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这次费尽心思,还是徒劳无功,没想到峰回路转,天降这样一个神奇的援助。
有了此人,将东西带回去,纵然自己身死在此,也算不虚此行了。
他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一物,来不及细说经过,只能简单交待道:“大……公子,这是今次我等今次费尽心机,才终于拿到的东西。此事乎大局,如今给公子你,也不枉我等一场辛苦……咳咳……果然是天佑我南陈国祚。”
说到后来,他急促地咳嗽,鲜血喷出,将洁白的胡子染成红色,眼神却晶亮璀璨,盯着手中的宝玺。
吴婕凝神望去,谢仙师手里的果然是一方白润剔透的玉玺,如同前世记忆中一模一样,就是南陈的国玺。
陈皎上前一步,将东西接了过来,在手里头掂量了两下,突然笑了一声:“你们拼死拼活,就为了这个玩意儿,值得吗?”
“大公子怎么能如此说。”谢仙师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一阵潮红涌起。
“罢了,我会遵循你的遗愿。”陈皎简答应下,又低声道,“你还有什么遗愿。”
谢仙师伤势极重,已经到了濒死的地步,神仙都救不了了。
他也明白自己的状况,将恋恋不舍的目光从玉玺上收回来,凝望着陈皎,郑重道:“还有一桩要事。请大公子传讯回去,之前在地宫之内,那禁军不仅想要追杀我等,更想要行刺御驾……”
吴婕和陈皎都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谢仙师眼神有些涣散,但还是强撑着说道:“我等在盗洞之内中了那些魏人的埋伏,正命悬一线,却见那洪崇月又带着一匹精锐人手杀到,不仅没有合力杀向我等,反而将围剿我们的禁军精锐给斩杀了。如此我们才能找到时机……向外逃离的时候,我亲眼所见,那洪崇月与洪太后汇合,意图谋反来着……”
吴婕又想到,上辈子确实在皇陵之内,就将这帮盗墓贼一网打尽了,根本没有让他们跑来外面。如今人却跑到了山脚下。
“此事是天佑我南陈国祚,这北帝骨肉相残,母子翻脸,将来必定朝纲混乱。”谢仙师喃喃说着,声音渐渐低落。
终于到了生命最后一刻,他目光再一次落到陈皎手中的玉玺上。
“只求大公子替我带一句话,皇上的恩德,谢安庆九死不悔……”
“难得你的忠心,我会替你将话带到的。”陈皎低声说着。
得了陈皎的承诺,谢仙师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终于闭上了眼睛。
吴婕站在陈皎背后,低声嘟囔了一句:“你还说不认识他们。”
“我只是没想到过来的人会是他。这老头子以前指点过我几天武功的。”陈皎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数年不见,没想到会在北地重逢。”
短暂的哀悼,陈皎很快打起精神。他选择了一处山涧,将谢仙师的尸首搬过去,简单埋葬。大雨不断,很快就能消弭地上的痕迹,大魏禁军搜查不到谢仙师的尸首,便会推测他已经带着东西逃走了。他们才能安全。
埋葬完谢仙师,陈皎将手里玉玺一抛。
吴婕抬手接过来,仔细查看,触手温润,光泽鲜亮,确实是上辈子那一块。
“喜欢的话就留着玩儿吧。不过这个外形可能不安全,改天我替你打磨成镇纸。”陈皎笑道。
吴婕瞠目结舌,“你刚刚答应了人家……”
“只是让他死得安心一点儿,堂堂一代武道宗师,却为了这么个玩意儿死在了这里,值得吗?”陈皎笑了一声,微带苦涩。
在他看来,玉玺不过死物,得之对国运毫无助益,大概也只是那个人的一点儿执念吧。家里那个混蛋老头子,他偏不叫他得偿心愿。
“我不要。”吴婕转过头去,这东西拿着烫手。
“那就算了。”陈皎有些遗憾地将玉玺收回来,在手里抛了抛。
看他这态度,似乎对这东西真不在意的模样,要不是亲口承认了,吴婕真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南陈的人。
两人继续向山上攀爬,陈皎又开口问道:“刚才他说的消息,你怎么看?”
