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王死死盯了她一眼,荣相见比做公主伴读的时候不同了,更加明艳自信,再不是看见他就躲的娇羞女孩儿,这种场合都敢跟他开玩笑。
厉王妃在一旁笑道:“我们这些儿媳妇里面,也就四弟妹最会讨父皇和太后开心。”
荣相见毫不在意,只当好话听,跟他们说说笑笑。反倒让厉王夫妇不舒服。
荣相见进了一趟宫给太后贺寿,皇后娘娘突然就被罚禁足,他们跪在外头想求个情,连面都没见到就被父皇斥离。荣相见却得到接驾游幸的体面。新仇旧恨一起,居然还要装着高兴,来给荣相见道贺。
不一会儿,周显旸就不耐烦地敷衍道:“园中茶点已经备好,皇兄皇嫂若有兴趣可以自行游园,等太后和父皇到了,咱们再一起看戏。”
说罢,着人领他们进去。
长公主与驸马都尉正好到了,荣相知被迫打起精神,上前迎候,想要搀扶长公主。长公主面无表情地把手臂移开:“今日不必在我这里立规矩,既然与娘家人在一起,就跟你的姊妹们好好逛逛去吧。”
荣相知料想是丈夫来之前与婆婆说过什么,松了一口气。这大好日子,她可受不了拘束在婆婆身边。
见长公主到,煜王夫妇也主动走下台阶迎候。
长公主笑说:“母后许久没有出过宫了,前几日就盼着今天呢,听说有民间的百戏班,她别提多喜欢了。”又拉着荣相见的手,亲热不已,“煜王妃,我瞧你气色,只怕这几日都没睡好吧?难为你操持这么大的场面。显旸,这么好的王妃,可要好好待人家。”
周显旸在一旁颔首:“姑母的教导,显旸记住了。”
说罢,长公主也不进去,和他们一起在门前迎驾。期间,拉着英国公夫人的手热情地说:“夫人,你这个女儿教得好啊,显旸是个有福气的。这么大的场面,都是为了他的体面。”
长公主说完,看了一眼荣相知,看得她有些无地自容。这是故意当着一家子的面,夸她妹妹,反倒把她这个正经儿媳妇搁在一边不理。她笼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
英国公夫人怎么会不知这话中的暗涌,但也不好与长公主辩解,毕竟女儿还要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便笑道:“长公主谬赞了。煜王妃是宫里长大的,国公府不敢居功。倒是我们家相知,有何不周到的地方,还请长公主慢慢教导。”
长公主轻轻哼了一声:“相知是国公爷和夫人的掌上明珠,爱若至宝,我可不敢教导她。我家仲卿对她百依百顺,今早还嘱咐我到了这边园子不许拘着相知。我若再不知好歹,连儿子都要与我离心了。”
此言一出,荣相知惊得说不出话来,委屈得眼泪夺眶而出。谁也没想到长公主今日是来当着娘家人兴师问罪的。
英国公对长公主笑道:“公主说笑了。相知与仲卿夫妇一体,长公主若要教导,做儿子儿媳的,岂敢有二话。只是长公主是个宽仁慈善的母亲,对孩子们难免心软罢了。”
一旁驸马都尉也帮着缓和气氛:“公主,仲卿在监察院忙得昏天黑地,这几日脾气是大了些,言语间失了规矩,待回去我教训他!”
一群人哄着,这才让长公主稍稍疏解了今早积累的怨气:“国公爷如此说,本宫就放心了。否则,我瞧着她在娘家乐不思蜀的样子,还以为她瞧不上我这小小的长公主府呢。”
“长公主哪里的话?咱们已是亲家,再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太过生分?”英国公有些不高兴。
长公主见好就收:“那本宫以后定然收一收慈母的溺爱之心,把相知当做自己的女儿来看。”
荣相知一听,绝望不已,心知以后的日子更不会轻松了!
荣相见看气氛如此紧张,赶紧打岔说:“来了!”
