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月下千里雪场的壮丽,宋显维喃喃发问:“还记得,咱们初次离京,前往蓟关的情景么?”
钱俞脑中则是不一样的场景:“记得,您银袍迎风,意气风发。圣上那会儿还是长公主,亲来相送……她反复叮嘱我们六个人,一定要好好护着您,殊不知,您冲得比任何人都猛。”
宋显维听他说起“六个人”,心中怆然。
那人走了一人,而今也缺了袁峻。
“遥想昔年在北境,咱们被诺玛族突袭,困在祁城,是阿峻和阿昆声东击西,生擒诺玛族的四王子,解了那一围,少年英雄,何等壮烈激扬!只可惜,折损阿岷那一队……”
“殿下,路岷好大喜功,擅自孤军深入,错不在阿峻的指挥,更与您无半点干系,您何苦耿耿于怀至今?”钱俞提起往事,有种怒其不争的意味。
“罢了,逝者已矣,多说无益。”宋显维叹道。
钱俞又道:“夜静更深,您歇息吧!我盯着!”
“刚出穗州地界,没那么快动手!”
宋显维淡淡一笑,悄无声息下地,正欲唤柯竺轮值,忽听马车一带传出“嘶嘶”声。
细辨声响源于车内,他谨慎打开车门,一团白影直窜而出。
他快如闪电地揪住,触手绵软,居然是只猫!
细看此猫浑身雪白长毛,碧蓝双眸……
顾逸亭把猫带来了?
宋显维一愣,再观车内的衣物、杂物一团狼藉,顿时了然。
他将拼命挣扎的猫咪摁在怀中,腾出手安抚了一阵。
奈何这小家伙实在太怕生人,不停发出呜呜的嘶吼。
宋显维无奈,抱猫纵身跃至客舍二楼的东厢房外。
房间内灯烛俱灭,他尚未敲窗户,猫的呜咽声惊动了顾逸亭。
“谁?”
“喵——”宋显维心血来潮,模仿一声猫叫。
“阿维?”
宋显维纳闷,这都认得?
衣衫摩挲声伴随轻微脚步声至,窗户被缓缓推开。
月光驱散房中的幽暗,顾逸亭盈盈立于窗前,素白寝衣外随意套了件褙子,青丝倾垂,衬托肌肤如刚剥开的熟鸡蛋,柔润软滑,令人垂涎。
“大半夜的……你搞什么鬼!”她又羞又怒,目光触碰到他怀中的一大团白毛后,惊道,“小笨为何在此?”
“估计是躲在箱笼里,被你们一不留神带来了……你赶紧帮一把,我快被它挠死了!”宋显维叫苦不迭,径直跃入房内。
“哪有那么容易挠死!”
顾逸亭啼笑皆非,伸手去接白猫。
无奈猫是聋子,听不见她的声音,于恐慌之际死命抠住宋显维。
她不得不挨近,让它熟悉她的气味,捋着猫下巴稍作抚慰。
明明触摸的是猫,宋显维却觉她温软白皙的手、墨瀑似的发、馨甜香气……不过数寸距离,无处不在撩拨人心。
略一垂目,他窥见纤长秀颈延伸下的精致锁骨,以及再往下那隆起的弧度。
喉结不自觉滚了滚。
若非多了只猫,他势必忍按捺不住,展臂圈她入怀。
顾逸亭小心翼翼接回猫咪,取出肉干和水喂了,扭头见他傻傻站在身后,愠道:“等着我答谢你?”
宋显维神情讷讷:“你随便开窗户,不怕我……干坏事?”
顾逸亭有些后怕。
重生后,她对男子加倍抵触,竟屡屡在此人面前放下戒备。
归根结底,哪怕他偶有调戏之言,她却因他的正直眼神而确信——他不是坏人。
从一开始就如是。
此番经他一提,她面上潮热,瞪视他:“再胡说!我拔你舌头!”
宋显维尤爱她故作凶狠、以软嗓恐吓他的样子,教他心头发软。
他戏谑而笑:“君子动口不动手,要拔可别用手,用口……”
诶?都说了些什么?
