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了齐家的闹剧,刘文芳便想着趁机将钱给薛明珠。
可薛明珠神色淡淡,“我不要。阿宽还活着,我不会要这个钱的。”
刘文芳眼眶都红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这钱你拿着,日后要有个事儿也不至于没钱不是,阿宽如果在天有灵,也会希望你能幸福的。”
“我现在挺幸福的。”薛明珠已经过了那个旁人说谢宽牺牲就激动的时候了,她甚至在刘文芳说的时候内心都掀不起波澜,“等阿宽回来我们能更加幸福的。”
刘文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薛明珠扭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奶奶,都说夫妻同心,我和阿宽是同心的,既然同心就该有心灵感应,他现在或许遭遇了什么,但我相信他还活着,早晚有一天他还会回来的。”
晚饭后薛明珠回屋批改夜校学生的试卷,刘文芳将薛明珠的话说了,谢文礼除了唉声叹气也没有其他办法。
“只盼着时间能抚平一切吧。”
腊月十六,学生回校看成绩。
因为今年多了夜校学生,郑校长又是新上任,所以也给学校争取了一些奖品。
这些奖品按照班级都分配好了,薛明珠便拿着奖状和奖品去了教室。
东西往讲桌上一放,学生们就开始激动了。
薛明珠笑着说,“今年奖品挺多的呀,看看谁能拿到奖呢。”
这时候可没有说不让公布成绩排名这种说法,更不可能奖状人手一个了。
前十五名都有奖状,第一名一支英雄牌钢笔一个笔记本,第二名和第三名只有钢笔没有笔记本,后头四五六则是只有笔记本,七到十五只有奖状。
能拿第一名那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让大家都不意外的是第一名是薛萍萍,在上一学期薛萍萍刚来的时候那次期末薛萍萍才考了第三名呢。但这学期薛萍萍学的快,高中的知识都开始看了,初中的知识对她来说太过简单了,除了政治语文这些有主观题目的科目,其他数理化都是满分。这成绩不说在三班,就是在全校初二年级都是排在第一名的。
从薛明珠手中接过奖状和奖品,薛萍萍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去。
姐姐这段时间因为姐夫的事儿心情不好,现在她拿了第一名,姐姐应该会很高兴吧。
薛明珠高兴道,“恭喜你,薛萍萍同学。”
她的努力大家有目共睹,并不会猜忌是薛明珠走后门,薛明珠说完,学生们便鼓起掌来。
薛萍萍笑着说,“姐姐,我能把这笔记本送给你吗?”
薛明珠惊讶,瞥了她一眼,故意道,“为什么不送钢笔呢?”
薛萍萍苦恼道,“因为我已经答应明轩了,下次再给姐姐钢笔好不好?”
“行啊。”薛明珠作为老师还得了笔记本心情也好了许多。
第二名的小姑娘笑眯眯道,“薛老师,那我把钢笔送给你好不好?”
薛明珠意外的看过去,得第二名的小姑娘正是徐红的闺女林巧巧,小姑娘性子很好,跟徐红倒是有些不一样。薛明珠摇头,“那我可不能要,林巧巧同学自己好好收着,以后有用的上的时候。”
林巧巧点了点头不吭声了。
奖品发放完,得了奖状和奖品的学生可是乐坏了,没得奖状的则唉声叹气,像是痛失了多少钱是的。
薛明珠又鼓励了他们一下,顺便把寒假作业给布置了,这才宣布放假。
当然薛明珠还不能放假,晚上的时候又来学校给夜校的学生发奖状发奖品,这才真的放假了。
放假后第一件事儿,薛明珠就先睡了个懒觉。
腊月二十的时候薛明兰来喊薛明珠要一起去市里逛逛买布料做新年穿的衣服,薛明珠一想也是,这一年其实他们很少买衣服了,布票也攒了不少,趁着过年正好给老人买布料做衣服。
于是姐妹俩又跑了一趟湖城市,在人挤人的百货商店里买了布料出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薛明兰道,“我给岑行言写了好几封信,终于得到回信了。”
薛明珠笑,“说什么了?”
