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殿下关心。”傅琦端起茶抿了一小口,“太子妃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有本宫照看,二小姐可以放心。”
傅琦就不再多话,转而说起了茶艺,又聊起了琴棋书画。
不过这些对萧楷来说,都只是太傅曾布置给他的任务,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必然要会的东西,因此表现得兴致缺缺。
傅琦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立刻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提起了马球蹴鞠之类的东西。
萧楷很少有机会接触这些,就被傅琦勾起了兴致,眸子明亮地看着她,虽不言语,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向往。
傅琦也越说越兴奋,紧接着把那些民间的小玩意儿说了个遍,她其实不太喜欢这些东西,总觉得那是低门小户才会玩的,但萧楷喜欢,她也只能兴致盎然地说下去。
不知说了多久,突然听到有人重重咳嗽了一声,傅琦转头去看,一看到傅瑶和傅夫人就如惊弓之鸟一般,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殿、殿下,母亲。”
萧楷想到傅琦的庶女身份,又把傅琦的紧张尽收眼底,以为是自己让她为难了,就代为解释道:“瑶瑶,母亲,是本宫看二小姐一个人站着,就让她过来说会话。”
傅母自是一眼看出发生了什么事,就对傅琦道:“琦儿,你不是和宋家姑娘一起去玩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我……”傅琦一脸为难和无措,说不出话来。
这怎么看怎么像是嫡母盛气凌人,庶女心有余悸只能夹起尾巴来。傅母眸中划过一抹寒色,当年她有瑶儿,没精力再带一个孩子,就把傅琦放在柳姨娘那养着,想不到竟养出个和柳贱人一样的货色,真是留不得了啊。
几人正僵持着时,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萧靖钰悠悠走过来:“这里好生热闹,发生什么了?”
几个人同时转头,然后各自乱七八糟的行了礼。
傅瑶,萧楷:“皇叔。”
傅母,傅琦:“秦王殿下。”
秦王爽朗一笑:“夫人多礼。”
萧靖钰虚扶了一下,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傅瑶身上。傅瑶似有所感,往萧楷身旁挪了挪。
萧靖钰眸色黯了黯,就这么避着他?把他当洪水猛兽了吗?
人人都说太子和太子妃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可他看着这两人站在一起,只想来个棒打鸳鸯。
有了萧靖钰在,几人都不好再说什么,萧楷扶着傅瑶,傅琦跟着傅母,各自散了。
萧靖钰讨了好大一个没趣,只能盯着傅瑶的背影,眸底一片猩红。
他好像有点明白自己的心了,这段时日他一直把自己关着,反复思忖自己的心意。
发现傅琦就像是儿时见过的水中月,皎洁明亮却终究不能染指,更像是完美无瑕的意象。他有时甚至不敢和傅琦太亲近,生怕那皎洁的月光和他所思所想相差千里,只是他在心中虚构出来的形象。
傅瑶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就在他面前,他曾经触手可得,如今却渐行渐远。
他曾把傅瑶推向别人,却在看到傅瑶和别人在一起愤怒至极,在傅瑶不理他时悲凉至极……他究竟想要傅瑶怎么样呢?
如果,如果没有把傅瑶推给别人,而是……留在他身边,以妻子的身份,这样傅瑶傅瑶的美,傅瑶的心,傅瑶的身子,傅瑶的笑,乃至于傅瑶的呼吸都会是他的……
萧靖钰不敢再往下想,这个想法实在让他疯狂,这是傅琦从未带给他的感受。
他觉得自己很乱,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乱的,他这些日子不断拨乱反正,好像很快就能发现真相了,却又有什么东西横在那里,让他无法逾越。
傅瑶和萧楷一同回到宫殿里,突然发现矮案上多了两簇茱萸。
傅瑶眉头微皱,看向绿蕊,绿蕊摇头,表示不是她准备的。
萧楷看到那茱萸就笑了,从怀里拿出一只手帕,打开后里面竟也小心包裹着两簇茱萸:“瑶瑶,我们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傅瑶大概知道那茱萸是谁放进来的了,却也只能道:“算是吧。”
萧楷把茱萸放下,拿起矮案上的给傅瑶插上:“用你的吧,瑶瑶心灵手巧,选出的茱萸也好看。”
傅瑶勉强点点头,接过另一簇替萧楷佩戴上。
这两簇茱萸他们会戴一整日,包括接下来面见朝臣及朝臣家眷的夜宴。
傅瑶心里一阵不舒服,萧靖钰这算是什么意思,故意来膈应她吗?
还是为了告诉她,即便他们是夫妻,也要佩戴他萧靖钰亲手挑选的花?
