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晟沉默片刻:“行,我知道了。”
*
禾禾听到外面没动静了,打开房间门走了出来。
客厅黑黢黢的,妈妈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隐在黑暗里,看不清她的神情。
禾禾感觉自己的小脑瓜乱乱的,喉咙好像也锈住了,嗓子哽了半天才挤出两个字:“妈妈……”
一声“妈妈”让钟卉猛地惊醒过来,看着女儿泫然欲泣的小脸蛋,她的心猛地一缩,一把将女儿揽进怀里,一脸愧疚道:“你刚才是不是都听到了?对不起,宝贝!妈妈应该早点把这件事告诉你。是妈妈不好,妈妈一直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上辈子,禾禾一直到初中才开始接受爸爸妈要离婚的现实。可如今禾禾才刚上二年级,钟卉原本想着让江晟一点点从母女俩的生活中退出,然后才慢慢跟女儿提离婚的事。
所以她才那么着急地从职工楼搬到荔河花园,谁知jsg道江晟又跟着过来,在隔壁买了房子住下来!
这让钟卉越发不知道如何跟女儿开口了。
妈妈的一句“对不起”,让禾禾憋了一晚上的眼泪再也撑不了。她伏着妈妈的肩上啜泣着,眼泪顺着钟卉的脖颈往下淌。
钟卉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什么都能忍,看到女儿难过,心里就像针扎一样难受。
禾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道:“妈妈,能不能不要把爸爸换掉?求求你了!”
钟卉被女儿哭出了眼泪,将脸挨着她的小脸,柔声道:“傻孩子,离婚只是妈妈和爸爸之间没有关系了,爸爸还是你的爸爸啊,谁也不可能换掉!”
禾禾眼泪流得更凶了——那怎么能一样呢!爸爸妈妈离婚了,她的“家”就没有了啊!
钟卉揽着女儿,一再保证爸爸妈妈还是像以前一样爱他。况且爸爸就住在旁边,她还是可以经常看到爸爸。
禾禾似懂非懂地听着,长长的睫毛还挂着泪珠,心里依旧充满了不安。
钟卉没心情做晚饭,给禾禾下了碗面条,然后便坐在小房间里陪她写作业。
把禾禾哄上床睡觉,钟卉才感觉到一丝饥饿,又用锅里剩的面汤给自己煮了碗面。
江晟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钟卉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面条。
他站在桌子的另一头,直直地望向她。因为怀孕她原本尖俏的下巴圆润起来,耳畔的短发滑落下来,盖住了脸颊。
自打两人开始处对象,钟卉就没留过短发。再一次看到她剪短头发,江晟涌上了一丝奇异的陌生感。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还是温婉秀美的,然而最近她的行事作派,却总透着以前没有过的果断和韧劲,让他不知道拿她如何是好。
江晟啜了啜牙花子,无声地叹了口气,神色是说不出的疲惫,语调索然道:“我们能不能好好聊聊,心平气和的那种。”
钟卉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一直很心平气和。”
现在只要不是跟禾禾有关的事,她都出奇的心平气和。
江晟抿了抿唇,艰涩地开口道:“我其实从来没有真的想跟你离婚。我承认签离婚协议的时候,我不够冷静。钟卉,我们能不能把这件事忘了,重新开始?我还是很想继续照顾你和孩子们。”
“照顾”两个字让钟卉手里的筷子顿了一秒,很快她又继续夹起面条吃着。
这话如果放在上辈子,她也许会感动。此刻,她心底泛不起一丝波澜了。江晟说的“照顾”,无非是她在家里当贤妻良母,他在外头赚钱鬼混,然后还得看他脸色。
这种日子,她上辈子过够了。
钟卉不紧不慢地吃着面条,头也不抬道:“不需要,赚钱我也会,我能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江晟那一双浓眉拧了起来,原本柔和下来的表情一点点变得冷洌:“你想好了?”