薛明兰叹气,“反正说的挺委婉了,就说不合适。”
这也是薛明兰头一次喜欢一个男同志,没想到才写了几封信就被人如此明确的拒绝了。还真有点打击了她的积极性。
她有时候就想要不要死皮赖脸一回,可又放不下自己的骄傲。她薛明兰虽然不像薛明珠那么漂亮,但也不差,家世也不错,性子也不难缠,要什么样的对象找不到,何必栽倒在岑行言这棵树上。
薛明兰说,“我决定放弃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我早晚能找到更优秀的男同志的。”
薛明珠赞同道,“这想法不错,你看现在数字帮也没了,政策一天一个样,说不定很快就能恢复高考了,这一两年的你一定要努力一些,到时候真要上了大学,大学里可都是全国各地优秀的男同学,凭咱这条件追的人不得一大把啊。”
“你说的没错,你那么漂亮……”薛明兰想起她妈背地里唉声叹气的可惜的话,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肯定能遇到个很好的男人的。”
薛明珠只当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点头道,“好。”
看她神色淡淡并没有其他变化,薛明兰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们家在私底下自然也说过薛明珠和谢宽的事儿。也知道薛明珠并不能接受谢宽已经不再了的事实。
可人没了就是没了,日子总得过下去,薛明珠过了年才二十二岁,人生还那么长,早晚有一天会把谢宽慢慢放在记忆里,不可能一辈子就这么守着的。
如果有个孩子,兴许还有支撑下去的理由。可薛明珠和谢宽是没有孩子的。没有孩子就少了牵绊,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幸运的地方了。
家属院里以前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的时候再肝肠寸断,哪怕夫妻关系再和睦,过上几年也要收拾好心情重新找个归宿。
薛明珠长相漂亮,性子也好,不管以前是不是嫁过人,想要找个合适的对象其实并不难的。
不过薛明兰也知道这时候的薛明珠是不会听这些的,所以薛明兰便闭了嘴没再说下去。
两人吃过午饭又去百货商店转了一圈,可惜人太多,东西也没买全,只能等过几天再来了。
只是临近过年的时候薛明兰忙碌起来,文工团各种演出此起彼伏,听说今年会在家属院里举办一场,不少人都满心期待着。
谢宽等人的事儿如同一阵风,刮来时引人注目,令人扼腕可惜,可时过境迁不过一个月左右,新的话题就代替了这件事,再没人谈论这个了。
腊月二十七那天,薛明珠买了二斤猪肉一只鸡两瓶酒,一个人去了薛家送年礼。
薛鹤鸣也放假了,难得在家休息。自打去机械厂上班薛鹤鸣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如今虽然只是在车间做小小的钳工,却也挺自在,闲暇之余做做雕刻,偶尔在厂里也给大师傅帮帮忙,也没人再提他以前的事。
见薛明珠过来,薛鹤鸣起身道,“我去看看有没有爆大米花的,明珠跟我一起去吧。”
薛明珠一愣,就知道她爸是有话想跟她说了。
第83章
虽然有些明白会说什么, 但这会儿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将东西放进厨房,拿了玉米跟着出来,爷俩出了家门。
胡同外头几个孩子正疯狂闹着, 到处都是喜气洋洋过年的气氛。
薛鹤鸣道,“你大概也知道爸想问什么,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薛明珠眨眨眼,看着她爸开始装傻, “什么什么打算?照常过日子啊, 当老师不也挺好的。”
闻言薛鹤鸣微微皱眉, “你知道爸想问什么。”
薛明珠微微垂眸, “哦。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呗, 还能怎么着。”
