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亦棠错愕,脱口而出:
“三皇子年底不是要娶褚栎秋吗?”
年底才要娶正妃,如今还未进门呢,又迫不及待地纳侧妃?这未免有点太不给丞相府面子了,褚栎秋那般高傲的性子,能受得了?
姜亦棠觉得褚栎秋是受不了的。
谢玉照唇角掠过一抹几不可察的轻讽:“圣旨赐婚,岂是她说不接受就能不存在的。”
姜亦棠噤声,随即,她有点好奇,能被谢玉照刻意提起来,这位侧妃,难道她也认识?
她将疑惑的视线投向谢玉照,就见谢玉照冲她颔首,语气轻缓道:
“不如阿离猜一猜?”
姜亦棠呃了半晌,她认识的女子只有那几个,谢玉照的态度又让她缩小了范围,毕竟很少有人值得谢玉照浪费情绪,她思忖片刻,只觉得这个人会和她有龃龉。
思想来去,姜亦棠忽然想起褚栎秋会嫁给三皇子的契机,她面色倏然变得古怪起来,好久,她堪堪迟疑道:
“姜霜鸢?”
谢玉照语气赞赏:“阿离聪慧。”
姜亦棠目瞪口呆。
谢玉照却格外平静,褚栎秋和姜霜鸢共谋要对付小姑娘,他怎么可能只回报了褚栎秋,却忘记姜霜鸢?
她们不是想要合作同谋吗?
如今真的成了异父异母的姐妹,想必也会很高兴的。
谢玉照垂眸,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姜亦棠懵了许久,后知后觉地想起圣上选秀,凡适龄且未有婚配的女子都要进宫参加选秀,其中就有姜谙茯和姜霜鸢,但姜玵妢因年龄小反倒没有进宫,只不过姜亦棠一直不关注此事,居然给疏忽了去。
她只觉得戏剧化。
前世嫁给三皇子的人是姜谙茯,褚栎秋和姜霜鸢直到她死时都未曾婚嫁,而这一世,反倒是褚栎秋和姜霜鸢嫁入了三皇子府,而姜谙茯至今未传来消息。
前世谢玉照被幽禁,三皇子是最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如今谢玉照安然无事,三皇子自不可能越过谢玉照去,姜亦棠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感叹姜谙茯永远能看透时势,聪慧清醒。
姜亦棠还有点不可思议:“姜霜鸢怎么会嫁入三皇子府?”
谢玉照不解她为何有此疑惑:
“当初谢玉桓和姜霜鸢私会一事穿得满城皆知,阿离不会觉得那件事就不了了之吧?”
姜亦棠噎住,没想到其中还有当初那件事的影子。
选秀圣旨下来后,整个京城都有点哗然。
那位选秀中颇有盛名的江南秀女出乎意料地进了后宫,仲孙文钰如愿以偿地拿到了赐婚圣旨,而姜霜鸢也如谢玉照所说,被圣旨赐给三皇子作侧妃,最叫人姜亦棠惊讶地却是姜谙茯。
尚书府收到了两道圣旨。
一道是姜霜鸢,另一道自然是姜谙茯,姜谙茯跪地,听到宣旨的人读出那句“尚书府长女姜谙茯娴雅端庄,和曲阳王府世子谢松笵堪称天造地设一对”时,她才无声地松了口气。
最近不知为什么,姜谙茯总有点不安的感觉。
她被宗族亲情困惑,一直觉得三妹得势后会反哺尚书府,但等到三妹接连两个生辰都不在尚书府度过后,她终于隐约意识到三妹对尚书府的态度。
正因此,她才必须把握住和谢松笵的这段姻亲。
殿下在朝中的势力如日中天,三皇子无力抗衡,如果三妹对尚书府当真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那么她也能借此姻亲而逃脱出来。
想到这里,姜谙茯再看府中因二妹要嫁给三皇子当侧妃一事而高兴时,她心中格外冷静。
姜昃旼脸上也有喜气:
“这是圣上下旨赐婚,并非我们主动求娶,殿下也不会觉得我们有异心,反倒是如此一来,我们也能多有一条退路。”
姜谙茯垂眸不语,对父亲的高兴是觉得有点好笑的。
这时候把姜霜鸢当退路?父亲难道忘了他把姜霜鸢送去庄子一事?姜霜鸢自从庄子回来后,对府中众人明显冷淡了许多。
姜谙茯是当初送姜霜鸢去庄子的主力,她不觉得她和姜霜鸢之间的隔阂有消除的可能。
既然如此,她还不如继续和三妹交好,至少表面上,她和三妹从未有过龃龉。
作为尚书府的嫡长女,她的利益和尚书府是一致的,她也乐意维护尚书府的利益,但是当她的利益和尚书府的利益相驳时,姜谙茯的选择不会有任何犹豫。
姜谙茯轻描淡写地看了眼父亲,从父亲教导她一切要向利益看齐时,所有的事情就已经注定了。
姜霜鸢这段时间在庄子中几乎被磨平了脾气,又见了宫中的锦衣玉食,对于嫁入三皇子府一事纵是再恶心,也没有在明面上表露出来,时过境迁,哪怕她不愿,也不得不学得聪明些。
回到柊瑔苑,姜霜鸢看向那道圣旨,眼中隐隐闪过一抹厌恶。
风铃劝她:“姑娘,咱们还是不要闹脾气了,您和殿下总归是有一番情谊的,只要您向殿下服软,殿下会原谅您的。”
姜霜鸢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
尚书府的风波,姜亦棠一点都不知道,她正和谢玉照一起看向陵阳城送来的信。
信上言明,请谢玉照派人送仲孙文钰回陵阳。
因为老夫人的身子许是要撑不住了,而在仲孙文钰来京城前,陵阳就已经准备她成婚一事,仲孙文钰今年十七,一旦老夫人在她成婚前去世,她就要守孝三年,府中疼爱她这唯一的嫡女,哪怕是老夫人也一直强撑着身子。
仲孙文钰正是什么都明白,才会选择来京城一趟。
仲孙文钰面色凝重,她几乎是恳求地看向姜亦棠:“表嫂,您当真不愿和我去一趟陵阳吗?”
