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婆婆在家里,天黑她眼神不好,没出去凑热闹,问老伴,“你们看到鱼了吗?”
“看到了,黑黢黢的,像鲢鱼,又好像不是,具体要等专家看了后才知道。”
陈婆婆声音比较小,楼高的听不到,顾建国忍不住问曹大爷,“那鱼能吃吗?”
见他没睡,曹大爷嗓门大了些,“咋不能吃?我看着就流口水了。”
顾建国要说水里有尸体有死老鼠,被隔壁还没睡的闺女制止了。
“爸,能不能吃专家说了算,咱们别说那些扫兴的话,得罪人。”
想想也是,顾建国跟曹大爷说,“那我祝你们明天多抓几条啊。”
说完就低低问闺女,“你说那些鱼会不会上游水库冲下来的?会不会有病毒啊?”
去年茨城病毒就是上游死尸带来的,这些鱼要是从上游来的,岂不说明鱼有病毒?
去年政府还会提醒大家注意防疫,暴雪封了隔离大楼后就没疫情有关的消息了,顾建国纳闷,“也不知道隔离大楼那边怎么样了?那些感染者不会跑出来报复社会吧?”
顾明月沉默。
以她的经验,那些人可能全部死了。
政府药品稀缺,封死那栋楼,谁跑得出来?
天灾面前,多数人的利益总是在前面的,她闭着眼,不去幻想那些人死前可能经历了什么,暗暗道,“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至少,她改变了梦境,没有死在鹿城不是吗?
次日,天光未亮,楼里就乒里哐啷的响,卧室漆黑,顾明月摸黑走出去。
楼里响起开门声。
“快点,他们已经去…”
“来了来了。”
“小点声,别把其他人吵醒了。”
虽然还穿着羽绒服,但极寒天明显过去了,顾明月看了眼卧室,套上衣服跟了出去。
寒风刺骨,所有人缩着脖子飞速跑着,小路上亮起的火把像散在地上的星星,在晨雾里欢快的跳跃着。
一夜过去,冰面退了许多。
手电筒照过去,全是淤泥,树根,衣服,家具,包装袋,经过半年的浸泡,完全看不出以前的颜色,浮出来的植物看着乌溜溜的。
肉眼分不清有没有变异。
这儿以前是后山果园地,杂草丛生,稍不留神就会被绊着,顾明月站在挖掘机挖过的位置,看到有人抓着鱼回来,急忙走上去。
“冰水里抓到的吗?”
“不是,淤泥里找到的。”
鱼身普通大小,浑身是泥,看不清原本的面目,她手里握着手电筒,不敢凑太近,“它咬人吗?”
“鱼怎么会咬人?”
鱼是活的,在男人手里摇着尾巴,顾明月从包里掏出个保温瓶,将水泼过去。
黑色花纹的鱼身露了出来,背尖,还有倒刺,嘴角左右还有须,第一眼看着像鲶鱼,细看又不像。
她再问,“真的不咬人吗?”
“不咬。”
那就是还没变异?
政府发的菜苗是绿色的,种地里后颜色没有变化,那年前山里黑橘子黑柿子怎么回事?
男人带了桶,将鱼扔桶里后,提着桶就回家了。
小龙虾最便宜5块钱一只,这条三四斤的鱼怎么也得卖个三四百吧?
找到的鱼都是这个品种,顾明月问他们之前有没有看到过,有在超市上过班的人说,“我没在超市里见过,会不会是鱼进化了呀?”
气候异常,动物为了活下来肯定得进化,人类不就是猿猴进化来的吗?
“哪种鱼能进化成这样?还是看专家怎么说吧?”
别看大家全都出动捞鱼,敢吃的没几个,都准备养着,等专家那边出报告再说。
顾明月站了十几分钟,碰到四个有收获的。
鱼没有泛滥成灾,即使变异,应该也在初期。
顾建国起床发现她不见人,知道她去了山脚,惊了跳,“以后可不能去了,地滑,已经好几个人摔到冰水里去了。”
山里的雪很少能看到了,但冰层融化得慢,而且冰层浮在水面,人滑下去,被冲走就捞不起来了。
他不想明月做那么危险的事儿。
顾明月说,“我就好奇看看鱼,没有往下面走,爸,你说鱼会不会变异了啊?”
