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维,”陆望春的声音已在门口响起,“你可曾见亭亭?”
“欸?”宋显维先是以刚睡醒的慵懒声回应,继而话音越发紧张,“什么?亭亭不见了?”
陆望春将信将疑:“真不在你这儿?”
话音刚落,房门应手而开。
宋显维以内力封住周身经脉,生生逼得自己脸色苍白,又摆出从床上下地穿鞋的姿态,一见陆望春,当即拉过长袍罩身上。
“我、我陪你去找!”
陆望春因他衣衫不整,没好意思往里走,只往净房屏风后看了一眼,闷声道:“瞧你这弱不禁风的模样,罢了!你继续睡吧!我让阿金阿木去寻!”
宋显维面露关切,皱眉道:“不,我睡过一觉,好多了!请稍等,我随你们去!”
他站起身来,一步未迈出,脚下如虚晃无力,高大身躯摇摇欲坠。
陆望春一脸嫌弃:“也不晓得亭亭相中你哪一点?说你能吃能打吧,却一天到晚娇娇弱弱的……看你站都站不稳,别瞎折腾!省得把你累坏了,到头来,亭亭还怨我!”
宋显维赔笑道:“怎么会呢?亭亭一向对您敬爱有加……”
“哼!”陆望春心下不是滋味。
今日在好几家店铺证实,熙明帝下旨召贵女入京,不单单杭州的,乃至各大州府都有类似的旨意。
姑且不谈她家亭亭心有所属,即便没阿维从中作梗,恐怕争不过全国各地的数百位千金贵女。
想到二人情投意合,她却年纪轻轻守了寡,溢满心头离别相思苦,逐渐换作成全之意。
静立半晌,背后脚步声将她从思忆拽回。
“顾家嫂嫂?”来者为秦澍夫妇。
他们见陆望春手持擀面杖站在宋显维房门口,内里灯影暗沉,不由得好奇发问。
“正好!蔻析妹子!阿维他病得很严重,你赶紧给他治一治!”陆望春丢下一句,转身便走。
秦澍夫妇莫名其妙,相携跨入房中。
“阿维,没事吧?”
蔻析一直担心给宋显维开的方子药力太猛,导致他清除毒素后体质虚弱,听闻他“病得很严重”,连忙上前数步,细查他面色。
“嫂子,我没事儿……兴许是连日奔波劳累了些,歇一晚上便好。”
宋显维生怕蔻析为他诊视时,把被窝里的顾逸亭抖出,慌忙宣称自己无碍。
秦澍细嗅空气中残留的汤羹香味,若有若无混合了淡淡脂粉气,再观宋显维床铺半遮半掩,被子堆叠的样子显然“内有乾坤”,遂故作关怀道:“既然身体不适,赶紧躺下吧!”
“……”宋显维左右为难。
“哥扶你?”秦澍踏前一步,作势要搀扶他。
“不必不必!”宋显维硬着头皮坐回床上,“我真不碍事。”
“你睡你的,否则我俩内心难安。”
秦澍竭力按捺唇畔扬起的弧度。
宋显维踌躇片刻,咬牙放下另一半纱帐,坐入床中。
“哥帮你盖被子……”
“用不着!”宋显维怀疑他已看出端倪,只得小心翼翼掀开被衾,与顾逸亭挤在一块儿。
顾逸亭本就因焦虑与气闷,难受得快要断气了,再加上他这一躺,无尽羞耻心燃起通天大火,将她的最后一丝镇静烧成了灰。
偏生秦澍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起初在房中转来转去,边打开窗户边喃喃自语:“门窗不能紧闭啊!通通气!”
随后百无聊赖地坐下,给蔻析剥山核桃,“这香酥山核桃着实好吃!阿维,不介意的话,给你侄女侄子留一点。”
宋显维感受到佳人在侧的温软和灼热,脑海思绪已熔为岩浆,催道:“拿走拿走!”
秦澍慢吞吞包好剩余的零嘴,故意东问西问:“方才顾家嫂嫂缘何跑到你这儿?”
“……”宋显维嗫嗫嚅嚅,“估计是亭亭出门没和她打招呼,问我可曾知她去了何处。”
“喔!”秦澍笑容意味深长。
宋显维觉察身侧之人微微颤抖,忍不住催促:“带上吃的,赶紧滚!别吵着我睡觉!”
“兄弟一场,多和你聊几句,竟这般不耐烦!”秦澍起身,笑嘻嘻挽了妻子的手,语气无比亲昵,“咱们不管他,让他自个儿抱着‘被子’睡大觉!”
