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相见是被飞云唤醒的:“姑娘……姑娘,国公爷来了,长府官在前厅陪着喝茶呢。”
荣相见听了,立即起来梳洗换装,又吩咐厨房准备国公爷的饭菜,然后赶去正厅。
长府官已知英国公来意,不便在此多话,便告退了。
父女两个先见了礼,寒暄了一会儿,都有些尴尬。
上回争吵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父女之间虽不记仇,但说出去伤人的话,却是收不回头的。
好在,楚氏入宗祠的事,是好事。英国公主动告诉她进展,又说:“你是个好孩子,你娘在天之灵,知道你有这份孝心,一定很开心。这辈子终究是我欠她,也只有在你身上多花些心思,才能偿还一二。”
见女儿有些疲惫,必定是昨夜受到惊吓,没有睡好的缘故,英国公叹了口气:“原以为煜王是个懂得珍惜的,不想也是这么混账!幸好昨夜你没有出事,不然为父绝不与他干休。”
荣相见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这是她第一看到父亲因为自己受委屈而生气。
看着父亲的灰白的头发,她忽然想起孙明悦的话。父亲应该不会忌惮煜王府,会护着她吧。可是,皇上那边怎么办?
这幅样子落在英国公眼中,就是女儿受了委屈又怕引起争端,默不发声。看得他格外生气。
“你三姐姐在长公主府受些闲气,那原是咱们理亏。煜王这小子算怎么回事?咱们家对他已经够好了吧?”
荣相见试探着问:“父亲,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跟周显旸和离,您觉得可行吗?”
方才还怒气冲冲的英国公瞬间变了难以置信的脸:“和离?傻丫头,你们可是圣旨赐婚!和离不是打皇上的脸吗?”
“我知道这很难。”皇上才破例赐了娘亲诰命,现在就打他的脸,估计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相见也只是提一提,试探一下父亲的意思。
他显然并不支持:“即便皇上不干涉,那煜王又是收复西秦,又是江州赈灾,眼下正是得人心的时候,他怎么可能接受自己新婚就被和离?他不点头,和离书也没有效力啊。”
“嗯,”相见想,这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见她一脸严肃,英国公叹道:“成了婚的人,都免不了想想和离这事,有几个真这么干的?从皇家和离,下半辈子谁敢娶你?”
“谁稀罕?大哥哥说了,我可以一辈子在家做姑娘。”
“尽说孩子气的话,我是老了,拼了一把老骨头,可以替你出头,开罪皇族。可是你大哥哥的仕途岂不就完了!他疼你,疼出这么个结果?还有相闻,还要不要谈亲事了?”
听到这里,荣相见叹了口气:“我不说了。”
英国公这才拍拍女儿的肩膀:“煜王是要教训教训。你收拾些随身东西,跟为父家去住几天。这个刺客背后的正主不查清楚,总是心不安。”
荣相见一怔:“啊?”
荣盛觉得女儿是被吓傻了,全无往日的机灵应对,便对飞云说:“你们也跟着去,去给姑娘收拾东西。”
飞云没敢动,看着荣相见。
她笑道:“这叫什么?戏文里演的‘回娘家’?”
“对,哪家新婚小夫妻不要闹这么几遭?”
“他还没回来,我这么不说一声就走,是不是不太好?”
英国公摆摆手:“他已经知道了。方才在崇政殿,我已经请示过陛下,陛下也同意。你别怕煜王,只管家去。他敢有什么二话?为父倒有话对他说!”
第101章
“……”荣相见没想到, 这事长辈都替她拿好主意了。
她反而起了逆反,不想走了:“父亲,煜王府正值多事之秋, 我岂能一走了之。他忙着追查凶手,府里其他事少不了人的, 这时走了岂不像是置气吗?”
荣盛没想到女儿不愿意, 仔细打量她,见她虽然精神不大好,神态倒还轻松, 处事从容有度,并不像惊吓过度的样子,倒是有王府当家人的气度。
既然如此,他不便勉强,只道:“你如今出阁,越发拿得定主意。也罢,万事自己当心。若有什么不好, 别只管一味隐忍,别把娘家当外人家。”
荣相见这才笑了, 点点头:“父亲放心,女儿省的。谢谢父亲在宫里替我出头!劳烦父亲来看我,真是过意不去。”
这时孟贞如来传话, 说午膳备好。
荣相见吩咐她:“把饭摆在荟聚厅里。等殿下回来,一起去用。”
煜王刚好回府, 得了长府官的消息,说国公爷要接王妃回娘家, 立即往正厅赶来。
“你回来了?”荣相见起身迎他, “陛下怎么说?”
周显旸握住她手:“晚上宫里来提人, 你先跟国公爷回家去住几天,等这边的事了解再说。”
荣相见把手一抽:“殿下也想让我家去?”
“嗯,当初血书送来的时候,我就想送你回去住一段时间。如今真的事发,不是儿戏。若你出了事,我只怕会跟史将军一样疯……”
“好,我这就家去。”荣相见打断他的话,端着得体的笑,转身气呼呼地说:“飞云,去收拾东西,咱们走。”
周显旸被王妃这么干脆地动作晾在英国公面前,顿时有些尴尬,随口补了一句,“来人,给王妃套车。”
荣相见气得回过头来,大声说:“多谢殿下!”
