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小男孩说,“鸡鸡疼。”
“……”
顾明月嘴角抽了下,她没有养孩子的经验,不知道怎么和他讨论这个问题,给他想办法,“冷的话就找个盆放在炭炉边,不能再尿在裤子里。”
“哦。”
叮嘱他锁好门,顾明月回了楼上,再下楼是两点钟,楼里有孩子喊肚子饿,顾明月问她吃午饭了没,他说没有。
“爸爸没给你留午饭吗?”
“留了,他一走我就吃完了。”
“……”
顾明月后悔没有争取去上班了,幼儿园老师的活儿不好做,她说,“家里有零食吗?”
“有,爸爸不让我吃。”小女孩贴着门,声音有气无力,“我吃了爸爸会打我的。”
宁肯挨打也比饿肚子强啊,顾明月轻言轻语道,“你不吃完,爸爸回来问你,你就说肚肚饿,爸爸就不会打你了。”
“哦。”
四点的时候,顾明月又下了趟楼,所有孩子都嚷嚷饿,此起彼伏的顾嬢嬢喊得她头大,之前没出现这种情况,今天饿得快,估计是大人不在家太无聊的缘故。
顾明月哄着他们找家里的零食,提醒别吃完了。
五点的时候,见外面有人回来,去楼下站着,和他们解释家里的状况,让他们别打孩子。
孩子独自在家,没有电视看,没有手机玩,老实待到傍晚很不容易了。
她已经煮好饭了,炒菜出锅容易冷,所以炖的猪蹄汤,待会边吃边煮菜。
和邻居们说,“你们明天上工,要不给孩子安排点事情做。”
大人待着都会无聊,何况孩子了。
顾明月不清楚她们家里的情况,给她们举例,比如抄生字,做计算题,或者做手工。
大家伙表示会想想。
肖金花和赵妈妈手挽手回来了,她邀请赵妈妈去家里喝汤,赵妈妈说不用,“我出门前煮好了的,热热就能吃。”
顾明月问她们感觉怎么样,肖金花笑容满面,“等我洗了手慢慢说。”
这有什么好慢慢说的?
周慧慢几步进门,顾明月问她累不累,她摇头,“我负责和泥,不是啥体力活。”
“不是铲雪吗?”
“铲完雪要挖泥,泥挖起来要和水舂墙…”
“这和政府通知的不一样啊?”
“好像是挖地基的人手不够,政府临时加添上去的,但活不多,只要把挖地基的泥弄出来舂成墙就行,围墙其他材料是后续的事儿。”反正活轻松,周慧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见肖金花洗了手出来,顾明月问她,“妈,你呢?”
“我在计工组。”肖金花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悦,“是赵程安排的,所有活里,这个活是最轻松的了。”
政府给他们每个组的成员名字,她们只需要时不时看有没有小组偷懒就行。
说穿了就是监工。
顾明月把卡炉灶拧开,猪蹄汤放上去,问肖金花,“这个算工时的吗?”
“当然了,朝九晚五,工时不够要补上。”
“不补上会怎么样?”
“扣工资,累积到一定程度,家里房子都保不住。”肖金花洗了手,看锅里猪蹄多,“我给你赵阿姨舀点过去啊。”
真要是赵程帮的忙,还真该谢谢人家,顾明月找碗舀了两块猪蹄半碗汤给肖金花,低头问周慧,“妈的工作有危险吗?”
“没有,威风着呢。”周慧说,“权力比组长还大。”
她们早上听领导讲话就听了半个小时,说道,“政府这次特别严格,以家庭为单位,旷工累积超过20小时,现居住的房子必须由政府安排调换。”
“??”顾明月没懂。
周慧仔细解释,“以政府大楼为中心,越靠近政府大楼的房子越值钱,家庭旷工多的,房子就往外面换…”
这不就是筛选基地中心居民了吗?
住在最中心的人脚踏实地,勤勤恳恳,服从安排,响应号召,将来才能为构建和谐基地出力。
她担忧,“那咱请人不会出纰漏吧?”
周慧:“应该不会,组长手里有名册,每栋楼的活是分好的,不过你要跟其他栋的人说清楚,提醒他们不要走错地了,迟到三分钟以上按旷工一小时处理。”
顾明月问,“我的活是啥?”
“和我一样。”周慧捂嘴,“赵程安排的。”
比起铲雪,挖地,挑泥,舂墙,这个活最不累人,其他栋帮忙的人知道应该会很满意。
顾明月把土豆倒进锅里煮着,“我和他们说说。”
在五楼遇到六楼回来,她们知道顾明月的工作了,笑嘻嘻问她带协议了没,愿意签字,顾明月低眉,“工资降了。”
活轻松,有的是人做,她肯定不会给二百五的工资。
六楼笑容僵在嘴角,“怎么就降了?”