远处已有两队宫人从官道上缓步行来。周显旸立即吩咐长府官,去请各位宾客前来接驾。
宫人之后,是羽林卫,最后才是宫中仪仗,迤逦而来。
全体宾客站在大门前列队站好,恭迎太后和皇帝。皇帝一身常服,下了车驾,说:“今日出宫与爱卿们同乐,若拘礼就没意思了。”
周显旸和荣相见立即上前相迎,左右搀着太后。
太后站在大门外,仔细看了匾额,皇帝颇为自得,问:“儿子的字,母后以为如何?”
太后笑道:“好,皇帝的字一直很好,如今更比年轻时多了一分自如,正适合给这避暑园子。”
“能得母后的夸奖,儿子总算没有白练了这么多年。”
正寒暄时,荣相见又招呼了一个轿辇到太后跟前。
太后拉着显旸的手:“难为你们周到。哀家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就坐着逛了,众卿别笑话。”
众人自然道:“太后请。”
于是,煜王夫妇相陪,与皇帝和太后率先进了静颐园。
静颐园若要走路逛下来,一日时间不够。
天气又热,更不可能真的让各位亲贵炎天暑热地在园子里走一天。
煜王府想的主意,是用画舫沿着南湖划一圈,便可粗略观赏静颐园的大部分景观。
这样夏日里泛舟湖上,上有顶棚遮阳,吹着风又畅快又省力。
他们领着男宾女宾客沿着两边步道徐行,向南湖走去。
一路上风光开阔,满目绿荫,路过遥墙海,百花绽放,引得众人纷纷驻足欣赏。
“这么热的天气,这些花却开得这样好,想来是伺候得勤。”
太后很喜欢满目盛开的热闹,荣相见轻轻摘下一朵鹅黄色的呈上:“请太后娘娘簪花”。
“哦哟,我老了,再带花有装嫩之嫌。”
“太后说笑了,这朵鹅黄的正配您今日的衣裳。”
荣相见看太后似乎并不抗拒,便示意长公主。长公主伸手接过,帮太后簪上:“母后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太后歪在步辇上,轻抚着发间,将信将疑地看向众人,众人立即一片称赞,把太后哄得极开心。
其余的夫人小姐们也都喜欢这些花,只不好意思在别人家园子里乱摘。
只有张姝毫不介意,直接问:“这花我们也能摘吗?”
荣相见笑道:“请夫人小姐们簪花。”
一时间热闹起来。许多男宾上前,帮自己的夫人簪花。
周显旸也摘了一朵淡粉月季,给相见簪上。
看着儿子和儿媳情好的样子,皇帝忽而想起余氏当年进宫的日子。
他们也曾有过这样新婚燕尔的幸福时光。
第111章
他与余氏, 是回不去了。
皇帝忽然又想起张皇后,许久没有见她,也没有带她出宫逛, 不知道她困在承乾宫中怎样了。
她也是爱花惜花之人,从不簪花, 不忍将盛开的花折下, 只为发间一时的好看。
皇帝正恍惚着,偶然听到厉王与启王议论起这园子的来历,便问英国公:“这个园子是二十年前赏给你的那个?”
英国公答道:“正是, 陛下好记性。”
“这么漂亮的园子,陪嫁到了煜王府,你也舍得?”