“什么?”
“太后谋反啊。”
吴婕沉默了片刻,说了一句:“太后谋反,千古未闻。”
“哈哈,这也未必,若是后妈,什么事情干不出来。”陈皎耸耸肩。至少他能够肯定,若是自家混账老爹将那个位置传给自己的话,继母是绝不肯善罢甘休的。
“可洪太后并无子嗣,而且皇上对她也算恭谨。”吴婕摇摇头,依然困惑。
她困惑的最大理由,还是因为前世的记忆。洪太后确实是身体不佳病死的,虽然死前几年穷折腾了好几轮,但跟元璟之间,还算保持明面上的母慈子孝。
自己重生一场,影响两国战略也就罢了,不可能连洪太后也影响到吧。
陈皎不说话了,洪太后谋反,总觉得缺了那么一环。
吴婕叹了一口气,这一世究竟是怎么了,处处都透着诡异。自己重活一世,按理说对两国朝政,不可能有这么多改变才对,最大的不同,也许就是这家伙来到了自己身边。
吴婕盯着陈皎:“无论如何,你还是尽早回去吧。不返回南陈,也许你的话就带不回去了。”
“什么?”陈皎正在想事情,闻言一怔。
吴婕算了算日子,没好气地道:“你们天康帝所剩下的生命不多了,你若是及早返回,还能将那个谢仙师的话带回去,若是晚了,只能在坟前带话了。”
“你说什么?”陈皎脸色剧变,“天康帝身体一向康健,而且刚到不惑之年。“
“去年就中风了,能拖延到如今,已经是奇迹了。”吴婕冷笑一声,宣布着这个能让天下为之震惊的消息。
天康帝在南陈也算一代英主,在位近二十年,国富民强,除了之前败在元璟手底下,几乎一生没有过败绩。
“你如何得知?”陈皎脸色惨淡。
“我自然有自己的渠道。”吴婕随口应付着。
陈皎立刻想到,“也是皇帝告诉你的?”
吴婕故作神秘地也不承认,也不否认。其实元璟至今都不知道天康帝的病情呢。
陈皎脸色一阵黑一阵白,心绪紊乱。他竟然完全不知道家里那个死老头子中风了,明明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而且北朝知晓此事,将来必要掀动干戈……
吴婕看着他难看至极的脸色,心中触动,他姓陈,难道这个名字不是假的,是他的真名,那他是南陈宗室?亦或者只是巧合。
陈是很平常的姓氏,两国民间都有大批平民百姓是这个姓氏。
她从来没有认为陈皎是他的真名,但化名用陈这个姓氏,难道真是宗室?
第64章 拨乱反正
吴婕带着陈皎赶到了皇陵前的空地上。
这一趟出殡带着的侍卫和太监都在皇陵后方紧急挖掘, 洪太后已经被救了出来,皇帝却迟迟不见踪影。
隔着忙碌的人群,吴婕看到洪淑妃扶着女官的手站在山边上, 唇色透着铁灰样的苍白。
大半日之后, 消息渐渐传开。
这谢仙师一伙儿果然是一群盗墓贼, 竟然在皇陵之内暗挖地道,妄图偷盗先帝坟墓中的陪葬。被入内的侍卫发现了端倪,禀报到皇帝耳边。
皇上勃然大怒, 一时气不过,亲自带着人前去查探。
只怕是这帮子盗墓贼狗急跳墙,铤而走险,将地洞挖塌陷了。或者是他们挖掘的地洞本来就不安稳, 如今地宫西侧垮塌了十几间大殿, 皇帝还有上百名侍卫內监都被埋在里头。
洪太后倒是及时逃出, 平安无恙。
若不是之前遇到了谢仙师本人, 吴婕真的要相信这个圆满的解释了。
到了夜间, 天公不作美, 又下起了雨。雨势越来越大,冲刷着山林。
蔺德胜等将领带着数千精锐,在地道中挖掘,太后的寝陵建在山脉深处, 廊道曲折, 土质坚硬, 挖掘进度缓慢。又遇上暴雨,更加艰难。
数日之间, 众妃嫔待在山脚下翘首以盼,从心急如焚, 到渐渐心如死灰。
最糟糕的是,消息传回京城,朝中人心浮动。逐渐开始有臣子请太后返回宫中,安抚人心。
洪太后推拒了两次,终于不得已点头同意了。
事发第三天的大清早,洪太后带着部分人马启程返回京城。
***
快马奔驰在官道上,眼看着京城宏伟的城墙出现在视线尽头。
洪太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松懈下来。
“娘娘,父亲从京城传来的消息。”洪崇月凑近了车架,双手奉上一封信笺。是刚刚亲信快马从京城传递过来的。
洪太后立刻接过打开,一目十行地扫过,她原本哀伤的神情多了一分宁静。
洪崇月在旁边看着,便知道应该是好消息了。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太后,上面说了什么?”
