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政府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扩大基地,团结力量耕种,保证粮食有产量,大家日子就能好过点,要不然…”
还得死人。
最后的话她没说完,顾明月能看到她眼眶里跳跃的泪光,目光移向帐篷。
他们来得突然,基地没有准备,除了帐篷,其他物资都不充足,有的两三个人睡在一张担架上,有的躺在居民们挡风用的竹帘上。
神情恍惚疲惫,完全不见人前的风采。
赵妈妈想到儿子也这样就心如刀割,“他们伤得严重吗?”
“伤得不严重,主要给累的。”
几个月全力救援,铁打的人也吃不消,赵妈妈说,“我家还有几块腊肉,待会我给你拿来。”
“政府已经派人去杀猪场杀猪了,你那点物资就留着吧。”刘阿姨将切碎的菜叶倒进锅,舀了坨猪油放进锅里,挪小板凳给赵妈妈坐。
赵妈妈说不用。
刘阿姨往灶膛里添把柴,劝赵妈妈,“你家赵程本事算大的,定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你把自己照顾好,免得他们出门在外还要担心你。”
赵妈妈苦笑,“我知道。”
顾明月打量着周围,在某个亮着灯的帐篷前,瞥到抹熟悉的身影,“阿姨,我看到陆老师了,我过去打个招呼啊。”
东边有五省二十城,刘阿姨只说东边来的,但没说具体省份。
东边往北靠近首都,如果是那边过来的,说明首都也严重受灾,而他们到这边来,要么北边基地住不下,要么北边没有基地。
如果是后者,也就说整个华国基地的界限是从这儿开始的。
基地就是南边基地的屏障,能安全吗?
陆老师端着碗,给帐篷里的男人们盛粥,她提了提口罩,走过去,“陆老师。”
看到她,陆老师有些许意外,但喜悦更多。
毕竟是楼上楼下的老邻居,受顾家照顾的那段时间饮食丰盛,他往她身后看了看,“你爸没来吗?”
“他要上班。”
顾明月看他端着锅直接往这个帐篷来的,猜这儿有他的熟人,“这些也是陆老师的学生吗?”
陆老师叹息,“是啊,以前上课嘻嘻哈哈不听话,危难时刻,他们却是奔赴在前线的。”
这些人年龄和赵程差不多,但皮肤糙得多,嘴唇干得裂了缝。
她突然不忍心问他们外面的情况了。
到时背靠担架坐着的男人问陆老师,“陆老师,她也是你的学生吗?”
他嗓子是沙的,但说话时,眼里有星星般的光芒闪烁着。
陆老师说,“我楼上的邻居。”
他似乎也有想问的话,仿佛难以启齿似的,忍着没说。
“陆老师想问什么就问吧。”喝粥的男人道。
陆老师叹气,“你们还回去救援吗?”
“上面让我们休整好原地待命。”
回不回去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陆老师道,“你们知道江城的情况吗?小战和他妈妈还在江城…”
陆战是陆老师孙子的名字,毕业不到两年,陆老师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
男人舔了下干裂结皮的唇,如实道,“直升机直接从鹿城过来的,没有在江城逗留,我也不知。”
上面的指令是来这儿,可见江城的情况并不好。
陆老师也猜到了,江城是省城,真要安全,全省的人都该往江城转移,而不是到茨城这种小地方来。
学生安慰他,“陆老师,江城时西南大城,政府重心全部在那边,不会出事的。”
“但愿吧。”
见场面安静,顾明月出声打破沉默,“你们是聪鹿城过来的吗?我以前在那边上过几年班。”
“你在鹿城待过?”
顾明月点头,顾老师给他们添饭,说道,“是啊,暴雨前回来的。”
“那你算幸运的,那边超强台风,洪涝灾害持续了好几个月…”男人顿了下,说,“极寒天死了很多人。”
肉粥下肚,几人话多了些,“我们收到鹿城紧急救援文件去支援时已经晚了。”
全国受灾,他们先去就近城市支援,到鹿城已经极寒天了,那座最文明最繁华的城市好像回到原始社会,所有人拉帮结派,自成部落,谁有粮抢谁…
他们身上的伤就是维持秩序和他们殴打造成的。
上面派了好几个军区进鹿城,牺牲人数众多,前几天政府才把局面控制住了。
顾明月试探道,“我嫂子朋友就是从那边来的,鹿城那边的人会全部转移到这边来吗?”
