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顾玄礼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心事,也没太在意前头段贵妃的死活,只饶有兴趣地重新贴了过来,借着影影幢幢的人群和枝丫遮掩,缓慢而又沉迷地细嗅他小夫人身上的桃子香。
有时美人的香味仿若会有通感,叫他想起触摸时的温软细腻。
她的手刚刚颤了颤,他便好兴致,反过来再捏了捏,缱绻又不合时宜地嵌入她指缝间,严丝合缝。
林皎月心中原本那一抹淡淡的不安,似乎瞬间便消散了,甚至增添了几抹羞意和窘迫。
这人……原本就是这般不正经的吗?
太医很快赶到,看得出贵妃此刻不宜挪动,便就地搭了张帕子把起脉来。
中秋时节,夜晚已经开始寒凉,可太医的额上却渐渐沁出豆大的汗滴。
半晌,太医赶忙起身,退后几步跪地陈述,娘娘龙胎不稳!
这一声,惊得在场所有人都愕住,文帝闭上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片刻后咬牙切齿下令,不论如何,一定要保住贵妃的孩子。
太医连连点头,一边擦汗一边指示宫人们如何将贵妃挪动送回宫,其他几个太医一同跟过去,还剩自己在当场再做些检查。
贵妃低声轻哭,如同笼罩在夜色上的一把钝刀,压近在场所有人心头。
文帝忍耐许久,待贵妃被送走,听不见声音了,他终于怒喝贵妃身旁的人,雷霆万钧地质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林觅双眼底发红,被吓得狠了,竟慢慢将那下身流血不止的贵妃,看作成自己未来的样子。
都说帝王薄情,可贵妃遭遇险情,文帝都震动至此,可见血脉亲情弥足珍贵,
若自己腹中的胎儿也真的保不住了,李长夙,他会不会至少有一丁点儿的不舍呢?
林觅双握着林皎月的手微微动起来,顾玄礼懒散贴靠着小夫人,不动声色抬眸凝着,慢吞吞眯起眼,咧开了森森白牙。
他才不管林觅双想做什么,早在对方在宁王府第一次想设计玷污他夫人的时候,他就想将对方宰掉了,若非小夫人,啧,若非小夫人心疼他,不想他沾血,他不会一直等到现在。
而这会儿,只要林觅双漏出丁点儿不轨,他就顺水推舟……哈。
顾玄礼眼中闪过一抹血腥的兴奋,深深盯紧了林觅双那只早该斩断的手。
林皎月倒是没注意身前身后两人的微妙反应,满心只盯着段贵妃的大丫鬟跪地哭告,今夜伤了贵妃娘娘的,是镇国公府的陆姑娘!
她顿时心头一惊,立刻扭头朝身后的顾玄礼看去,却见这人依旧垂着眼笑得神色莫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甚至见她扭过头,顾玄礼还挑了挑眉,勾起唇角,仗着角度隐秘,轻轻俯身,嘬了口她的耳尖,濡湿的声音比天子震怒更震硕心神!
林皎月:……
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玄礼当真是贵妃的亲信吗?
她一言难尽地扭回头,继续听那大宫女哭诉,说贵妃娘娘巧遇陆姑娘与镇国公在林间争吵,为了劝说这祖孙二人,便请人去叫陆姑娘过来。
她们下人自然不知主子们聊了什么,贵妃当时将大宫女等人支开了稍远,不过片刻便听见娘娘轻声痛呼,她们赶忙过去,便见到陆盼盼神色匆匆,支吾两字扭头便跑。
“陛下,您一定要给娘娘做主啊!”
大宫女泣泪连连,恨不得要为主子手刃了那恶毒的女人一般悲愤难当。
文帝震硕,喉头滚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多时,陆盼盼便被押了过来,她漂亮的头面狼狈散落,可被按着跪倒时,纤弱腰背却铿锵不屈。
“臣女未做过伤害贵妃之事!”
林皎月心中同样惊疑,也觉得对方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哪怕陆盼盼再不愿嫁进宫,也不至于要靠谋害皇嗣来达成目的。
她努力回忆,前世有这么一茬吗?
可也就这短短片刻,留在园中检查的老太医路过林皎月这一众人,鼻尖微动,目光看向了垂眸失神的林觅双。
犹豫许久,老太医回到文帝身旁,低声说了些什么。
正在挣扎的文帝听闻,眸中厉色一闪而过,而林觅双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文帝一声怒喝,叫禁军当场押在原地,被迫松开了握紧林皎月的手掌!
“宁王世子妃,你倒是说说,衣服上熏了红花和麝香来接近贵妃,究竟是何居心!”
面对年轻天子的质问,林觅双脑袋里轰隆一响!
她,她身上哪有红花和麝香味儿?
站在她身后的林皎月也暗暗一惊,以林觅双的性子,既然怀有身孕,定会好好照顾好孩子,想着母凭子贵,怎可能在自己身上熏这种阴毒香料?
不仅是她,连林觅双自己都难以置信,赶忙攥起衣服细细嗅起,随即面色大骇。
“陈太医是宫中嗅觉最为敏锐之人,自年轻在太医院当值便对各种药物气味如数家珍,他说得定不会错。”
“可我瞧着这世子妃完全不知情的模样啊,她自己也怀着身孕,怎可能故意用这种香料来害贵妃呢?”
