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师催促大家：“快坐下！我们班先来，先挑座位，你们先中间的前排的座位。”

　　已经有几个男生跑到阶梯教室的最后面了，站在最高的台阶上俯视整个阶梯教室。

　　听到赵老师的话，男生们蹬蹬蹬跑下来：“不止我们班吗？别的班也来？”

　　大家从赵老师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对，都来。”

　　这个暑假刚来教研室上课的四年级奥数班，林笑所在的五年级奥数班，还有更高一级的六年级奥数班，教研室里不同年级的三个奥数班今天全都来阶梯会议室看电视。

　　林笑班里的同学们听到后立刻升起紧迫感，赶紧抢占最好的座位。

　　教研室的座位很多，黑板很大，坐在哪里都能看到黑板，但是前方摆放的电视机可不大！

　　小小的电视机屏幕，坐在后排一定会看不清楚吧！

　　紧接着，六年级的同学们进来了，进入会议室后看到已经有一个班的同学坐在座位上，林笑从很多人脸上看到惊讶的表情，然后他们也快速在剩下的座位中抢占最好的。

　　四年级的同学们是最后进来的，林笑一眼就看到了陈冬青，陈冬青也看到了林笑，朝着林笑招了招手。

　　林笑的目光跟随着陈冬青，看到陈冬青走到了后排，位置还有一点偏僻。

　　唉，林笑为小伙伴叹气，陈冬青坐在那里一定看不清了吧？不知道他鼻梁上的眼镜能不能帮他看清楚电视屏幕。

　　教研室新装修的阶梯会议室真的很大，三个班的同学们坐下来之后，依旧有不少空座位。

　　教室前方有一个高高的架子，电视机放在架子上。赵老师把电视打开，电视机屏幕上短暂地闪过雪花，调到了颁奖仪式的频道。

　　颁奖仪式即将开始，同学们在阶梯教室里，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看着小小的电视屏幕。

　　后排的同学们看不清，纷纷站起来。站起来的同学们挡住了后面同学的视线，后面的同学们伸手去拉他们的衣服：“你挡住我啦！”

　　“那你也站起来啊！”

　　于是后面几排的同学们全都站起来了，很多同学发现站起来依旧看不清，纷纷跑到前面，站在过道处。

　　三个班的老师一起维持纪律：“都坐下，都坐下。”

　　最后，座位远的偏的同学们在阶梯教室的台阶上席地而坐，这样就都能看清了。

　　颁奖仪式很快就开始了，这次不必老师维持纪律，同学们都安静下来，偌大的阶梯教室只能听到头顶电扇的转动声。

　　林笑和周慧敏手拉着手，两个小姑娘手心里都是汗。

　　——中国队的六名选手，得了五枚金牌一枚银牌！

　　——中国队的总分230分，远远甩开总分193分的第二名苏联队！

　　教室里响起掌声和欢呼声，还有人激动地跺脚、拍桌子。

　　林笑两只脸蛋红扑扑的，她看向周慧敏：“中国队好棒啊！”

　　周慧敏用力点头：“太棒了！”

　　老师们脸上的表情也很激动，他们没有维持纪律，让同学们尽情释放心中的喜悦。

　　过了很久，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大家看完颁奖仪式的尾巴，在老师的指挥下分别回到自己的教室。

　　“走路回去，不要跑。”林笑听到了陈冬青他们奥数班老师的声音，但她还是拉着周慧敏一路奔跑，反正赵老师没有说，隔壁班的老师管不到她们头上！

　　林笑和周慧敏回到奥数班教室，一进门，听到一道响亮的声音：“你们发现了吗？中国队的六名选手，全都是男生！”

　　林笑和周慧敏的脚步齐齐一顿。

　　“是啊……怎么六名选手都是男生？”林笑奇怪地问道。

　　教研室奥数班，奥数学得最好的都是女生，林笑和周慧敏第一第二，第三名才轮到男生呢。

　　“因为男生数学好呗！”

　　在班里宣布这个重要消息的男生倒坐在椅子上，两只腿夹着椅背，椅子只有两只前腿着地，晃来晃去。

　　他听到林笑的问题，根本没回头，声音骄傲地说道。

　　“我班主任说过，男生数学好，擅长数理化。”

　　“你们知道数理化吧？物理和化学上了中学都要学的，这些理科都是男生学得好。”

　　林笑的小眉头紧紧拧起，虽然她没听说过物理和化学，但她可不认为男生数学好！

　　她和周慧敏是奥数班的第一第二，第三名才轮到男生。

　　学校里的数学成绩，考一百分的女生也比男生更多。

　　“那你们男生先在班里拿个第一呀！”

　　“喂，等你奥数超过我们，再来说这种话吧！”

　　林笑和周慧敏同时说道。

　　男生一回头，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是林笑和周慧敏，只有两条腿着地的椅子突然失去了平衡，砰地一声砸在后面的桌子上。