哼了一声,走了。
荣盛看着女儿反常的样子,心里顿时有数了,笑这两个孩子,都是口是心非的主。
心想,索性让他们分开几日,两地待着,更能看明白。
飞云飞雪动作麻利,很快就收拾好。
周显旸送荣相见上马车,在帘子外对她说:“我明天去国公府看你。”
“谁稀罕你看!”荣相见甩给他一句话,拽下帘子。
周显旸站着,目送英国公和王府的马车走远,才回府去。
孟贞如好不容易找到他:“殿下回来了?去用膳吧。王妃和国公老爷呢?”
周显旸低着头:“回国公府了。”
“怎么说走就走?”孟贞如困惑得很,“才刚王妃还吩咐奴婢在荟聚厅摆饭,说要留国公爷吃顿午饭呢!”
“什么?”周显旸看了贞如一眼,叹了口气,“她为什么不跟我说啊?”
孟贞如更不解:“殿下才刚跟王妃说了什么,让她饭都不吃就走了?”
周显旸扶着额头,原地静默了好一会儿。
“殿下,去用膳吧。”孟贞如见他这样,也不敢再多话。
显旸摇摇头:“不吃了。”
“那可不行!”孟贞如急道,“王妃早就吩咐过我,她不在家的时候,一定要伺候殿下准时吃饭,若有一顿误了,她就把我赶到二门外去干活,再不许我进内院伺候。”
周显旸一听这话,更是气极反笑:“你倒是个军中的好料子,上峰一句话,你无有不从的。”
孟贞如只道:“奴婢对王妃自然如此,只怕殿下把王妃的话当耳旁风。”
“罢了……怕了你们。”周显旸坐在荟聚厅里,看着三个人的饭菜,说:“小南小北休息好了吗?让他们过来。”
周显旸再回柴房时,那个刺客已经醉倒在豆蔻怀里,打起呼。
吴风在外头目击了全程,大见了世面:“这姑娘可真厉害,哄得这刺客把老家在哪儿都交代了!殿下从哪儿找来的人啊!”
周显旸没有回,不想把允王昨日给他演说降云轩的事透露出去。
吴风也立即会意,呈上一份文书样的东西。刚才在屋外专程找人誊录下来那人说的每一句话,又重新抄写了一遍。
周显旸不急着翻看,除了张家,现在还有谁那么想他死?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开门,豆蔻见他来,知道是时候了。
几个侍卫进去,把刺客从她怀里抬走,重新捆在一根柱子上。
这时周显旸才看见,刺客脸上泪痕满布。
豆蔻有些不忍,缓缓起身行礼,问:“殿下,他会被处死吗?”
周显旸摇头:“我不知道。怎么?”
“他是个可怜人。如果可以,希望他死得痛快点。”
见煜王没有肯定答复,豆蔻笑道:“是小女子多言了。”
周显旸客气道:“多谢姑娘,酬劳已经备好,还请替本王保守秘密。”
“殿下放心。降云轩若连这点都记不住,也不配在京中做到今天。”
周显旸笑自己多话,着人将她送出府去,自己回到书房,细细看那两份记录。
见他只是坐在椅子上沉思,丝毫没有探知真相的愉快,反而更加警惕,小北忍不住问:“爷,有什么不对吗?”
周显旸道:“是太对了。”
“太对不好吗?”
“当然不好。你喝醉了,说的话能那么顺理成章,毫无破绽?他早已经把被抓获后,该如何回答的内容全都背得滚瓜烂熟,说的全都是我们想听的话。”
“爷的意思是,他没醉?都是装的?”
小南也猜测着:“难不成,有人要陷害张家?”
周显旸只觉事情比想象的棘手。有人要借着他与张家的新仇旧怨挑事。是启王?还是别人?
毫无头绪。
周显旸再次出现在刺客面前,着人兜头浇了他一桶凉水。小北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在身后的柱子上,让脸露出来。
周显旸冷冷地看着他:“我只问你一次,是谁指使你栽赃永安侯府?”
那人眯着眼睛,露出一个醉醺醺的笑。
周显旸笑道:“是启王?还是庆王?该不会是允王吧?”
小南小北在一旁看着,那人神色丝毫未动,周显旸冷笑:“很好,原来是庆王兄。多谢。”
那人不明白自己刚才哪里露出了破绽,一下子神色慌了。周显旸笑道:“看来我蒙对了?真的是庆王。”
“啊?”小南小北一脸诧异,庆王可是回京之后对他们最好的人。脾气又好,又事事为煜王想得周到,怎么会派人来行刺呢?
刺客一脸被诈的愤怒,无奈浑身受制,无法回击,气急之下,朝周显旸吐了一口口水。
他脚下轻移,侧身避开,丝毫不恼。
反而有些同情地看着刺客:“我不知道庆王对你有多大恩德,让你以性命相酬。可惜豆蔻为你求情,是白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