气,他吼:“舅舅,调头,送我去火车站。”
顾谨还从来没吼过人,可这时也生气了:“明明知道错了,为什么不改正?”
小北大吼:“我就是个废物,让我回家,行吗?”
顾谨也是大吼:“首都那也是我家,不是你家,不改正错误,我凭什么要你?”
小北愣住了,但旋即也吼:“我不去你家,行了吧,我去找我爸,他现在干工程,一年能赚好几百万的,老子不跟你们混了,跟我爸混。”
因为俩人吼了起来,半夏有点怕,林珺于是把她搂怀里了,温声安慰:“没事的,他们只是聊天,声音大了点,咱不怕,啊。”
半夏还是很不高兴,委屈的跟妈妈说:“人家好不容易才出来玩一趟。”
“来,咱们看外面。”林珺指着窗外说。
半夏于是开开心心的,又去看外面的风景了。
顾谨长吁了一口气,心说,他就说嘛,小北怎么突然就执拗成这样了。
原来是他亲爹捣的鬼。
小北的亲爹叫管二极,目前确实在首都做生意,当包工头,有没有赚钱顾谨不好说,但门面充的可以,一副大老板的派头。
当初离婚时顾谨一手打的官司,把孩子抢了回来。
姓管的一直特别恨顾家,而据顾谨的打听,他做生意时,给自己找了靠山的。
所以那家伙是故意的吧,看儿子大了,怀恨在心,故意要拿儿子整顾家。
……
正好这时小民的车突然停了,顾谨啪的一脚,也刹停了车。
小北以为舅舅这是发火了,要赶自己下车,使劲拉车门,气哼哼的说:“反正检察大院呆不下去,我就去找我亲爸,怎么了?”
愚蠢的东西,他爹贪污的钱,一大半是顾鸿夫妻卖家当还的。
千辛万苦争回来,养大这孩子,他一有不如意,就要回去找亲爹?
哪怕再是外甥,这时顾谨也懒得管他了。落了锁,他说:“去找你亲爹吧。”
可他放小北下车,小北又不肯了,他跟顾谨吵架只是想发脾气,发泄,但蓦然回头,就见半夏撇着小嘴巴,两只大眼睛泪汪汪的,正在抽鼻子。
这是小北第一次体会到愧疚是啥,孩子对他那么好,高高兴兴带他出来玩儿,他却大吵大闹还要走,他内心是真愧疚,就温声说:“对不起。”
半夏依然不说话,嘟着嘴巴,气哼哼的看着小北。
“那我走了,好不好?”小北再说。
“本来人家开开心心的,小北哥哥好讨厌呀。”小女孩的眼泪眼看就要落下来了,小北忙说:“好好好,我不走,我陪半夏玩儿,好不好?”
但顾谨不给他机会了,他说:“下车,爱去哪儿去哪儿。”
小北愿意走,可他一抬手,啪的两滴,半夏的眼泪滚下来了。
他收回手,她吸了吸鼻子。
于一个中二少年来说,能主宰小孩子的情绪,那是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是一种成就感,也是责任感,他脑子一懵,居然说:“我不走,我走了半夏会哭的。”
说时迟那时快,空中一阵嗡响,顾谨回头说:“林珺,拿望远镜。”
F-24能破音速飞行,所以当有声音响时,它已经在头顶了。
小民再一个甩头,前车又狂飚了起来,顾谨急了:“小北,下车。”
本来小北就因为哄乖了半夏,不愿意走,这时眼前赫然出现一架F-24,而且压得极低,沿着海岸线而来,他怎么可能走,他指着吼了起来:“舅,快,我要看那个飞机,快追,追上它,让我看一眼。”搓手跺脚:“求你了,快!”
这熊孩子。
小民要吃违章的,这个路段有限速,可他至少飚了140,顾谨当然不敢开那么快,但一望无际的海岸线上,他可以看到F-24在往军事港口而去。
银白色的霸道像只豹子一样,沿着海岸线,也在狂追。
天上地下,黑色的歼机,银色的车,一路并行。
林珺知道那是她的新婚礼物,举起望远镜,正准备要看。
小北转身就抢,林珺一把扯了回去:“小北,你要干嘛。”
“舅妈,快,给我看看!”刚才还倔的一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小北,现在居然懂礼貌了,因为林珺看不出啥兴趣来,瞪了他一会儿,把望远镜给他了。
具体小宪是怎么做的,没人知道。
飞机在天上,他在地上,小北贪婪的追逐着,嘴角渐渐没了笑容:“舅,那架F-24去军用港口了。”
“你猜它去干嘛了?”顾谨问。
“那还用说吗,拍我们的军事目标,窃取军事机密,最可恨的是,它一来,海军就无法训练了,所以它是在干扰我们的训练。”小北说。
顾谨问:“想不想把它打下来?”
小北噗嗤一笑:“您想啥呢,那可是红国最新型的歼机,打它,舅您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