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少琛知道她还可以更美——前世他便是沉纶在那样的美色中,在她奄奄一息时得到最极致的欢榆。
“那我们便不提他。”他含笑点头,“这等浪荡之人本就不值一提——”
“我不在乎,”谢锦依打断他,语气坚定,“荀少琛,我不在乎他过去如何,也不管他还是不是王爷,有没有千机铁骑,我认定的大楚驸马,只有重锐一人!”
“‘大楚驸马’?”荀少琛的笑容里带上一点寒意,“星儿一边说着自己要承担起长公主的责任,一边却又如此天真。”
“你以为你的那些大人们不怕我造反?在他们眼中,只要我对长公主还是情深意重的,那长公主就是最能绑住我的东西。”
对于那些大臣来说,什么都不懂的昭华公主,最大的价值也就在于此。
前世他将她软禁在楚宫中,尽管是秘密,但也不是密不透风,毕竟大楚的官宦世家势力盘根错节,收到一星半点风声也很正常。
可有谁不长眼地将此事捅破到天光底下吗?
一个都没有。
甚至,他那时还没立后,后宫没有一个女人,也众所周知,他从在穆王府里的时候,就连通房都没有,可总有人给他送些帐中用的小玩意儿来,还有不少助兴用的药。
哪怕这一世不同,可在那些大臣眼中,她的作用可没变过,若他对她不感兴趣了,他们怕是才要着急。
只要她一天是长公主,她的驸马就只能是他荀少琛。
荀少琛见谢锦依面无表情,又缓了缓语气:“星儿不是最听你皇兄的话么?你皇兄也是希望你和我在一起的。”
若是从前那个天真任性的自己,谢锦依觉得自己或许会说:那这长公主我不要当了!
可她知道,若她真的想着和重锐归隐山林,舍弃长公主这个身份,荀少琛只怕对她从此就更无所顾忌了。
她明明想着不想再跟荀少琛争辩了,但他每一句都踩在她的痛点上,刚才是重锐,现在竟然还要提她皇兄!
哪怕她皇兄在世人眼中算不上好皇帝,但在她看来,她就是世上最好的兄长。
谢锦依一想到谢云贺,就忍不住想哭,但她还是咬咬牙忍了下来,朝荀少琛怒道:“那是皇兄他不知道你的真面目!今日要是他还在,你以为你能这样对我?!”
荀少琛忽略她的后半句,一副看着闹脾气小孩的模样:“哦?那你皇兄当初对我是什么期待?”
“呵护你照顾你,能带兵,能议政,辅助你这个摄政公主守住大楚?”
“这些我都能做到,除了你,没有人不满意。”荀少琛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就连你那堂兄谢锦焕,如今也是支持我当驸马的。”
谢锦依根本不知道楚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本燕楚结盟之前,她和堂兄就已经私下见过面的,甚至还解开心结。
哪怕抛开其他的先不说,但他一直就是反对荀少琛当她的驸马的,两人之前产生心结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喜欢荀少琛,执意要荀少琛当驸马。
可不管怎样,如今变成这个局面,她堂兄必然是又背叛她了。
谢锦依冷冷一笑:“他支持又如何,你与他都不是什么好人!”
荀少琛挑了挑眉,眼中意味深长:“那星儿这次还真是冤枉你堂兄了。你堂兄为了你,可谓是煞费苦心。”
谢锦依没接他的茬,干脆不说话了。
荀少琛显然不想就此结束,这些天为了让她能好好休养,他都没出现在她眼前,更别说能和她说上话。
他原本是打算过两天再白天去看她的,没想到她倒是自己主动来了——虽然是为了摆脱他而来。
既然这样,那有些事情也正好趁这个机会说清楚。
荀少琛终于松开了手,谢锦依马上连退几步,恼怒地等了他一眼,转身就想跑出书房。
“我这里有一道关于星儿的圣旨,星儿不想看看么?”