南方的冬天很少下雪,但靠近海边的地方难免会有些湿冷。在屋里点了炭盆尚且不觉得, 出来之后冷空气却顺着裤缝袖口直直的往里钻。
薛鹤鸣揣着袖子看着自己的大女儿, 原先他觉得最让他省心的就是薛明珠了,可如今看看, 可能最不好搞定的就是这个大女儿了。
看着脾气温和好说话,可实际上最有主意, 脾气也最倔, 决定了的事轻易不会改变。
对于谢宽的事不管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都是人牺牲了回不来了, 尸体都没有。
可显然明珠根本就不接受这个结果,一个人封闭起来觉得谢宽还会回来, 根本就没有牺牲。
如此的自欺欺人, 薛鹤鸣有时候都想发个疯戳穿这个谎言, 可又怕戳穿之后薛明珠再遭受不住,那结果更是他们不能接受的。
薛鹤鸣忍不住叹气, “明珠,人死了就是死了,不能接受也要接受的。”
果然薛明珠轻轻哦来一声,然后扬起脸说,“可谢宽没死啊,他如果死了的话我会知道的。但我知道他没死,他兴许病了回不来,但他一定会回来的。”
薛明珠的眼中盛满了光,并不因为薛鹤鸣的话难受。就好像事实就是如此,只是其他人都不知道罢了。
“怪冷的,爸,我们去爆大米花。”
早在十几年前就有手艺人走街串巷爆大米花,过去十年环境不允许没了。上个月开始又有手艺人偷偷出来爆大米花了。
有些事情就是民不报官不究,在乡下地头过年的时候大家都好那么一口,谁也不会没眼力劲儿到去举报这个。
爆大米花的时候附近村里的人不时打量薛明珠几眼再偷偷讨论几句,看向薛明珠的时候眼中带了怜悯。
薛明珠觉得好笑,有什么好怜悯的,莫说谢宽没有真的死亡,即便真的牺牲了,她的日子该过还得过,也用不着谁来可怜和同情。
当然她也知道一些这些人的想法,可能等过几个月还会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呢。
爆完大米花给了钱,爷俩又溜达回去,因为谢文礼和刘文芳要在这边过年,所以下午的时候薛明珠还得回去。
到家后薛启民说道,“今年过年要不都来这边过年吧,人多也热闹。”
薛明珠点头,“好呀,我给爷爷做好的下酒菜,俩爷爷可以喝两杯。”她顿了顿,“但只能两杯哟。”
薛启民的身体远不如谢文礼,所以在喝酒上薛明珠一直是拘着的。薛启民无奈的点头,“行吧,就两杯。”
薛萍萍笑着打趣,“爷爷原本还盼着过年能多喝两杯呢,结果姐姐今天就给定下来了,爷爷肯定会失望的。”
薛启民嗔怪,“就你话多。”
这一年原本是该幸福的一年,却不料谢宽的事发生的突然,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薛启民什么都没说,又交代了几句过年的事午饭后又呆了许久便让薛明珠回去了。
她走后薛鹤鸣忍不住皱眉,“爸,明珠这样子也不是办法,您怎么也不劝劝她?”
“劝?为什么要劝?”薛启民惊讶的看他然后摇头,“不要劝,有什么好劝的,这样挺好的。”
薛鹤鸣皱眉,神色有些焦虑,“怎么能不劝,过完年明珠才二十二岁,这么年轻难道还要在薛家守一辈子?她始终不接受谢宽牺牲的事实,这是自欺欺人。”
薛启民脸拉了下来,“自欺欺人那就自欺欺人吧,有什么不好的,时间长了,人的记忆也会变化,谁知道那时候会不会有什么改变。就如今来说,这样挺好的,总比看着旧物悲伤难过走不出来要好的多。”
他看着薛鹤鸣道,“我们该庆幸不是吗,明珠没因为谢宽要死要活或者陷入悲伤难以自拔,真那样我们才更应该担心,如今这样挺好的。”
薛鹤鸣想要反驳,可话到最边上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似乎老爷子说的也没错,可薛鹤鸣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薛明珠一路回了家属院,碰见熟悉的人打声招呼,便回去了。
几个嫂子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叹息,“可怜见的,年纪轻轻的守了寡,这日子怎么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