“想必是那衣裳上的药味极淡,难以察觉,除了陈太医,确实也没得旁人发现啊。”
这些恶毒的巧合全部撞到一块了。
作者有话说:
今晚的别人:紧张看戏
今晚的督公:痴汉尾随
第51章 抉择
林觅双哪知道自己衣服上熏得是什么香, 她连贴身丫鬟都被宁王处死了,如今的吃喝用度,全是李长夙拨人过来负责的。
可她再愚笨, 也知红花、麝香这类物极易导致妇人小产, 当即白了脸,紧紧攥紧了护着肚皮的衣料。
只有李长夙……
李长夙……要她的孩子死!
若非今日有个嗅觉灵敏的陈太医发觉了,她可能要一直穿着这样的衣服, 日积月累闻着这样的香, 最后在不知不觉中滑了胎, 反成了有错的那个人!
林觅双颤抖跪地, 凄声哭叫起来:“妾身冤枉!妾身不知情!”
文帝哪管她哭诉,厉声命她如实告来, 林觅双眼见事发突然, 李长夙还未赶到,心中发发恨, 咬牙尖叫——
衣物和香料是世子准备的!今晚出现在这儿, 亦是世子命她前来!
且她明明是在贵妃娘娘出事后, 心中担忧才赶到,绝非因她导致的意外!
镇国公与李长夙等人亦匆忙赶到,各人闻言,彼此脸上的神色都异常精彩。
李长夙怒斥林觅双胡言乱语,他怎可能对怀有身孕的妻子做这种事!
众人也都不信这般说法, 皇家虽说薄情,可前面还有文帝因贵妃出事而殚精竭虑,宁王世子这般温和端方之人, 怎可能对自己的世子妃下此等狠手呢?
那也是他的孩子啊。
众人唏嘘, 连镇国公都低声呵斥她, 为了将错甩给他孙女,宁王世子妃这满口妄言也不怕报应到孩子头上吗!
可人群之中,只有林皎月沉默不言。
旁人不信李长夙能做出这种事,她信,她甚至相信,李长夙早已算好了旁人不会相信,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磋磨林觅双。
最灿烂的烛灯下,最会隐藏黑暗,最端方谦和之人,说出的谎言也最叫人当真。
如此百口莫辩的场景,嫡姐,你可能感受到我当年的痛苦了?
这般情境,叫文帝也暗暗松出口气来,他看向同样惊疑不定的陆盼盼,又看向面无惧意的镇国公,眼中暗暗闪过一抹深意,已有所计较。
刚要开口,却见林觅双不甘而又颤抖地抬起头,直视龙颜,朝后扬手便指:
不信,便问问她的庶妹,督公夫人好了!她们俩是一道过来的!
她心中狂喜,想着得亏没在一开始就祸害了这庶妹,也好让对方在此刻替她澄清。
除了林觅双,众人纷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回头看去,果真见到了与她面容相似,却更为娇美明艳的林皎月。
但文帝更在意的却是,顾玄礼竟也一早也到了!
他隐在茂密的林子后边,如一条阴毒的蛇,懒散倚靠在他夫人的肩头,冰冷地旁观了整场闹剧。
文帝的额角瞬间如同那老太医一般沁出冷汗,下意识朝镇国公看去,老国公亦忌惮地死死盯住对方。
顾玄礼一定早就看出他要与镇国公府结亲了,只要看出这个意图,便也能猜到,之所以要结亲,便是要牢牢握紧大将军陆远手中那支镇国军。
狡兔死,走狗烹。
文帝继位数载,该死的狡兔已然死得七七八八,而现在顾玄礼这条阉狗,也该是时候消失了。
但若是今日,顾玄礼顺水推舟,强行在宫中叫陆盼盼认罪伏诛,这条路就堵死了!
几乎所有人都同时咽下口水,等待着督公说话,林觅双以为自己的证明见效,迫不及待扭头去看林皎月,却赫然发觉,旁人看得根本不是她与庶妹——
是督公!
顾玄礼噙着莫测的笑,饶有趣味地领会透彻了现在的状况。
他的笑让林觅双打心眼里恐慌,暗中磋磨自己的李长夙若是恶鬼,顾玄礼这个初次见面就将她踹进湖里,后面次次都不给她好脸的九千岁,便是阎罗。
可她退无可退,她强行叫自己不去看顾玄礼,只哭着如同一开始,跪到林皎月身前,颤颤巍巍地拉住庶妹的裙摆:
好月儿……救救姐姐,救救姐姐吧……
被所有人的目光聚集着,甚至包括了当今天子,林皎月握紧了手掌。
若是实话实说,林觅双或会逃过一劫,遭殃的便是陆盼盼,
陆盼盼认罪,圣上与陆府便结不了亲,甚至要结仇,这对督公来说,是好事……
感性与良心在心中拉扯,林皎月呼吸渐渐急促。
可不等她做出反应,身后的人已然轻轻笑出了声。
“芝麻大点的事,你们吓着咱家的夫人了呀。”
随即林皎月侧光瞥见身后伸出了只修长如玉的手,优雅又从容,仿佛他只是要替自己摘一朵花——
顾玄礼终于得偿所愿,可以替他的小夫人捏断林觅双的颈脖了。
这种独木桥,不该由他心尖尖儿上的小夫人来抉择怎么走。
那女子临死前,赫然瞪大眼,拼了命地挣扎呼救,可她的力气对上顾玄礼,如同蚂蚁对鹰隼,根本不堪一击。
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哪怕文帝和镇国公等人盼着今日是林觅双伏罪,哪怕陆盼盼自己也不认,却都震惊于顾玄礼竟恣意妄为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