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旁边赵玉兰一直说就签个字,没事,以前干的人现在都好好的……这种话,在那怂恿唆使他。
回到家后,赵玉兰一个劲的求他,而他没有任何反应,赵玉兰渐渐冷静下来,心里的愧疚和害怕消失了。
“你要是不帮他,咱咋办,咱还能咋办?我已经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乱收人家的钱了,你就看在咱娃的份上,帮帮我吧。”
赵玉兰求着周向北,心里觉得他就是个窝囊废,胆小鬼,人家都敢干的事,就他畏畏缩缩的,不就是签个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不知道吗?
这么简单的事,就能不用还那一百五十块钱,赵玉兰见他一直不答应,心里忍不住埋怨他。
是,她是不该收那个钱,可现在钱收了,也都没有了……就剩他爹娘手里那剩下的三十几块钱了,加上他们这个月剩下的工资,撑死也就是四十块钱出头。
他们拿啥还?
赵玉兰之前还后悔收了钱,是当时急的了,又怕周向北怪她,现在再想想,那钱不收白不收,都送上门来了,干啥不收?
她知道周向北不想干昧良心的事,可那毛巾厂又不是他们家的,那是公家的,人家都这样干,他不干?这不是傻吗?
签个字而已,就能这样轻轻松松得了一百五十块钱,抵得上他半年的工资了,干半年,又累又苦的,来钱还慢,这来钱多快啊。
“你就签吧,就当是为了咱这个家,往后我啥都听你的。
啥事也没有,你别自己吓唬自己,那可是一百五十块钱啊?搁到旁人身上,恐怕都上赶着去赚这个钱,咱就弄这一次……就能保住咱这个家了,也不用还这些钱了。”
赵玉兰做错了事,不敢和他硬着来,只能劝他。
周向北有些动摇了,那一百五十块钱,他不吃不喝要挣半年才能还清,可他咋能不吃不喝啊,还有娃们上学……之前家里每个月的钱都花干。
这一百五十块钱他要还到啥时候啊,能不能找到人借到这些钱,都是个问题。
他有想过去找张国生,和他说说,钱先欠着他的,可他不屑去求张国生那样的人,再说了,张国生也不可能会愿意。
据他对他的了解,那就是个小人,钻营的小人。
以前干这些事的人,现在也都好好的……厂子也没出啥事。
……
周向北一夜没有闭眼,双眼熬的通红通红的,赵玉兰软硬皆施的和他说了一夜,给他做思想工作。
“你要是不签,那就是傻。”
赵玉兰把饭碗放到他面前,还想和他说啥,见婆婆王翠芬从屋里出来了,连忙闭上了嘴。
“娘,快坐下吃饭吧。”
赵玉兰殷勤的把筷子碗都给王翠芬摆好。
王翠芬坐下,就开始挑刺,
“你咋还不去上班?"
“娘,我这就准备去哪。”
赵玉兰连粥都顾不上喝,直接掰开一个窝窝头,往里夹了一根咸菜丝,然后就急匆匆的出了门。
她出门后,没有走远,而是站在大杂院外面等着周向北出来。
他还没给她个准话哪,她的心就放不进肚子里。
终于,周向北出来了,赵玉兰连忙迎了上去。
“你到底帮不帮他,你不帮他,我就一头撞死在这。”
赵玉兰发狠了,指着旁人家的墙壁说道,
“我自打嫁给你,就伺候你,给你生娃,你不能没良心,不就是让你在那张纸上写个自己的名吗,又不是害你,又不是让你去死,又不是让你贪厂子里的钱。
你这么正直,厂子知道吗?它能给你钱吗?正直有个啥屁用,还不如这钱来的实在,这钱至少能买东西,填饱肚子,能给娃上学用。
再说了,旁人都这样干……你为啥不能干?
要是我的名,能值一百五十块钱,我就不睡觉了,天天在纸上写我自己的名,多值钱,顶半年的工资哪。”
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周向北就是胆子小,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她们家现在过的这样紧巴,都是因为周向北胆子小,傻,脑子转不来弯。
要是他有那个张国生一半的胆子,恐怕她们早就搬出这个好些人合租的大杂院了,搬到独门独户的院子里,过的比这强多了。
周向北看着赵玉兰,眉头紧皱。
“我就干这一次。”
周向北被赵玉兰逼的没法子了,他只干这一次,绝不会有下一次,他这次是为了他这个家。
他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觉得自己能像以前旁人那样,不会出事的。
“行行行,就干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给你乱揽下事了,我保证。”
赵玉兰喜极而泣,这下,她算是能给吴小燕一个交代了,不用还那一百五十块钱了。
……
牛沟村。
“娘,你说你们这是图啥啊?大牛她亲姑姑不就在城里吗?过的还那样好,叫我说,咱干脆把咱的大牛给他姑姑送过去,让大牛在城里上学,以后像他姑父那样,也当个技术员。”
赵玉兰的弟媳妇刘二芳穿着一身的确良的红褂子,描眉擦红的,还用火钳烫弯了头发,在牛沟村这个穷地方,显得不合时宜的时髦。