“可能。”顾建国说,“这鬼天气,啥都有可能。”
他说道,“冰面下降,肯定会有尸体冒出来,小龙虾是吃腐肉活下来的,这些鱼没准也是,咱家万万不能买鱼回来吃。”
顾明月想说的也是这件事,他做事随性,买鱼太像他的风格了。
闻言,自是点头。
八点左右,楼里出去的人回来了,小龙虾捡到好几斤,鱼连影儿都没看到,商量傍晚下班直接去,天黑再回来。
问顾建国要不要去,顾建国拒绝,“我们家不喜欢吃鱼。”
“卖钱啊。”
物以稀为贵,这几天的鱼肯定卖得贵。
果不其然,当专家说冰水里的是洋鱼清道夫能食用后,一条鱼卖到500高价,前后两栋楼的人知道顾明月不上班,特地来邀请她组队。
鱼不在冰水里,而是在裸露的淤泥里,捉鱼就像夏天找菌子,眼神放尖才找得到。
多个人多个希望,组队找鱼,卖的钱平分,最不济捡些小龙虾也能卖钱。
顾明月说走不开,让她们自己去。
有关清道夫的报道她是看过的,清道夫和小龙虾都属外来入侵物种,随着小龙虾在中国餐桌风靡,国外专家好像瞄到商机,试图用清道夫复制小龙虾的成功…
国家禁止养殖清道夫,照理不可能有这么多鱼才是。
不过似乎没人在意清道夫的来源,楼里人下班就去山脚找清道夫。
不知不觉间,冰面全部融化,山脚的行道树,便利店,加油站展露出来。
淤泥,一眼望去,全部是淤泥。
倒塌的房屋,侧翻的车子,歪倒的树枝,横七竖八的家具,好像在地下掩埋千年,裹着洗不净的土色。
浓雾散开,出门的人忘记要上班,双脚站在小腿深的淤泥里,跌跌撞撞往家的方向走。
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人沿着古老的公路往城里去。
顾建国挑着箩筐到工作地儿了,喇叭里通知休息两天,他茫然无知,“怎么突然放假了?”
“洪水退了,大家都回家去了。”
“啊?”顾建国记得昨晚他还看到冰面来着。
他和肖金花他们到楼里,大家都红着眼眶往外面走,五楼女孩挽着妈妈的手,嚎啕大哭,“我不住这儿了,再也不住这儿了,妈妈,我们去江城。”
天灾过去,她家有钱了。
“路上全是淤泥,怎么去江城?”她妈最近认清现实了,“别任性,这儿是咱的家,往后咱就在这儿住着。”
政府有关部门熬夜做身份证,以后外面一律不准进,放弃茨城居民身份证,往后就回不来了。
“新城的别墅不要了吗?”
“谁还住那边?”
全部搬到这边来了。
而且看城市显露出来的土色面貌,房屋估计不能住人了。
这边是后山,看不到城市景象,顾明月牵着顾小轩他们往山上走。
天空碧蓝,太阳若隐若现,白雾飘散,整个新城跳进视野里。
灰扑扑的底楼,残破的高楼,突兀,又让人震撼。
顾小选指着塞纳河畔方向,“姑姑,回家吗?”
“不回。”
石梯上,三五成群的人们揉着眼睛往山下走。
厂房和医院的门大开,绵绵不断的人涌出来,灾难过去的喜悦在看到铺满淤泥的大楼时,全部化为压抑的哭嚎。
洪水退了,但家不再是以前的家了。
顾明月拂了下湿润的眼角,抱起脚边的小侄女,“知道哪儿是我们的家吗?”
小姑娘歪头,指着侧面方正整齐的水泥楼,“那儿。”
“嗯。”顾明月摸摸她的头。
“我猜你就来这儿了。”几米外,顾建国拍着衣服的灰从小路上来,肖金花和周慧跟在他身后。
当看到面前显露的城市面貌,三人齐齐傻了眼。
“明月…”几秒后,顾建国艰难的咽口水出声,“那儿还能住人吗?”
外墙成了这般,屋里能好到哪儿去?住人不太可能了。
看他们把外套脱了,顾明月让他们穿上,山顶风大,别感冒了。
“升温了,不冷。”顾建国目光定在远处灰黑的建筑上,木讷道,“咱们要回家看看吗?”
温度变化快,导致他没注意冰面退了。
顾明月眺望着远处,语气渐轻,“咱房子的东西都搬空了…”
“有辆面包车呢,水里泡了大半年,发动机肯定不能用了,得找个修理厂修一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