她就差对天发誓:
“我保证,到了陵阳地界,没有人会让您受委屈,等见过祖母,我就让父亲派兵送您回来!”
“我们陵阳城可好玩了,表嫂还未出过京城吧?陵阳城和渠临城可不同,渠临城外一片荒漠皆是风沙,但陵阳城附近一片草原,到时表嫂可在纵马高歌,我带表嫂去吃陵阳城最有名的醉鹅。”
“天地广阔,表嫂也不能一辈子都只待在京城,不是吗?”
姜亦棠哑声,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对于老夫人弥留之际只想见到小辈圆满的心愿也乐意满足,只是这一去一回不知要消耗多长时间。
再见仲孙文钰费尽口舌只想说服她的模样,小姑娘抿唇转头看向谢玉照,眉眼间已有松动之意。
谢玉照抿平了唇线,脸色冷硬,但当他余光觑见信封时,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沉默下来。
前世,老夫人也没能撑多久,后来他被幽禁,能够重新翻身,根本缺少不了jsg闻公府在其中的作用。
这个时候,谢玉照的沉默基本代表了默认。
仲孙文钰眼睛一亮,她喜笑颜开:“表哥放心,我一定把表嫂安安全全地送回来!”
谢玉照没有理会她,垂下视线看向小姑娘:
“见完外祖母,就赶紧回来。”
两日后,谢玉照派亲兵送仲孙文钰回陵阳城,姜亦棠也在队列中,谢玉照许是实在放心不下,从早上开始,紧皱的眉头就没放松过。
卫笠也被他派去保护小姑娘的安全。
等到出发的时候,谢玉照送她们到京城外,姜亦棠看着城外的路,有点紧张不舍,又有点兴奋,见状,谢玉照不得不旧话重提:
“早日回来。”
他怕小姑娘在外玩野了,默默地补了一句:“我在京城等你。”
姜亦棠一怔,兴奋的情绪顿时消散不少,她忽然舍不得离开了,但到了时间,队伍就开始赶路。
眼见京城离得越来越远,她也逐渐看不清谢玉照的身影,小姑娘瘪了瘪唇,眉眼恹恹地耷拉下来。
第90章
陵阳城距离京城很远, 只坐马车一趟要行两三个月。
如今将要入秋,树叶渐黄,飘零落下却是风景如画, 队伍从京城离开至今,已经有一个月,姜亦棠初次离开京城的兴奋劲早就没了, 整个人蔫了吧唧地窝在马车中。
仲孙文钰怕她闷出事来, 常说些趣事逗她开心, 一路上热情亲昵, 生怕她会觉得无聊。
姜亦棠和仲孙文钰并不是一辆马车,各自都带了不少婢女, 一辆马车根本挤不下,除去两位姑娘各自乘坐的马车,还有两辆马车用来放行李,卫笠等人则是骑马随行。
她们在江南停留了一日, 下马车时,小姑娘的脸色煞白煞白的,她第一次觉得她有点晕车。
仲孙文钰怕人去请了大夫,姜亦棠扭头看向卫笠,无力道:
“这件事不要告诉谢玉照。”
她知道卫笠是每日都会给谢玉照写信,汇报她们的情况,她不想叫谢玉照远在京城还担心她。
卫笠苦笑:“要是殿下知道属下隐瞒了姑娘生病一事, 属下回去可没过好果子吃。”
姜亦棠声音闷堵:
“他又不在,不会知情的。”
卫笠没说话,等大夫来了, 确认她只是车马劳顿加上有点不适应,等休息两日就无碍后, 才对姑娘点头,没把这件事汇报回去。
姜亦棠在江南休养的时候,不知道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宣阳帝在早朝时忽然晕倒。
满朝震惊,宣阳帝昏迷不醒期间,谢玉照身为储君,顺理成章地担任监国一职,诸位皇子心惊胆战,每日都争先恐后地请求去养心殿侍疾,他们不蠢,哪怕宣阳帝不看重他们,在父亲手底下讨生活怎么也比在兄弟手底下讨生活来得强。
可惜,除了第一日,后来谢玉照根本不许任何人去养心殿见宣阳帝,只有太医能够出入养心殿。
谢玉照言明,是不让旁人打扰了皇上养病的安宁。
朝野动荡,诸位皇子只能按捺住心中恐慌,祈祷宣阳帝早日醒来,但日复一日,宣阳帝一直没有康复的消息,整个朝野逐渐落入谢玉照手中,终于有人按捺不住。
除去谢玉照,三皇子是那个位置最有竞争力的皇子人选,最先按捺不住的自然也是他。
八月初的早朝,三皇子在朝堂上直言:
“中秋将近,皇上养病许久,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殿下不允许旁人窥探侍疾,臣等皆不知皇上病情到底如何,还请殿下明示,让臣等安心。”
三皇子到底不敢明说谢玉照有逆谋之心。
他心底清楚,父皇老了,底下的臣子早就纷纷选择站队,相较而言,多的是臣子想让谢玉照早日登上那个位置。
谢玉照抬眼,漆黑的眼眸直视谢玉桓,仿佛能看出他心中所想:
“皇上病重,还需静养,护郡王想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