　　“哈哈哈哈——”周围的同学们都笑了。

　　男生脸蛋涨得通红，“我……我现在是不如你们……但我们老师说了，男生有后劲，年级越高成绩越好。”

　　林笑第一次听到“后劲”这个词，她一脸疑惑地问道：“后劲是什么？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男生瞪大眼睛：“后劲就是以后才能拿出来的东西！现在当然拿不出来！”

　　林笑不理解：“为什么现在拿不出来？”

　　男生从来没有被问过这样的问题，一下子被问懵了：“……因为我现在大脑还没发育好？”

　　轰的一声，周围的同学大笑起来。

　　男生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话，“我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周围的同学已经没人听他的辩解了，大家笑着喊道：“骆瀚海自己说自己脑子没发育好！”

　　“骆瀚海亲口说的！”

　　赵老师走进教室，听到乱糟糟的声音中夹杂着“笨蛋”“傻缺”，用力敲了敲讲台，“安静！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骆瀚海一溜烟地跑回自己的座位，林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也回到自己的座位。

　　放学回家的路上，林笑坐在妈妈的自行车后座上，两只胳膊紧紧搂着妈妈的腰。

　　“妈妈，今天我们在教研室看IMO的颁奖直播了，中国队总分第一，五金一银。”林笑对妈妈说道。

　　吕秀英惊喜道：“这么厉害啊？”

　　林笑自豪地点头：“嗯！”

　　“可是中国队的六名选手都是男生，一个女生也没有……妈妈，我们班的男生说，男生数学更厉害……”

　　吕秀英脱口而出：“放屁！”

　　吕秀英是妇女能顶半边天、谁说女子不如男的坚定拥护者。棉纺厂的女工赚钱一点都不比男人少，各个都觉得自己不比男人差。吕秀英更是如此，她不仅工作赚钱，还一个人撑起了一个家、养大了两个孩子。

　　她能做到的，她从来没见哪个男人能做到。

　　男人要是没了老婆，可没办法自己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吕秀英见过的没了老婆的男人，全都急急忙忙地找下一个。

　　林笑爸爸刚没的时候，吕秀英还年轻，工作不错、长得漂亮，尽管带着两个孩子，也有不少人介绍人来找她。

　　吕秀英拒绝了一个又一个，那些男人自己也带着孩子，像火烧屁股一样地找人介绍。

　　后来周围的人们都知道吕秀英没这个心思了，家里才重归平静。

　　林笑听到妈妈底气十足的回答，心里安定一点，她也觉得女生数学不比男生差！

　　“那为什么中国队的六名选手，全都是男生，一个女生也没有呢？”林笑皱着小眉头，她苦恼一整天了。

　　吕秀英安静下来，她认真地思考林笑的问题。

　　片刻后，吕秀英开口：“这个问题，妈妈也不知道答案。”

　　“啊……”林笑有点失落，连妈妈也不知道啊。

　　吕秀英继续说道：“不过妈妈能猜到其中一部分的原因，今年参赛的学生差不多比你哥小两三岁。”

　　林笑点头：“嗯，和哥哥差不多大。”

　　吕秀英：“你哥那一代人，计划生育还没开始，很少有独生子女，基本上家里都有两三个孩子，甚至更多。”

　　“如果家里孩子多的话，女孩子在读书上，得到的支持一般没有男孩子多。”

　　林笑立刻说道：“就像小芸姐姐！”

　　林笑知道小芸姐姐家里的事，小芸姐姐有一个哥哥，家里供他读完高中，小芸姐姐还有一个弟弟，也是他爸和后妈的宝贝。

　　只有小芸姐姐，读完初中就没得读了，早早出来打工赚钱。

　　小芸姐姐马上要回到学校了，但是回到学校读书的钱都是自己辛苦赚的，还因此耽误了好几年。

　　林笑气愤地说道：“怎么能这样呢？”

　　吕秀英叹气：“很多人就是这样……”

　　林笑：“以后我当了妈妈，我绝对不会这样！”

　　吕秀英噗嗤一声笑了，开学才上四年级的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说起自己当妈妈以后的事。

　　林笑的小脑袋贴在妈妈的后背上，还好自己的妈妈不是这样。

　　“妈妈，你真好！”

　　两天后，林笑看到了报纸上一篇又一篇的报道。

　　报纸上不仅写了中国队的选手，还写了外国的选手。

　　“妈妈，这张报纸明天我要带到学校去！我要带给周慧敏看！”林笑大声喊道。

　　“行，以后这样的小事，你可以自己做主。”吕秀英说道。

　　第二天，林笑拿着报纸给周慧敏看，两个女生的小脑袋扎在一起。

　　报纸上写着，苏联队十六岁的女选手马林尼可娃，去年是年纪最小的金牌得主！①

　　今年考了满分！

　　明年还可以参赛！

　　周慧敏看得心潮澎湃，她握紧拳头：“我也要参加三届！”

　　林笑想了想，如果她不跳级的话，可能只来得及参加一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