钟卉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几个月前我就说过了。想好了。”
钟卉的语调没有起伏,江晟微微抬起头来,悬在餐桌上方的灯光,让他那张脸的轮廓如同刀刻斧凿的鲜明。
周围好像突然一下子就没了氧气,江晟感觉胸口发闷。一股无法形容的情绪正凶狠又强硬地碾压着他,然而强烈的自尊让他无从分辨。
他只沉默了一瞬,喉咙滚了滚:“行,等孩子生下来。”
说完他一刻也不想多待,转身抬脚离开,却听到身后那个女人说道:“我周末要去趟五羊城进货,你照看一下女儿。”
第35章 带孩子
换作以前, 钟卉肯定不会让江晟照看孩子。他带孩子什么德性,她再清楚不过了。
眼下话说开了, 江晟同意孩子生下来就办手续, 钟卉反而放松下来。她对江晟也没什么要求,偶尔扮演好他作为父亲的角色就行了。
就两天,反正她人不在清荔, 眼不见为净。
……
江嘉禾是被她爸的呼噜声给吵醒的, 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想起来这两天周末, 妈妈去外地进货, 她得跟爸爸混。
出了房间一看,她爸正四仰八叉地睡在客厅沙发上,呼噜声打得山响,一股浓重的酒味飘了过来。
看来昨天晚上又是喝到后半夜才回来, 禾禾站在沙发旁,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她爸看了半晌。
妈妈要跟爸爸离婚,肯定是因为那个许阿姨!
禾禾心头莫名升起一丝恼怒, 使劲地拍了拍她爸的脸:“爸!我饿了!”
江晟睡得正香, 突然脸上一阵疼, 以为是在做梦,砸吧两下嘴翻个身接着睡。昨天喝酒喝到凌晨四点, 这会实在是睁不开眼。
有什么东西在用力撑开他的眼睛,江晟不得不睁开沉重的眼皮,一睁眼便看到女儿正趴在床沿,顶着一头鸡窝发, 肿着眼泡看着自己:“爸!我饿了!”
江晟睡得正香,一把拂开她的手:“饿了找你妈去!找我干嘛!”
禾禾猜她爸就会这么说, 嗤地一声:“我妈去五羊进货了,我不找你找谁!”
说完又大声道:“我妈都要跟你离婚了!你还有心情睡觉!”
江晟的瞌睡瞬间被她吵去一半,这才想起来钟卉去五羊城进货,把女儿扔给他,这两天他得管女儿的三餐。
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上午9点了。
一阵莫名烦躁涌了上来,江晟腾地坐了起来,阴沉着脸下了床,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女儿:“刷牙洗脸了吗?”
禾禾整个人无精打采:“早洗过了。”
江晟看了女儿一眼:“洗过了怎么头发还是这个样子?”
禾禾小脸鼓了起来:“我手够不着!平时都是妈妈帮我梳头发!”
江晟没吭声,又问:“早上你妈一般给你吃什么?”
禾禾一脸无所谓:“有什么吃什么吧。我不挑。”
要说住商品楼有什么不好,大概就是买早点不方便吧。不像以前住在厂里,出门就是早餐铺。
江晟领着女儿去隔壁,翻了翻冰箱,端出一碗隔夜米饭:“给你炒酱油炒饭吧。”
酱油炒饭最简单,只要把米饭炒散,加酱油加葱花就行了。江晟还没下海的那会,也给女儿炒过。
进了厨房才发现,煤气灶和钢精饭铲都还是以前在职工楼用的那个。饭铲柄上缠着布头,国棉厂的本白布,已经泛黄了还没扔掉。
钟卉一直都是个惜物念旧的女人。
一想到她那天淡漠又干脆的回复,江晟胸口一阵窒闷,咬牙抡起饭铲用力地碾碎着结坨的米饭团。
将炒好的米饭端上桌放在女儿面前,江晟翘脚坐在一旁,下意识地摸向口袋的烟盒,弹出一根烟。
禾禾不满道:“爸!妈妈说,小朋友不能抽二手烟!会长不高!”