第10章
◎“这支金步摇你戴一日,萧楷就活一日。哪日你若摘下了,本王就◎
重阳节宫宴过后便是秋狩,从九月中旬开始,整整持续十日。
与上京相临的花溪县,每年都会有人专门培育草地林木,修剪出人工草场,再将猎物赶至其中,便成了和大草原无异的猎场。这里没有行宫,只有毡帐,无论皇子公主,都要住在其中。
据说每年为了维持花溪县猎场,都要花费两百万两白银,皇帝秋狩一次更是三百万两白银不止。
淳载帝一直将花溪围场当做繁华盛世的象征,殊不知民间早已怨声载道。
傅瑶就曾见过一个老伯,提起“花溪县”“围场”“秋狩”都直接对着皇宫所在的方向啐唾沫,直呼晦气。
而如今傅瑶正坐在宽敞舒适的辂车里,面前放着精致的点心,脚下铺着进贡的地毯,带着无数黎民的骂声,随着天子车驾往花溪县而去。
来秋狩的自然不止皇族,还有权贵及其家眷,萧靖钰和傅琦自然也在其中。
傅瑶已经累了,不想再掺和进他们之间的感情,因此一直在躲着萧靖钰。
从上京到花溪围场,一共两天一夜的路程,她基本没下过马车,大多时间也是和萧楷在一起,远远看到萧靖钰就立刻找借口躲开。
天色渐晚时,天子车驾抵达花溪围场,负责日常维护围场的官员出来迎接,整整齐齐站了两大排。
他们先回各自的毡帐歇息,待到再晚些时,再在草场上开一场晚宴,共分一只肥美的烤全羊,秋狩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谁知傅瑶前脚刚和萧楷进了毡帐,后脚就有人通传有猎物逃脱,萧楷不想惊扰了淳载帝,就和傅瑶交代一声,离开了。
傅瑶就坐在毡帐里,一边整理东西,一边想猎物怎会突然逃脱,若是惊扰了圣驾那些人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正和绿蕊说着话时,有宫娥通传:“殿下,秦王殿下来了。”
傅瑶眉头皱起,正要开口毡帐就被人掀开了,萧靖钰站在那里挡住了所有光线:“太子妃,别来无恙啊。”
他的话落在毡帐里,又冷又沉。
傅瑶只低头做着手中的事:“皇叔,本宫还在忙,就不接待了。”
萧靖钰看向她怀里属于另一个男人的衣物,只觉格外刺眼。却只是走进毡帐,轻笑一声:“本王那太子侄儿去追逃脱的猎物去了,本王恰巧知道些什么,就想来告知太子妃,免得太子妃白担心一场——不过,本王看太子妃似乎并不担心,那就……”
“慢着,你……”傅瑶陡然起身,想直接质问,但又想起还有人看着,只能对那些宫娥道:“本宫有话要和皇叔说,你们都退下。”
“是。”
傅瑶又给绿蕊使了个眼色,绿蕊出去后立刻把宫人都支开了。
傅瑶这才道:“你想做什么?”
她确信萧靖钰是想对太子不利,那猎物定是被他授意放走的。
然而萧靖钰只是走到梳妆台前,用手指拨着放在上面的钗环首饰:“你一直躲着本王,本王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了。”
傅瑶才不相信他会这么无聊,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才对。
萧靖钰用手捏起一支金灿灿的凤钗:“本王听说,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恩爱无比,前些日子还特令尚方打了一支凤簪赠予太子妃,想来便是这支了。”
傅瑶冷冷盯着他,猜不透他要做什么。
萧靖钰打量那支凤簪片刻,突而嗤笑一声:“庸俗,也不怕晃瞎了人眼,本王这侄儿的审美真不怎么样,你竟还贴身带来了这里。”
傅瑶终于开了口:“萧靖钰,你到底想怎么样,如果只是来报复我,大可不必。”
萧靖钰握着那凤簪,一步步向她走近,就像是极有耐心的野兽,盯着已经到手的猎物。
傅瑶身后就是堆着衣物的软塌,退无可退。
其实她现在更担心的是萧楷,不知道萧靖钰用了什么法子对付他,总归不会让他顺遂。
萧靖钰一直走到她面前,和她贴得极近:“本王送你的步摇呢?”
傅瑶身子往后仰,想要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却被萧靖钰用胳膊一把勾了回去。
“你做什么,放开我。”她推着缠在腰间的胳膊,那胳膊却结实得很,像是铁箍一样,根本挣不开。
萧靖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本王在问你,回答我。”
傅瑶冷声道:“扔了。”她确实是扔到了库房里,其他的一概不知。
“好,很好。”萧靖钰轻笑两声,“你知道萧楷现在在哪吗?”
傅瑶立刻紧张起来,一时都忘了挣扎:“你对他做什么了?”
萧靖钰看着她轻颤的睫羽,就像看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他摸着傅瑶洁白的下巴:“你好生陪本王说几句话,本王就告诉你。”
“你个疯子!”傅瑶低声骂了一句。
萧靖钰不怒反笑:“看到你这么不在乎他,本王就放心了。”
他放开傅瑶的下巴,从袖中拿出一支金步摇。
傅瑶看到那金步摇时整个人都僵硬了,那明明……怎么会在他那里?
萧靖钰笑着为她戴上:“天下有四大珍宝:越之犀角、象齿、翡翠、珠玑。其中的‘翡’是指赤雀羽,‘翠’便是青雀羽。匠人在翠鸟活着的时候取下羽毛,制作成点翠首饰,颜色鲜亮,永不褪色。”
傅瑶别过头去:“太残忍了。”
“傻瑶儿,就是因为残忍才美啊。”萧靖钰在她耳边呵着气,“本王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这支金步摇你好生戴着,你戴一日,萧楷就活一日。哪日你摘下了,本王就弄死他。”
萧靖钰眸中阴鸷一闪而过,像是从地狱而来的索命使者,让人脊背生寒。
“你……”傅瑶红了眼圈,“你混账!”
萧靖钰唇角的笑意更明显了,他当着傅瑶的面,把那支凤簪生生掰断成两半,而后“哐当”一声扔到了地上:“本王的混账,你是第一天才知道吗?还敢躲我不敢?”
傅瑶被他逼视着,根本说不出话来,又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脆弱,只能侧过身转过头,不再言语。
萧靖钰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到她这模样,比她冷着脸时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傅瑶沉默了一会,才问:“萧楷在哪里?”
她的声音有些喑哑,听上去一点也不冷。
萧靖钰道:“就这么关心他?”
傅瑶决定对他的废话置之不理。
“真是怕了你了,”萧靖钰道,“算算时辰,本王那侄儿也该回来了。区区几只野兽,想来他也不至于无能到把自己搭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