那可是千万人口大省,不是几个警察几具枪就能唬住的。
“这边受灾的情况算轻的,不出意外会全部转移来这边。”
陆老师没法想象眼前的灾难算轻微,那沿海地带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爬满皱纹的脸露出绝望之色。
顾明月知道他们没有撒谎,比起鹿城的混乱,茨城到现在算好的。
她寒暄几句,掉头回去了。
刘阿姨熬的粥好了,赵妈妈端着托盘,一个帐篷一个帐篷送粥,顾明月帮着盛粥。
忙完回地里已经十点过了。
有人在地里挖到了红薯,所有人都蹲着身开始挖,茼蒿,蒲公英,艾草,甭管认不认识的草全部挖回去。
周慧也加入其中,见她回来,把袋子里的竹片递过去,用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山顶还有直升机来,家属院住不下,帐篷架在山后的。”
顾明月抬头看向夜色里亮着光的山顶,低低道,“看来扩建基地是迫在眉睫的事儿了。”
“怎么了?”
“其他各省的人全部会往西南转移,基地就是安全与危险的分界线。”
语落,喇叭里又开始喊人了,五个人名,每个人名重复三遍,喊完后,紧接着通知,让基地所有男人集合。
周慧直起身,眺向山脚大门,“又来人了吗?”
【15-18岁的站最左边,19-55岁的站中间,56及其以上者站右边,请大家严格按照自己的年龄选择队伍,政府立马分配新的工作内容。】
沉浸在挖野菜氛围里的女人们放慢动作,激烈讨论起来,“又有啥活啊?”
“谁知道呢?”
顾明月蹲着,看四周的人像追着光的飞蛾往集合场地走去,跟周慧道,“我们去看看。”
附近已经围了两圈看热闹的。
负责这次大会的领导顾明月没有见过,深黑的目光坚定,像谁都不能动摇的大山,握着喇叭,声音沉而稳。
“迄今为止作为土生土长的茨城人,作为政府一员,我始终相信团结就是力量,只要我们团结,再大的困难都能被我们踩在脚下…”
他的声音能定心,所有人都仰头注视着他。
“有水灾,我们就想办法开通水上交通,有鼠灾,我们专家连夜研究老鼠药,有雪灾,我们建执勤点,切身保护人民财产安全,有坏人,我们就集中搬到山里来,中途有牺牲,但我们没有妥协,任它是否有白天,只要我们团结,黑暗里照样发光发热……”
他语气没有停顿,继续道,“事实证明,除非我们自己想倒下,否则没有人能折断我们的脊梁,老天爷也不能…”
人群里响起激烈的掌声。
“对,老天爷也不能。”
“老天爷也不能!”
大家激动地附和着。
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愤慨激昂,热泪盈眶。
操场静默了足足两分钟,台上的领导话锋一转,“书里常说,灾难面前,人类是渺小的,她们见死不救,自私自利,趁火打劫,经历过这几场天灾,我却有了新的认识,困境时,如果不能保全自身,谈何营救别人?”
他指着家属院道,“昨晚,我们基地来了很多前线战士,面对危险,他们一往无前,视死如归,但他们受伤了,再让他们参与营救就是让他们白白送命,他们现在的处境和我们之前何其相同…”
“面对亲戚好友,我们的血真就凉透了吗?不是,是我们且处困境且在自救无力施以援手啊。”
这话说出了多少人的心声?因为居住,因为物资,亲戚好友反目成仇,夜深人静,真的没有思考反省后悔过吗?
如果话说得明白点,如果不那么咄咄逼人,是不是能和亲戚搭伙过日子,如果能设身处地,如果能耐心规划,是不是能帮助亲戚们度过最难的岁月?
众人沉默。
“之前是我们经验不足,选择最保守的自保方式,现在不同了,我们有新家园,有新土地,有共过患难的新邻居,再面临和以前同样的选择,我们会有更成熟的处理方式…”
“亲戚们来,我们分享经验,愿和他们一起重建他们的家园,只要人间还有温情,我们就不会被极寒凉血,不会被黑暗噬心,这是作为一个人,和动物最大的不同。”
领导指着灯光下的围墙,“亲戚好友们就在外面,大家愿意帮他们重筑家园吗?”
众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异口同声的喊,“愿意。”
只要人们愿意,再大的危险都会有人去了。
领导九十度鞠躬,“我替那些千里奔波来的亲戚好友们谢谢大家,z基地的百姓,你们能建第一个基地,绝对能建第二个。”
领导泪洒现场,底下人更加热血澎湃。
顾明月找了圈没找到顾建国人影,正纳闷他去哪儿了,就看中间年龄段的人群里有人朝她挥手。
顾明月:“……”
基地人太多了,顾建国挤不出来,只能扯着嗓门喊,“闺女,等我跟26楼邻居说两句话啊。”
周慧纳闷,“爸怎么跑到中间去了?”
知父莫若女的顾明月:“不服老呗。”
周慧:“……”
三个年龄段的工作强度不同,青少年在发育阶段,活不能太重,老年人动作慢,尽量避免需要走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