他脑海中不合时宜闪过梦中的亲密,瞬即周身欲燃,急忙住嘴。
强烈的羞怒使得顾逸亭张口结舌,抄起案上的册子朝他用力砸去。
“我错了我错了!”宋显维顺手接住,自知玩笑开太过,“看在我被猫挠成重伤的份上……饶我这一回!”
“夸张!哪来的重伤!”
“不信你自己看!”宋显维撇下书册,一把扯开前襟,“都淌血了!我怕运内力会伤到它,丝毫没抵抗……”
顾逸亭夜视力不佳,推搡着他到窗边,借淡泊月华,依稀瞧见他结实健壮的胸膛上,点缀了细且深的血印。
的确是猫使劲儿抠的。
“要不……抹点药?”
她伸出手指轻轻一碰,指尖上蹭到的,不是血,而是叫她腿脚发软的热流。
他呼吸越发沉重且凌乱,墨眸中流转的星光,乍亮乍暗,闪烁不定。
空气中弥漫着危险又靡丽的气息。
就在他的手悄悄覆向她脸颊的瞬间,房门被猛力推开!
“哪来的小贼!”陆望春举着擀面杖跨槛而入,登时傻了眼,“你、你俩……干嘛?”
“……”
顾逸亭又窘又懵,只想直接跳窗逃跑。
该如何解释,三更半夜,她衣衫不整,将一名男子摁在窗前,凑近去看他展露的胸肌?……还摸一把?
宋显维强作镇定,拢好前襟:“她在……检查我胸口的挠痕。”
顾逸亭这回真的得跳窗了。
“……!挠痕?谁挠的?”
陆望春瞠目,继而像是联想起不可言述之事,手一软,擀面杖“啪嗒”砸地上了。
第26章
又是缓慢流水声,又是馥郁醇酒香。
顾逸亭迷蒙睁目,思忆中的那结实的胸膛,无端添了几道血印。
她再一次在对方若断若续的倾诉中,吻上了那两瓣唇。
明知应该矜持,她却不受控制地引着那微糙的大手,一寸寸摸索。
炙热而迷乱。
随着空落处被填满,轻微呜咽混含娇哼吟哦,诱发连绵不绝的驰骋纵横。
世间再无他物,唯剩她与他至死方休的缠绵与绮丽。
……
当顾逸亭睁开泪目,惊觉榻上多了一人,吓得她险些尖叫。
还好,天色已大亮,足够让她看清,眼前人一身素色裙裳,鹅蛋脸,丹凤眼,容色娟秀。
不是前世的陌生男子,也不是阿维,而是在她耳边唠叨了一晚上的陆望春。
从羞耻的梦中回神,顾逸亭总算记起昨夜之事。
当她和阿维争论,陆望春听闻异动,蹑手蹑脚提着擀面杖来捉贼。
经过一连串的解释,外加揪出床底下的大白猫,顾逸亭总算让嫂子相信,阿维只是把猫送还给她,没干苟且之事。
陆望春依然怒不可遏。
她咬牙切齿地驱逐阿维,不许他与顾家人同行。
“你救过我家亭亭,往日开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我能忍!但你没规没矩、半夜三更溜进她卧房,就算没毁她清白,也把她的清白名声全毁了!”
阿维俊容既有委屈不平,亦有歉然愧疚。
他似乎不愿惊动旁人,低声道了句“抱歉”,只凝望顾逸亭片晌,闪身从窗外飞身离去。
怔怔看他挺拔身姿消失在夜色中,顾逸亭的心随之坠入黑暗。
走了?
她还以为,他会如先前那般,死缠烂打,没皮没脸赖着……
她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挽留之词。
可她能说什么?
当着嫂子的面,把自己置于浪荡无耻的境地?
事后,陆望春死活不肯回房,语重心长说了一宿,说得姑嫂二人睡着了。
也许受阿维的男子气息所感染,顾逸亭昏昏沉沉之际,重温了令她难堪的旧梦。
梦境一再提醒她,星火由她点燃。
她恨透了不受控制的自己。
恨透了让她不受控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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