赵玉兰的爹赵老根倚在墙根一堆玉米杆子窝里,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正在给孙子大牛逮头上的虱子,他们一家聚在一起,正在说大牛上学的事。
大牛是他们赵家唯一的男娃,金贵着哪,所以他上学,是赵家的头等大事,就连赵玉兰的大姐和小妹都给喊了回来。
“我看大牛娘说的成,兰子在城里,让大牛过去上学,城里老师教的好,咱大牛在那亏不了,城里的日子过的好着哪,听说都是上面给发粮,不用干活就能吃,还能顿顿吃上肉哪。
到时候,让咱大牛把公家给他发的粮,寄回来,咱给他存着,让他吃他二姑的粮。”
说话的是赵玉兰的娘孙盼娣,人都叫她孙老太。
她还是一个小脚那,此时正坐在院子里那个石磨上,翘着她那双引以为傲的小脚,身上穿着说不出啥颜色的薄褂子,这还是赵玉兰四年前给她在城里买的哪。
她这辈子最值得说嘴的事,就是她给老赵家生了儿子二狗,又生了一个有本事,有福气的二闺女玉兰。
她们全家现在都指望着嫁得好的玉兰。
“你个老婆子懂啥,大牛没有城里户口,人公家就不会给他分粮……”
赵老根反驳着没见识的老婆子。
“那让咱二女婿,给咱大牛弄个啥城市户口啊,他不是在城里当技术员的吗?本事大着哪。”
在刘老太看来,二女婿是她这几个女婿中最有出息的人,玉兰嫁给他,嫁对了,她在外面常听人说,她摊上了一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女婿。
想想也是,玉兰现在能拉扯这个烂包的家,都是靠了二女婿,二女婿在城里不得了,不仅一个月能拿二十八块钱,还是厂里缺不得的人。
要是少了她女婿,那个厂子就干不成了,所以连厂长都巴结她女婿。
在刘老太心里,二女婿是顶顶了不起的人,谁都比不上他,所以像弄个户口啥的,是轻而易举的事。
第24章
赵玉兰的大姐赵水芹听着她爹她娘的盘算,心里忍不住冷笑,那城要是这么好进,她当初就进了,还是她这个二妹命好啊,嫁给了一个技术员。
明明都是赵家的闺女,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姑,为啥她就能嫁得这么好,而她赵水芹却嫁给了一个没本事,没出息的庄稼汉。
“娘,那技术员说白了,也就是个工人,哪能这么厉害,啥都能给你办啊。”
“你知道啥?就知道在这胡咧咧。
你二妹夫和你家那个窝囊的男人可不一样,他在城里随便托托人,说不定几天就能把咱大牛户口给办下来了。”
刘老太不待见这个大闺女,同样都是闺女,你说二闺女就每个月给她们老两口寄钱寄东西啥的,这个大闺女啥也没有给过她。
平常回来,就知道拎着个篮子,里面装俩窝窝头,空着手来,也不嫌臊得慌。
站在一旁的老三赵水莲见大姐被挤兑了,她更不敢啃声了,在这个家,没有她说话的份,她打生下来,就被赵老根和刘老太嫌弃又是个女娃,就把她转手给送人了。
直到她长大成人,才把她要回来,要回来后,隔了一年,就让她嫁人了。
她平时也不怎么回来,在娘家一直是最下面那个。
“老三咋不吭声?整天就知道摆着一张苦瓜脸,给谁看?一点都不操心咱家的大事,你可就这一个侄子。”
刘老太不满三闺女的态度,见她低着头,一句都不吭,仿佛这谁欺负了她似的,她看她就是不想回娘家来。
“娘,我也不知道要说啥……这是铁柱听说大牛要上学了,让我从家里拿的两个鸡蛋。”
赵水莲从她那个打满补丁,袖子短了一截的衣裳里,掏出两个白皮鸡蛋来。
这两个鸡蛋,还是他们朝人借的,她家里原本养了两个鸡,可二狗去她家,说她爹娘馋了,想吃肉,就把鸡从她家给抓走了。
一个都没给她留下,原本吃盐啥的,都是用鸡蛋去换盐,可自从没了鸡,她家吃盐都成问题了。
“你都多少日子没回娘家了,好不容易来一次,就带俩鸡蛋?
我和你爹可不稀罕吃你这俩鸡蛋,瞅瞅你二姐给我买的好衣裳,上个月还给我和你爹寄回来了六十块钱,还有那些好点心……”
刘老太这话不仅仅是说给老三赵水莲听的,还有老大赵水芹,这俩闺女都没有城里的二闺女孝顺,都比不上她。
赵水莲没吭声,默默的又把两个鸡蛋放回了衣兜里,她已经被她娘说习惯了,她每次回娘家,她爹娘都会拿她和二姐在一块比。
她知道她比不上那个嫁得好的二姐。
“三姐,也不是我这个做兄弟的说你,你说你回来一趟,就不能割点肉给咱爹娘吃啊?”
赵二狗就瞧不上三姐这幅小家子气的抠搜样,看二姐多排场,虽然人没回来过一次,但钱和东西月月都到。
大姐和三姐,自打结婚后,一次钱都没往家里拿过,还是二姐好。
“二狗说的没错,那两个鸡蛋,三姐还是拿回去自个吃吧。”
刘二芳也瞧不上这个三姐带的俩鸡蛋,她们家可不缺鸡蛋吃,要是真孝顺,真看重大牛这个侄子,不说割肉,也应该去县城里给买点鸡蛋糕,糖啥的。
“老大,老三,你们的侄子要上学了,你们一家给拿五块钱来。”
刘老根发话了。
赵水芹顿时不愿意了,
“爹,我家拿不出五块钱,我家日子难。”
赵老根见大闺女这样没良心,眼一瞪,
“没有钱,就去给我借。你侄子上学,你这个做大姑的,好意思一分钱都不拿吗?你二妹都说了,她要拿五十块钱给大牛上学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