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也财迷了。”知微就笑。
知宜轻声细语反驳道:“府里有的是国公爷与世子挣的,绣庄是夫人的嫁妆,自然是多多益善,谁还嫌银子烫手不成?”
她目光下意识看向清词,视线接触,两人相视一笑。
知宜一走,知微便神神秘秘的凑到孟清词身旁,戳了戳她:“夫人,世子要带您去哪儿呢?”
孟清词怎么知道,想必萧珩已有安排。
只是,她原想趁今夜与萧珩说清楚,如今只能静观其变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一章
与孟清词相比, 萧珩于生活上称得上是一个单调无趣的人,是以他让许舟传了这句话,知微好奇得不得了。
她与孟清词一向无话不谈,什么都敢说。此时托着腮嗤嗤笑:“我就说世子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吧, 奴婢瞧着, 可比刚回来时体贴多了。”
“良辰美景, 花前月下,哟,那我可得把您打扮得美若天仙, 必得让世子看了移不开眼,失魂落魄, 不对,神魂颠倒, 届时许咱们盼了许久的小世子便来了......”她两根手指头对了对,笑得贼兮兮的。
“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胡话!”清词红了脸,用力戳了戳知微的脑袋。
知微躲了过去:“嗐!院里的妈妈说的。”
“妈妈说, 世子爷性子再冷,也是男人,男人就没有不爱美人的,要不然那些男子怎么左一个右一个的纳妾呢?”知微振振有词,“再说, 咱们看的话本子不也是这般讲的,郎才女貌, 才子佳人。”
清词的眼神便飘了飘:“哪个与你是咱们,这些子杂书少看。”
知微“咦”了一声, 毫不留情地揭穿孟清词:“夫人您原先看的话本子还少?当时还是我打掩护来着, 只不过嫁了人, 怕世子发现,才收敛了。”
她跟着孟清词读书识字,自然也看过话本子,还随口哼了两句:“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
清词跺脚,恨恨道:“我看你这丫头是留不得了,待过了年腾出手来,便找户人家把你嫁出去。”
知微委屈:“姑娘,我可是一片真心为了您。”
说到这里,她不觉用了旧时称呼,更觉两人亲昵了几分,道:“姑娘,今日恰是您的生辰,我也有几句话憋在肚子里,今儿说了,您听了,别恼。”
孟清词见知微一脸郑重,捏了捏她的脸颊,故作惊讶:“想不到我今日竟听到了知微姑娘的心里话。”
“您别闹。”知微甚是认真。
“好”
“我随着您从青州到了国公府,虽说咱们孟家也不差,可若论门第,论身份,在世人眼里确是咱们高攀了。”
“咱们刚进国公府时,有多难,您还记着吗?”
“您是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表小姐只是暂居在府里,就敢借着老夫人的势压您,挑唆老夫人对您不满。偏世子为人冷得如一块冰,且只在府里呆了不到一个月,就匆匆出了京。”
清词抿唇不语。
“府里什么流言都有,说您不得世子欢心,说老爷不过是仗着救命之恩讹上了国公府,我一个小丫头都受了不少气,您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当着我们的面,却一次也没哭过。”
“您从前哪里是这样的脾气呢,不过是一颗心都在世子身上,心甘情愿罢了。”
“我那时常常害怕,若世子负了您这片心意,这深宅大户的日子,您可怎么捱得过去?”
知微眼泛泪光:“好在如今看来,世子亦是良人。可是,姑娘啊,国公府和咱们确实不一样,国公爷还有三个妾室呢,如今还有一个在北境服侍他,老夫人也是出身侯门,对此不也无可奈何吗?”
“府里的老妈妈说起积年的事,就提到国公爷当年极宠爱二爷的母亲,只是那位老姨娘去的早,世子又出众,不然老夫人如今哪有这般舒心的日子呢。”
“眼下瞧着,世子对您还好,可若是世子有一日也这般,您会不会伤心呢?”知微叹了口气,她是亲眼见着那日,因两人的争执,孟清词落了半夜的泪,早上醒来还要装着没事人一样,去看望表姑娘,想想她便心疼。
“那知微姑娘说说,你家姑娘该怎么办呢?”清词的长睫颤了颤,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知微恨铁不成钢得白了她一眼:“您如今太医的药也停了,自然是早早生下小世子,好拴住世子的心呀。”
虽说老夫人前些日子要塞人,被世子拒了,可府里二夫人都有了身孕,难保老夫人不急,若夫人再不上心些,老夫人再送人为夫人“分忧”,便是世子也不好拒绝,毕竟世子的年龄在这里,子嗣是头等大事。
若有了胖乎乎粉嫩嫩的小娃娃,堵上老夫人的口,夫人又这般好,她不信世子眼里还能看到别的女子!
清词眸光复杂,落在知微身上。
是她这个世子夫人做得太失败了吧,连这个一向没心没肺的丫头都为她担忧。
这似乎是世间默认的规则,女子的归宿便是嫁一个人,为他生儿育女,打理后宅,管理妾室,少女时期,她想想都觉得是无聊的日子,然后来为了萧珩,对此甘之如饴,蹉跎了十年光阴。
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
半晌,她缓缓道:“照你这个逻辑,当务之急是子嗣,可即便有了孩子,若世子执意要纳妾,届时又该怎么办?”
“一哭二闹三上吊?”