江晟心中一梗,一把扯下嘴里的烟,没好气道:“不抽了!”
禾禾看着爸爸:“爸爸,你不吃早饭吗?”
江晟:“我不饿。”他确实不饿,脑袋还昏沉沉的,感觉动作大一点就能有酒精从鼻孔里流出来。
禾禾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小脸瞬间皱成一团,将嘴里的饭吐了出来:“好咸!”
江晟端过来尝了一口,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果然几年不下厨,搁盐没数了。
江晟有些尴尬,给女儿倒了杯水:“有的吃就不错了!觉得咸就喝点水!”
禾禾叹了口气,硬着头皮把她爸炒的酱油饭给吃完了,咸是咸了点,但也不至于不能吃。
吃完饭,江晟便抄起梳子开始给女儿梳头,一梳子下来,禾禾眼泪都快出来了。
江晟回忆着钟卉给女儿梳的辫子,揪着头发原本就不知道从何下手,听女儿一直在嗷嗷直叫,心里更烦躁了,最后胡乱梳了个马尾了事。
禾禾又叹了口气——爸爸除了赚钱,真是啥也不会。
刚梳好头发,住在楼上的潘彩凤带着儿子航航来敲门。禾禾进了新学校,便加入了学校的民乐团,每个周末去去少年宫上古筝课。刚好航航在少年宫学钢琴,两人周末便经常一起去上课。钟卉和潘彩凤两个人轮着接送。
潘彩凤知道钟卉去外地了,看江晟一个人带孩子,便道:“上完课我直接把禾禾带回来了,中午就在我那随便吃点。下午过来接就行了。”
江晟自然是求之不得,今天他还有事要办。即便没有,他也不想在家里和小孩大眼瞪小眼。
*
清荔东边的潜山别墅区,王晖家住在这儿。
这一jsg块原本是海边滩涂,由清荔本地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填海而成,然后陆陆续续将土地出售。
一块地皮几十万,加上地面的建筑,一套别墅建下来近百万,王晖是这里的第一批住户。
江晟这些年在各种大楼里工作,在悬在半空的高楼上上下下,从大楼窗户往外面看,永远只能看到一爿天。
看着眼前这一排排三层楼的小洋房,不由有些羡慕——等以后有钱了,也整一套!
王晖老婆带着闺女回娘家了,他便叫上几个朋友上家里头喝酒打牌。江晟进屋的时候,就看到倪奇正已经来了,正坐在沙发上喝茶。
王晖的新项目就在新世界旁边,最近他和倪奇正走得很近。
做完农贸市场的项目,江晟和倪奇正也已经很熟了,碰上面便点头打了个招呼。
几个人坐下来打牌,几圈麻将下来,便将各自底细摸了个透。江晟才知道倪奇正父亲也是市委领导,比王晖岳丈的级别还高。
牌局上聊的话题比平时随便得多,不知怎么就聊到各自家庭上。
王晖笑着开起倪奇正的玩笑:“今天在场的可都是有老婆有孩子的啊,就你一个还单着,啥时候我们才能吃上你的喜酒?”
倪奇正笑了笑:“我这对象还没有呢,改天让小谷姐给我介绍一个。我要求不高,像她那么能干就行了。”
小谷是王晖的老婆。说到这个王晖面上一僵,干笑道:“女人要那么能干干吗?这过日子的女人贤惠就成了。不信,你问问江晟,他也是过来人。”
江晟看着面前的牌,随口道:“像我这样一天到晚在外头干工程的,女人当然是在家里才放心。”
倪奇正不以为然地嗤地一声:“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说女人贤惠就成,最后娶的都是能干的女人。江晟老婆在新世界可是出了名的会赚钱!”
说罢,他便将钟卉在新世界搞集市,包租档口的事说了。牌桌上几个男人听了也都啧啧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