谢锦依听到荀少琛的声音,又停了下来,回过身,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她不能一直就这样坐以待毙。想要脱困,就要先掌握情况。不管是关于重锐和千机铁骑的,还是关于楚宫那边的,她都要尽可能地去了解。
如今她被困在府上出不去,伺候她的人全都是荀少琛派来的,说的话自然全都是荀少琛授意的,她也无法从他们身上得到其他信息。
唯一一个算是跟她同一阵线的程方,原本就是隐居出来的,现在被抓过来,想必也是限制诸多,荀少琛既然由着她与程方接触,自然也不会让程方知道很多外界的事情。
她不知道重锐现在如何了,天机铁骑如何了,甚至连昀城里的百姓有没有受苦都不知道,如今她唯一的信息来源,就只有荀少琛。
荀少琛见她停下,不紧不慢地走到案桌前,抽出一册绫锦卷轴,朝她扬了扬手。
谢锦依也没什么犹豫,走过去后拿过圣旨,打开一看,脑子当即“嗡”地一响,脑子反应过来之前,手就已经将圣旨扔在了地上。
那上面是赐婚圣旨,是她和荀少琛的。
她气得破口大骂:“荀少琛,你还要不要脸,这算哪门子的圣旨,这不就是你自己写的吗?!”
这字迹分明就是荀少琛的字迹!
她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事实上她重生之后也已经知道,荀少琛之所以能这样肆无忌惮,与她脱不了干系。
当初她摄政批奏章她,尽管大多时候是她问他,然后她批的,但她偶尔也会厌烦,直接将事情扔给他,以至于后来他不时拟旨后盖章,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了。
只是当初那些是朝堂之事,她不懂,更没什么感觉,如今这圣旨落到她自己头上,她才切身明白当初的自己到底有多蠢。
更让她火大的是,看日期落款,这圣旨竟然还是去年年底就发了。按照日子来推算,是荀少琛去年从楚国出来参加燕皇寿宴那一次,在出发之前准备的。
这圣旨有几个人看过?重锐知道吗?
谢锦依几乎都要语无伦次了:“荀少琛,你以为我会认吗?哪怕你将我带回去,我也会马上废了这道圣旨!”
“我不会嫁给你的!你这个身份本来就是假的,你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如果不是我皇叔收养你,你今天能站在我面前逼我认这道假圣旨吗?!”
荀少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甚至还认同般地点了点头:“星儿说得对,如果没有荀少琛这个身份,今日就不是这个局面。”
谢锦依怒火中烧,气得头晕,然后她就又看到荀少琛拿出一块玉佩,她先是一愣,然后上前一把抢过:“还给我!”
那是她以前小时候送给荀少琛的玉佩。
她小时候调皮,御书房这样的重地,对她来说,与后花园的假山并没有太大区别,有事没事就要进去找她皇兄。
有时候皇兄在忙,就拿一堆小玩意儿先哄着她,后来因为她太能折腾,她皇兄就想了个办法,将各种小玩意儿藏在御书房各个角落,让她自己找,美名其曰“寻宝”。
而这块玉佩,就是某次寻宝所得的战利品。
谢锦依当时觉得这玉佩好看,喜欢得不得了,当即就让皇兄帮她戴上了。从御书房出来后,她就闹着要去找荀少琛,见上面之后就忍不住一阵开心炫耀。
荀少琛当时一直看着玉佩,谢锦依以为他喜欢,便将还没捂热玉佩送给了他。
要不是今天看到这玉佩,谢锦依都不会想起那时的事情,心里又有点难过:皇兄对她多好啊,从来都不会嫌她闹腾,知道她午睡后会过去,还专门让大臣不要挑那个时候去御书房。
哪怕如今她长大了,知道那不是明君该做的,但她还是忍不住怀念。
谢锦依眼眶都红了,心中想道:这是皇兄特意为她准备的“宝”,她才不要给荀少琛这混蛋!