知微道:“世子不是这样的人......”话是这么说,她的声音也不是那么笃定。
清词一笑,在知微额上轻弹了下:“傻丫头,被问住了吧?待得空儿,再慢慢想。如今,且帮你家姑娘梳妆罢。”
知微捂着头嘟囔:“姑娘您就是觉得我笨......“
清词莞尔,这一生她会为她们做好妥善的安排,然她希望她们想清楚,去选择真正想过的日子,即便是遵循这世间的规则,安稳地度过一生,也不要浑浑噩噩失了自己。
*
清词坐在妆台前,任知微为她梳发描眉,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
她自小是父母膝下的乖乖女,左思右想,和离终非小事,终不敢大着胆子私自做了决定。还是决定去信青州,将两人之事向父母细细说明。
父亲一向开明,族中有个姑姑嫁了人,后来与夫婿不睦,想要归家,族中不许,还是父亲为她说了话,据理力争。何况她是父亲心爱的女儿?想来父亲定会尊重她的意见。
其实重来一世,很多事都已改变,以她此时看,萧珩和赵璃月两人之间,对彼此的感情也是扑朔迷离,并非她前世以为的那般坚定。
虽然如今的萧珩,与前世已有很大不同,拂去那层冰雪般冷淡的气质,似乎笑容与话语都多了些。然而,她的想法亦与有了不同。
因孟清词也有她自己的骄傲,她凭什么,要是某人的退而求其次呢?若这一生,只得他半颗心,五分爱,她宁可不要,又何况,她不想再重复前一世劳燕分飞,郁郁而终的结局。
但,清词叹,离开萧珩,她不确定自己还能爱慕上天底下别的男子,果然,年少时不能遇上太惊艳的人啊!
是以,得体地退出这一场曾经炽热的爱,余生若是回想,亦会浮上粲然笑意,因曾经挚爱在回忆里便永远是少年时,而自己也未变成岁月里幽怨绝望的妇人。
“夫人,怎么样?”知微得意问,她对自己的梳妆手艺很自信。
清词的眼神凝视着镜中的自己,良久,启唇一笑,一粒小小梨涡在左颊若隐若现。
镜中人姿容明媚,依然是如花韶华,青春颜色。
“甚好。”她道。
*
然这一等,便等到了华灯上,明月出。
要外出的衣衫早已熏好悬挂在碧纱橱内,被熨得一丝褶皱也无,知微进进出出几趟,见清词虽安安静静地倚在榻上翻书,却时不时地瞥一眼案上的自鸣钟,她想了想,索性出了院子,招手命小丫鬟去打听下赵剑或者许舟回了没。
小丫鬟人机灵,脚程快,不一会儿回来了,远远便冲知微摇头。
知微的脸色微沉:已经过了用晚饭的时辰了,世子若再晚些回来,便可直接就寝了。
她忍着焦急先去小厨房端了碟点心,进了内室。
“夫人,先垫垫吧。”知微观察着清词的脸色,轻声道:“方才去问了门房,门房说许是快了。”
“哦。”清词抬眸看了眼窗外,惊觉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她坐直身子,忽觉胸中一阵绞痛,她按着心口,面色一瞬间苍白。
“夫人您怎么了?”知微一惊,忙上前扶她。
“无妨,”清词皱着眉,徐徐平息着呼吸,那股子疼痛慢慢缓了过来,心中却不知为何,涌上了强烈的不安。
“世子定是有事耽搁了。”知微安慰道。
然而现在已经是亥时初了。
萧珩并非言而无信之人,且若是有事,他定会遣侍卫回来通禀一声。他如今迟迟未归,且未捎回只言片语,定是出了大事。
偏这几日萧珩晚上回府,都是从容闲适,一副公事不忙的样子。
说起来,对萧珩在外头到底忙碌的是什么,他不说,她也不问,是以,如今想要寻找一点线索,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思量片刻,清词道:“遣人去镇抚司问一声。”
话音刚落,听到知宜在外头道:“赵大人过来了。”
赵剑是萧珩的侍卫,但本身也有官衔,且在战场上立过军功,是正六品云骑尉。
知微还没来得及为清词披大衣裳,清词已快步走了出去。
夜风呼啸而来,她站在阶上,却丝毫未觉寒冷,因她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赵剑。
萧珩的两个侍卫,许舟寡言,而赵剑却极为健谈,他人也和气,没什么架子,是以若是涉及外面的事,安澜院的小丫头都喜欢找他打听。
今日他一身黑色劲装,眉宇之间似冻住了冰冷的夜风,握剑的手骨节凸起,带着隐隐的杀气。
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她听到自己轻声问:“世子因何未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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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出自《西厢记》
2.“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出自欧阳修《诉衷情·眉意》
第五十二章
赵剑拱手道:“夫人, 世子今日追踪要犯至京郊,遇袭,下落不明。”
“自未时至今,镇抚司已派出多批人马在寻, 尚无音信。”
清词的身子晃了晃, 如坠冰窟, 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她虽然不懂,却知道萧珩的武艺是极出众的, 怎么会呢?
她在残存的前世记忆中苦苦思索,曾经的此时, 国公府是否出过什么变故,记起的却只是零碎而模糊片段, 影影绰绰,似是而非。
她闭了闭眼,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点一点梳理所知不多的前情,再睁开时,她问:“是在哪里遇袭的?”
赵剑抬眸,见世子夫人站在阶上,夜风猎猎, 她鬓边的发丝在风中飘拂,虽因乍闻噩耗, 情急关心之下,脸色苍白, 语气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眸光亦是清冷淡定, 莫名地让他想起世子。
是否夫妻常在一起,眉宇间便会有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