洪崇月的神情有些忐忑。也难怪他忧虑,其实他们这一次行事,并未通过洪丞相,甚至没有动用洪家庞大的势力。
洪氏一族虽然有洪半朝的称呼,但那是朝政揽权上,要是说弑君造反,只怕大部分拥簇会立时作鸟兽散。
别说洪丞相没有这个念头,甚至连洪太后,早先都没有这个念头。
洪崇月至今都不明白,洪太后是为什么,突然兴起了要弄死皇帝的想法。她那一日,将自己召入殿中,开头闲话家常般询问了几句军中的事务,也许自己话语中对皇帝的怨怼之情不知不觉流露了出来。洪太后却并未像往常那般安抚训斥他,反而略一沉默,突然问了一句:“若是皇上天不假年,是否洪家的日子便能顺畅了。”
他和这位太后姑母从小亲近,立时闻弦歌而知雅意,心中震惊之余,却突然想到,若是元璟意外驾崩,他膝下只有一名皇子……
这简直是天大的诱惑,什么三思而后行都抛到一边了。
他本来就是胆大包天之人,正巧太后这个转死还生的大计,隐衣卫查明了谢仙师那伙人的跟脚,元璟下令由他设局,将这帮胆大妄为的家伙一网打尽。便是给了他趁机下手的机会。
洪太后瞥了侄子一眼,“信上说,你父亲安抚有功,朝中人心还算安宁,都等着哀家回去呢。”
洪崇月连忙躬身道:“都是娘娘凤仪隆重,父亲如今安下人心只是暂时,等娘娘返回宫中摄政,才可真正让满朝文武放下心来。”
大魏朝廷,素来有太后摄政的习俗。
洪太后面上的神情却懒懒的,“谁耐烦管这些事情,到时候还要你父亲多操心了。”
说罢,她似乎也没有了谈兴,命女官将帘帐放下。
洪崇月恭谨地退了下去,心头纳闷,看太后这模样,似乎对朝政大权也无兴趣,那她是为什么突然要铁了心对皇帝下毒手呢?
总不会是嫌弃之前她和高皇后起争执,皇帝偏向皇后一边吧?
又想到高皇后,菱北高氏可不是轻易能动的,返回朝廷,如何处置还要徐徐图之。
只是想到无论这宫廷如何风云动荡,几个月之后,坐到那个位置上的,就要变成自己的血脉了,洪崇月一阵热血翻涌。
寂静的马车内,洪太后突然叹了一口气,
皇帝的尸首至今都没有挖出,想必已经魂归西天了,她感觉一阵安心。
摆脱了那个忘恩负义的兔崽子,那个预言,总不会再实现了吧。
从福王身首异处的消息传来,她就开始恐慌,而佛寺中的预言,又给了她重重一击,食难下咽,睡不安寝。如今终于可以安心了。
自己要死在她的儿子手上,哈,别痴心妄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