“老臣所有,无不是陛下所赠,如今园子到了煜王府名下,也算是回归本家了。”
“哈哈,如今我看谁敢说你是粗人, 说话的本事连中书令都快赶上了。”
皇帝龙心大悦,众人才敢玩笑。
不一会儿便到了南湖边, 早有驾娘和船夫等在画舫上。
周显旸率先踏上游船,扶着陛下和七皇叔入座,其余皇子们紧随其后。男宾们人多, 乘了六画舫。
荣相见陪着太后长公主,另乘四条画舫, 开始游湖。
湖面上,清风舒爽, 水波微荡, 好不惬意。蓝天白云映称着几处亭台轩馆, 世上再优秀的画师也难以描摹这景致的万一。
太后拉着荣相见的手,让她给自己逐一介绍。若有很喜欢的,画舫便靠岸停下,每一处都有亲水的步道,可以上去参观。
各处屋内都备了点心,以及放在井水里降温的果茶,随时供享用。
太后年纪大了不能吃凉的,看着年轻姑娘们吃着,羡慕得很。
荣相见送上一盏蜜浮酥奈花,太后笑道:“好精致,我正想吃这口,难为你想着。”
长公主吃着甜滋滋的蜜瓜,顺口赞道说:“煜王妃真是会办事。我原还想着,这大热天的谁逛园子?少不得待两刻钟就家去了。没想到,他们安排得这么妥帖,又不累又凉快,要什么就有什么。”
“正是呢。”永祥侯夫人笑道:“王妃比我还小几岁呢,办事却这么老练。”
荣相见少不得说:“这都是殿下,还有我父亲母亲大哥大嫂们一起想的法子。”
“你呀,就别谦虚了。”孙明悦原本很是为荣相见担心的,如今松了口气,凑趣起哄,“下回允王府办席面,我一定上煜王府讨教。”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热闹地闲聊起来。
长公主着人递给她一杯果茶:“你也别只顾着招呼我们,自己也喝一杯呀。”
荣相见笑着接过,刚递到唇边,惊觉不对。这果茶里头,居然透着丝丝桃汁味儿。
她对桃子过敏,上一世就有人企图以此毒害她,害得她浑身红肿,呼吸困难,幸而太医全力抢救,才没有因此丢掉性命。
从那之后,她对这个味道特别警惕。这一世,煜王府和静颐园从来不曾出现桃子,这果茶里面怎么会混进桃汁呢?
当着众人她不及细思,一旁伺候的贞如端着托盘,轻声道:“王妃,您的枫露饮,再不喝就热了。”
荣相见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换过这一盏,示意她留着。休息片刻,继续招呼大家起身。
就这么逛一会儿园子,又回头游船。
画舫从一座桥下穿过后,忽然扎进了一大片荷花深处。荷花丛间特地留了一条行船的空隙。
正是荷花盛放的时节,蓬蓬荷叶,灿灿荷花,近到伸手可得。
庆王妃笑道:“平日里也赏荷,但从未这样近地赏玩,煜王妃可真是有情致。”
荣相见笑道:“都是我姐姐推荐的一位先生,关月的手笔。”
听她这样说,不少贵眷们都开始打听此人,想要请来给自己家的园子执笔。
画舫缓缓穿出荷花丛,一片粉嫩荷花盛开,映衬着水上的亭台,格外好看。
“这亭子,可是赏花的?”太后娘娘恋恋不舍,荣相见会意:“正是呢,太后娘娘,咱们上去晚舟亭坐坐?”
太后立即点头。众人赏荷过后,又逛了半个时辰,画舫才从湖的两侧靠岸,男宾女宾们,各自被引上昆玉轩和凤鸣轩,在这里用膳。
荣相见正招呼着宾客们,飞雪忽然近到她身边,似是有话要说。
她找了个借口出去,飞雪立即回禀:“刚才贞如把果茶有异的事告诉我,我已经问了厨房制果茶和上茶的人,她们说东西绝对没有问题,整个王府和静颐园都没有桃。唯一可能掺桃汁的时候,就是放在井里放凉的时候,滴进外人带来的桃汁。”
荣相见根本不用猜就知道是谁。除了家里人,谁会知道她不能吃桃子。
飞雪又把她引到假山附近,李青家站在一块山石后面,说:“王妃,才刚有个人鬼鬼祟祟往厨房里去,让奴婢逮了个正着。听国公府的人说,是夫人手下的一个二等奴仆,叫来福,他今日本是看守井水和水缸的,身上却带着火石。”
这一套接一套的,荣相见按耐住怒火:“我知道了。我大嫂的陪房温妈妈你认识吗?”
“知道,这几日她常常来交代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