顾明月扯谎,“有人只要150。”
六楼嘴角抿起,不满,“150也太低了。”
没想到才过去一天,工钱就少了一百,顾明月也不多说,错身往楼下走,六楼忐忑的喊住她,“你答应他们了?”
“还没呢,昨天和你们说好的,当然要问问你们来,邻居一场,我肯定要照顾你们的感受。”
同样的钱,她还是乐意给楼里人挣的。
六楼纠结了几秒,“150就150,我帮你干活。”
顾明月心里高兴,“那我待会找你签协议啊。”
旷工关乎到房子,顾明月当然要慎重对待,和他们签了份补充协议,如果因为他们个人原因导致自己旷工,他们要把自己的工时给她。
老实人坚信自己不会迟到早退旷工,欣然接受,六楼有些不得劲,工资比别人低,还要担风险,她问,“要是我那天生病或者有急事呢?”
“提前说,杨涛让大家八点半出门,你不能八点五十五告诉我有急事吧?”
早点说,无论是临时找其他人还是她自己去,都有办法弥补,晚了肯定来不及。
她尽量把话说得客气些,“我知道谁都可能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去不了我不会怪大家,就像我在楼里,孩子们尿裤子,喊饿,我也是尽量想办法帮忙解决,只要和我说,能包容的我都包容,希望大家也是。”
之前从她手里买过物资的自然支持她,陈婆婆出声,“是这个理,政策摆在那,真要因为旷工搬走太不划算了。”
娄姐道,“大家为明月想想,花了钱,自然希望后顾无忧,不找咱们,小区里多是人来做。”
这倒是真的,小区里基本都是轮流休息的,没有孩子的家庭到处找兼职呢。
大家商量后表示都没问题,顾明月这才回家了。
土豆已经煮软了,顾建国仍不见人影,外面的天已经快黑了,她问周慧,“爸分配到什么组了?”
“挑泥组。”
这个活算累的,顾明月说,“他怎么还没回来?”
“加班吧。”周慧看要手腕上的表,“爸说多挣些工时,遇到事耽误几分钟也不用慌。”
那可真积极的。
顾建国七点钟回来的,手电筒的光照进楼道,顾明月出门喊他,他应声,“碰到你刘嬢嬢她们了,多聊了几句。”
他挑泥挑到新工地去了?
顾建国被冻着了,进门就找纸巾擦鼻涕,顾明月给他兑感冒颗粒,“你怎么跑到那边去了?”
“这不该收房租了吗?我就想过去碰碰运气,还真看到你刘嬢嬢了,她也实在,随身把房租钱带身上的。”
他换了鞋,拿过孙子给的热水袋贴脸上,“晚上可不能出门,风太大了。”
他耳朵都被冻麻木了。
肖金花说他,“那你还不知道早点回家?”
他掏出钱放鞋柜上,“这不想着给家里增收吗?”
他加了半个小时候的班,然后去新工地找人,碰到塞纳河畔好多邻居。
胡阿姨儿媳妇还在哺乳期,政府特许她不用上班,但她还是抱着孩子过来了。
顾建国喝了感冒颗粒,坐在餐桌边,感触颇深,“这次看到他们,总觉得变了很多。”
“哪儿变了?”
“没以前的嘻哈劲儿了。”
肖金花给他盛猪蹄汤,好笑,“你当谁都是你呢。”
“章大爷过世了。”
肖金花顿了下,“啥时候的事儿?”
“过年那天,政府不是放烟花了吗?他在阳台上喊两个儿子回家过年,喊着喊着就倒地不起了。”顾建国说,“他女儿女婿在这边,还是12楼送他去的火化场…”
想到章大爷说起儿子时满脸的自豪,顾建国喉咙堵得难受,“多精神的老头啊,没有天灾,快快乐乐能活好几年。”
肖金花默然,把碗放到他面前,抽纸擦了擦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听到哪儿死人就想哭。”
“年前那边乱了一阵子,刘大姐胃病犯了,现在都没好。”顾建国说,“她和我说,她死了,希望我给她套袋子送她去火化场。”
年纪越大,经历的死别就越多,顾建国尽量不去想那些破碎家庭的悲惨,但看到老邻居们被天灾磨垮了脊梁,磨灭了意志,活得像行尸走肉般,难过又无力。
“你说天灾啥时候过去啊?”
顾明月看向窗外望不到头的黑夜,“管它呢,只要我们在一起好好的就行了。”
肖金花给顾建国夹猪蹄,“那些深奥的你就别想了,想想明天午饭吃啥吧。”
顾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