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行简挑眉:
“回来时,从民间发现的小玩意,叫麦芽糖,很甜,你尝尝。”
小姑娘半信半疑地接过,含了一点进口中,麦芽糖的确很甜,口中残余的苦涩仿佛都被这股甜味覆盖,也许是情绪发泄完了,也许是有了糖吃,小姑娘终于不再哭,轻轻抽噎地将麦芽糖吃完。
她小声道:“很甜,会牙疼。”
岑行简没忍住轻啧了声:
“时隔多日,三姑娘越来越难伺候了。”
撒科打诨结束,寝室内安静下来,常乐和青粟都松了口气,只有没怎么见过岑行简的佟容有点意外,她多瞧了眼这位祁王殿下。
姜亦棠终于恢复冷静,她忍住捂脸哀嚎的窘迫,强装镇定地抬眼看向岑行简:
“今日援助之情,我铭记在心。”
岑行简勾了勾唇角,低头笑:“令牌给你,就是欢迎你随时来渠临城做客,同窗远道而来,你不怪我不曾远迎就好了。”
“而且,我也得还当初殿下的人情不是?”
若不是当初谢玉照的默许,岑行简还不知猴年马月能够返回渠临城,说是他欠谢玉照一个人情也不为过。
他话说至此,姜亦棠没有再客套,但心中是否记下则是另当别论。
“你安心在祁王府住下。”岑行简稍顿,语气不明道:“在渠临城想必还没人能动你。”
姜亦棠意外,岑行简刚回渠临城不到三月,居然对渠临城的掌控就这般周全?
岑行简仿佛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轻扯唇角,有点憋屈地转身离开。
等他离开后,卫笠不紧不慢道:
“渠临城的护城军是殿下的人。”
所以,卫笠毫无异议地护送姑娘来了渠临城,不然借他三个胆子,他也不敢将姑娘的安全付诸于岑行简手中。
姜亦棠错愕,但不可否认,她不着痕迹地放松了些许。
卫笠道:“姑娘养好身子,等殿下派人来接,我们再回京。”
姜亦棠知晓自己的身体不在再经受车马劳顿,闻言,她轻点了点头。
*******
京城。
谢玉照收到卫笠来信后,书房中安静得可怕,他平静得近乎没有半点情绪,只有松翎这等亲近的人才能隐约察觉出殿下眼中的阴鸷。
松翎心中暗骂。
明知姑娘是殿下的逆鳞,还一个个地去碰,真是虎口里探头——自己找死!
松翎咽了咽口水:“殿下,姑娘平安到了渠临城,不会有事的,奴才这就派人去渠临城接姑娘回来!”
许久,安静的房间中传来谢玉照声音:
“不必。”
冷冷清清的一句话,不含半点情绪。
松翎却是没忍住背后生出冷汗,无声的咽了咽口水。
“查出是谁了吗?”
“三皇子和将军府。”
松翎生怕回答得慢了,许久,他听见殿下用一种森凉的语气说:“我本是答应过她,不会谋反的。”
那两个字如同凭空惊雷,松翎骇然,砰得一声跪在地上,低埋着头,冷汗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
京城乱了。
早朝,一本由陵阳城送来的奏折被呈到御案上,太子妃遭人追杀,如今下落不明。
消息一出,满朝震惊哗然。
褚丞相和陈将军都是心中咯噔一声,奏折能被呈到朝堂之上,必然是经过殿下之手的,殿下想要做什么?
陈祜鸣额头的冷汗都快滴下来。
谁都看得出来,殿下被彻底惹恼,他点着那本奏折,在朝堂忽然低笑了声:
“追杀太子妃。”
他咬重追杀二字,许久,平静地问:“是想谋反吗?”
满朝骇然,被这个罪名惊到,众臣跪了一地,陈祜鸣和谢玉桓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
“此事交由大理寺寺卿查办,不论什么法子,三日内,孤要知道凶手是谁,谁敢拦你,孤许你先斩后奏。”
“传令陵阳城,渠临城以及三郡郡守,全力追寻太子妃踪迹,凡发现阻拦太子妃回京或行迹可疑者,格杀勿论!”
旨意一道道传出京城,传遍各州府。
与此同时,大理寺寺卿邱献吁头都大了,谁都看得出太子妃一事乃皇子博弈,不论是谁,他都得罪不起。
但他也不敢随意拿个人交差了事,他敢应付,殿下就敢让他的头颅和乌纱帽一起落地!