荀少琛由着她抢去,又说:“这本来就是你的。”
说着,他又拿出了另一块玉佩,跟谢锦依手上那块看起来一模一样的。
谢锦依皱了皱眉,然后就又听到荀少琛说——
“这两块玉佩本来就是一对的。”
她微微一愣,荀少琛缓缓道:“三十年前,你父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出使吴国,与我父皇一见如故,两人甚至还约定姻亲,以此达成吴楚永世交好。”
“我父皇当时给了楚太子一块玉佩作为信物,就是你手上拿着的这块。”
“当初你父皇没将玉佩当回事,想必是回楚国之后,随手放在御书房的哪个地方,才会让你皇兄将它混入其他小玩意儿里,供你玩乐。”
“而另一块……”荀少琛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另一块原本在我母后手里,当初亡国时她让张奕将我带出宫逃亡,临别时将玉佩给张奕,让张奕等我长大之后交给我。”
谢锦依看着他手上的玉佩,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喃喃道:“你……你骗人……”
荀少琛:“两块玉佩看起来相似,实则花纹是互相吻合的。”
他握着谢锦依的手,与他上手的玉佩贴在一起,两块玉佩一侧的凹凸处互相咬合,严丝合缝,浑然一体。
更奇妙的是,两块玉佩的边缘花纹,也因此现出了完整的形状,是一对并蒂而生的莲花。
谢锦依怔怔地看着那对合二为一的玉佩:“怎么会这样……”
“如今你明白了?”荀少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若我不是荀少琛,若我还是李颂,若南吴还没灭国,若你父皇也没有背信弃义,你如今也早该是我的女人!”
谢锦依猛地回过神,那玉佩忽然变得烫手起来,她下意识地想要松开手,被荀少琛裹着她的手背,带着她将玉佩收在掌心里。
荀少琛:“这是你们欠我的,星儿。你父皇,你皇兄,还有你……如今你父皇和皇兄早就死了,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星儿你从前亲口说过的事情,也该兑现承诺才是。”
谢锦依:“不……那时候,小时候也是你哄骗我的,根本算不得数!”
荀少琛也料到她会这么说,也不指望她会因此改变主意:“我早就习惯看清你们谢楚皇室不讲信义了。”
“没关系,我只要你知道,不管是李颂还是荀少琛,都一样有资格要你。”
他捏着她的下巴:“听明白了么?星儿。”
谢锦依抿了抿唇。
她对她的父皇其实没多少印象了,但前世时荀少琛就对她说过,她父皇欠过他的。她当时还疑惑,她父皇驾崩时,荀少琛年纪也不大,为什么他会那样说。
如今听荀少琛说了这些旧事,她终于明白是什么原因了。
“可我不喜欢你,”谢锦依声音微哑,“荀少琛,我曾经喜欢过的那个人,也不过是你做出来的那个假象,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
荀少琛神色漠然:“但你也只能与我完婚。”
谢锦依沉默了一下,又问:“影队的人在哪里?”
荀少琛:“他们没完成任务,自然是要以死谢罪。”
谢锦依一惊,满脸不可置信:“你杀了他们?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你凭什么动皇室的影卫!他们的任务难道不是要将我带回去吗?这也算没有完成任务吗!”
荀少琛笑了笑,笑她的天真:“凭我是荀少琛,楚国有谁是我不能动的?”
“你皇弟给影队下的任务,可不止是要带他皇姐回去——准确来说,是不止要他们辅助我从重锐手中救回他皇姐。”
谢锦依:“你……”
“救”——真是太可笑了!
荀少琛看着她,慢慢地补充道:“影队要做的,还有另外一件事。就是废除重锐的武功,然后将他一起带回去。”
谢锦依瞳仁猛地一缩。
她皇弟根本没想要重锐死!
她忍不住握拳,上前捶了荀少琛几下:“是你,明明是你自己违抗圣旨!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她力气并不大,荀少琛甚至都感觉不到疼,只任她发泄,又问:“星儿宁愿重锐变成一个废人?”
谢锦依动作一顿,握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