说罢,搂住蔻析出了房门,又顺手为他带上门。
宋显维长舒了一口气,侧过身,揭起蒙住顾逸亭脑袋的被角。
被中人紧挨着墙壁,半厚不薄的被子和他的体温,逼得她出了一身薄薄香汗,也使她身子发颤。
弱光之下,潮湿发丝妥帖粘在她嫣红娇颜上,那双动人杏眸不复平日清澈,水雾缭绕之际,更是微微泛红。
欲哭未哭的羞愤懊恼神态,恰似海棠凝露,美得足以让宋显维狂乱,心如悬在空中的浮云,软绵绵不受控制。
他不由自主探手,撩起她的乱发,顺着她肩膀的线条,辗转滑过她的手臂。
所过之处,激起她娇弱且沙哑的隐忍呜咽,令他莫名滋生出想要狠狠欺负她的冲动。
然而,秦澍未走远,犹自与蔻析门外徘徊,偶有几句交谈低笑。
床上二人闻声,均僵直不动,紧闭呼吸,意欲静待他们离开,再从这遮盖帐幕的床榻撤离。
顾逸亭耳边是自己呼之欲出的心跳声,潜入鼻息是阿维独有的男子硬朗气息,触目所及的是他于摇曳灯火下的模糊轮廓。
她全然没法思考,不就给“病人”送点汤么?为何送上了他的床?
宋显维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咬着下唇,强捺流窜体内那奔腾不息的野望。
手却不听使唤地圈上她的腰……
顾逸亭无端记起,上一世教她欲罢不能而又羞愧万分的癫狂之夜。
她曾甘愿被困那人躯体下,依旧任那双陌生的微糙大手,层层扯开她的束缚。
不知是意识不清的幻觉,抑或是确切存在过……黑暗中仿佛有双深邃眼眸,像极了此际所目视的,饱含浓情,又隐隐散发着狂邪。
就连喉中滚出的粗犷低吟,亦如是。
顾逸亭霎时间惊慌失措,宛若堕进噩梦深渊。
那时,她从额角到脚尖,身体发肤都被彻底且清晰的吻熨贴过。
深情、生猛、绵软且挑逗。
轻喘与吟哦间,她幻化成初开的花儿,氤氲浓稠馨蜜,只等那一人俯首采撷。
沉醉时有多满足,醒来后便有多揪心。
顾逸亭恨极了那种沦陷感。
因而目下,惊惧与悔恨搅成汹涌泪水,滑过脸庞,润湿枕头。
宋显维见状,心痛如利刃穿刺,又茫然不知所措。
——才稍稍展臂抱住她,注视她片晌,竟把她吓哭了?
“亭亭,我、我……”他急忙撒手,语无伦次地辩解,“我没打算乱来,你别害怕!不哭不哭……”
以袖子轻拭她的泪,他小声哄了两句,悄悄将身子往外挪移数寸。
顾逸亭忍住没哭出声,眼泪肆意宣泄忐忑与悲伤。
她看不清与她同床共枕的男子的五官,但能从他焦灼难耐的语气中品味到深深的愧疚。
就目前而言,他什么也没做,却承担他不该承受的怨恨。
扪心自问,与他相处时,她也有恍惚瞬间,如中蛊毒般,情不自禁,温驯配合。
他是爱护她、珍惜她、宠溺她的好儿郎,理当完完整整拥有她今生的全部慕恋。
而非眼下这般,偷偷摸摸与她来往,连触碰她都不断自责。
也许,她该勇敢走出前生迷雾封锁,接受今世的灿烂阳光。
她这辈子,干干净净的,大可无所畏惧,放手去爱一个人。
深深吸了口气,顾逸亭咬了咬唇,怔怔凝视他难掩惶然的面容。
他眉峰隐含万水千山的风霜,眸底饱含人世茫茫的情义,鼻梁透出洗涤时间的正直,薄唇残存年少气盛的倔强。
她再一次告诉自己,此时此刻,她没有被任何药物蒙蔽。
他是她历经磨难后的选择。
于是,她抬起轻颤的手,抚上那张由惶惑转为惊诧的俊颜,而后略一昂首,以战战兢兢的唇,覆贴向他的。
短暂而笨拙的一触,使得宋显维脑子发懵。
他瞪大双眼,完全不知那哭得瑟瑟发抖的小丫头到底哪根筋出了差错。
又或是……他魔怔了?
她居然如梦中那般,主动索吻!?
温润的唇瓣试探地在他的唇上碾揉,随后以粉舌顺着他的唇线描摩。
柔软,缱绻,濡湿,勾惹他极力压制的躁动……
辛辛苦苦筑起的堤坝,在这一瞬间轰然崩塌。
他忍无可忍,一手兜住着她的头颈,一手朝圈住她的柳腰,猛然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这一次,他毫不犹豫,以舌头撬开她的唇齿,缠绕她馥郁小舌,忘情攫取她的芳甜,在夹带惊羞的细碎之音中,予她半生不熟、略带粗野而又深切绵长的“回赠”。
作者有话要说:宁宁:我的主动权???生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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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月下弦歌”,为阿维补充营养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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