邱寺卿呼出一口气,刚出皇宫,就遇上掌管禁军的殿前太尉付太尉,付太尉冲邱寺卿拱手:
“太子妃一事兹事体大,邱大人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还请尽管吩咐。”
邱寺卿拱手回礼,心中凛然,谁不知道付太尉是殿下的人,付太尉专门来找他,只可能是殿下吩咐,看来,殿下是铁了心地要见血。
邱寺卿苦笑。
查谁?查何处?他没有半点头绪。
但付太尉一出现,他就知道要怎么做,邱寺卿拱手道:
“还得向太尉借些人手。”
付太尉笑呵呵地:“应该的。”
回到大理寺的邱寺卿摇了摇头,少卿左右为难地问:
“大人,我们要怎么查?”
“还能怎么查?皇子都查!”
少卿惊愕,邱寺卿叹息了一声,摇头道:“殿下心中早有了答案,根本不需要我们查,想必禁军很快就到了。”
谢玉照说三日内让大理寺给出结果,但不等三日,京城又发生一件大事。
没人记得是日夜间何时,京城百姓只知道就在这一夜,京城骤然间进入战时状态,一道道急律令从宫中奔向百官府邸,一栋栋府邸点亮灯火,匆忙穿上衣服赶入宫中。
所有皇子全被宫侍传召入宫。
宫城禁军披坚执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极其森严,在百官进宫后,京城各处城门坊市悉数关闭,被禁军迅速掌控。
风雨欲来的气息遍布京城,百姓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天色尚有一丝光亮时,就立即回屋紧闭门窗。
皇宫,养心殿。
许久不曾上朝的宣阳帝一直在此养病,殿下不许任何人探视,但今日,养心殿的大门终于打开,昏暗的灯光穿过鲛纱帐进入内殿,如同一缕青烟转眼间消失不见,无论是臣子还是皇子在看见宣阳帝时,都意识到一件事,宣阳帝已是弥留之际,无力回天。
随着太医摇头,百官渐渐退出养心殿,跪在台阶前,有心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许久,养心殿内似乎起了喧哗,但不到片刻,喧哗声消失,所有皇子都出了养心殿,三皇子被禁军压倒在地,狼狈不堪,却没人敢多看一眼,聪明的皇子已经俯身跪地。
一炷香后,养心殿的大门才被打开。
太子殿下踏着烛光暗影走出来,百官皆跪地不起,谁都看不清他面上的情绪,只听见殿下声音肃冷似有悲恸:
“皇上殡天——”
“皇上殡天——”
“皇上殡天——”
声音渐渐远传而去,一声接一声,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宫婢顺着墙角跪下来,哀声顷刻间传遍宫廷。
咚——
丧钟应声而响,沉闷传来,蓦然有风起,落叶飘零而下,有人抬头,望着浮云蔽日,不见星光。
众人皆知,要变天了。
第94章
皇上驾崩乃是国丧, 太医诊断的结果,宣阳帝的确是病死,卷宗记载殁丧。
谢玉桓不信这个结果。
在他看来, 父皇的确近两年身子越发不适,但还不到下不了床的地步,绝对是谢玉照在其中做什么手脚!
淑妃也不信, 脱簪散发大闹养心殿, 要求仵作验尸, 场面一度格外凌乱。
谢玉照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直接略过她,冷声下令:
“淑妃对先帝遗体不敬, 来人,带下去。”
淑妃一身丧服,还未扑倒先帝遗体,就被禁军按住, 宫人攥着她的手腕,强行把她拖拽出去,她身居一品淑妃多年,何曾这般狼狈过,淑妃不断挣扎叫嚣:
“乱臣贼子,一定是你谋害了皇上!放开本宫!放开!”
谢玉桓脸色骤变:“谢玉照,她是堂堂一品淑妃, 是你庶母!你岂能这般对她!”
谢玉桓是被按倒在地,谢jsg玉照垂着视线看他,不作遮掩地闪过轻讽, 谢玉桓看得呼吸发紧,但谢玉照没有和他废话, 转头看向李公公:
“李公公,父皇生前可有留下遗旨?”
李公公举头看向谢玉照,良久,他垂暮般低下头,从养心殿中取出两道圣旨,对准百官和皇子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人生必有死,今朕病以深傥言不讳,东宫太子谢玉照,人品贵重,深肖朕躬,惟贤惟德,能服于人,速择日即皇帝位。朕与皇后年少夫妻,举案齐眉,伉俪情深,故朕百年后,后人将朕与皇后同葬于帝陵。朕深感后妃多年陪伴,多有不舍,即,众妃于朕百年后殉葬,择好地建陵寝,此言俱要遵守,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对于圣旨前半部分,众人早有预料,不为所动的,但等到后半部分,皆是骇然心悸。
本朝废殉葬制度已有百年,谁知先帝居然会重提殉葬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