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国看着面前的背包铁锅,再看眼时间,怀疑以后他们会日夜颠倒,夜里有星星,虽不及阳光明亮,但比乌漆麻黑的程度要好,就像他们这路走来,都没怎么开手电筒,对多数人而言,肯定愿意披着星光赶路。
此刻好像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前面那些人煮的米饭熟了,香味诱人,他问顾明月,“咱们吃啥啊?”
李泽浩去前面打探情况了,惠风村的人不好对付,基地政府放火烧山,肯定有人逃跑了,知道他们的目标是兴隆镇,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搞不好,他们要在这儿耽搁好几天。
顾明月闻到米饭味了,沉吟道,“咱们有啥吃啥,等李泽浩回来我们就走。”
眼看就要到兴隆镇,她不想拖着,她嘱咐过李泽浩,无论那边什么情况都要先回来。
“好吧。”顾建国翻自己背包,摸出个面包来,先递给孙女,顾明月身后的小姑娘甩脑袋,小脸不停蹭顾明月肩膀,“姑姑,困。”
她自己走了很长的路,估计累狠了,顾明月捞过她抱在怀里,“睡吧,走的时候姑姑喊你。”
小姑娘缓缓闭上眼睛,手抓着她和周慧的衣服。
周慧坐过来,摸摸她的头发,“她是不是瘦了?”
感觉圆嘟嘟的脸蛋变尖了。
顾建国咬口面包,“是瘦了。”
跟着他们赶路,担惊受怕睡不好,作息不规律,能不瘦吗?
便是顾小轩也瘦了。
周慧摸她的纸尿裤,低低问顾明月,“纸尿裤够吗?”
“够。”顾明月说,“你要不要穿?”
她记着周慧的月经就在这两天了,出门在外,女生来月经是最麻烦的,就说基地出来的女人,没有卫生巾,自己用棉絮做,用完不扔,而是洗干净留着下次用。
娄姐和陈婆婆儿媳妇都这样。
周慧说,“到兴隆镇再说吧,有止痛药吗?”
她害怕自己肚子疼拖大家后腿。
“有。”
没多久,陈婆婆她们回来了,收获不错,陈婆婆笑容满面,“菜地有小番茄,你们要不要?”
顾建国说,“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们,我们吃过了。”
几家关系好,但有意保持着距离,陈婆婆又去问陆老师,陆老师说不用,倒是刘春山嚷着嘴里没味。
刘家人先走,但速度慢,半个小时就被她们追上了,刘春山儿子不敢走远,蹲在路边等着的,父子两没有再吵架,就是家庭气氛不好,陈婆婆给他拿了几个小番茄,语重心长道,“菜地还有很多。”
他们想吃的话自己摘。
刘孃孃当即要去,可她刚抬脚,刘春山就扯着嗓子骂人。
刘孃孃担心自己走了父子两又闹,使唤儿媳妇去。
她儿媳妇性格比较沉闷,这两天没有张过嘴,到这儿后就躺着睡觉,被婆婆喊醒,她闷闷地回了句,“我害怕。”
没有伴儿,她哪儿都不敢去。
刘孃孃不敢使唤儿子,“我们都在这儿,有啥害怕的?”
她儿媳妇躺着不动。
刘春山又开始骂人,陈婆婆想说两句,又怕惹恼她们,唉声叹气回到自家位置。
大半桶小番茄,她们熬了锅番茄汤,煮了几撮面,酸溜溜的味道弥漫,刘春山又翻来覆去的嚷嚷肚子饿。
说实话,这种人挺招人烦的。
自己受了伤是挺可怜的,但人家的东西不是大风刮来的,真想吃就堂堂正正的说出来,甩脸色有啥用呢?
陈婆婆她们充耳不闻,刘春山火气又来了,踹给他按摩的刘孃孃,“你要饿死我是不是?”
“我摘小番茄去?”
“你走了谁照顾我?”
刘孃孃扭头,儿子儿媳像聋了似的,各自躺着不搭理人,她没办法,好言好语哄,“包里有饼干吃不吃?”
“顿顿都饼干,你不腻啊?”
刘孃孃为难,物资紧缺,人家摘的小番茄煮面,她哪儿有脸厚着脸皮要,跟陈婆婆商量,“你们能卖我些小番茄吗?”
陈婆婆尴尬。
菜地就在边上,走几步就有小番茄,刘孃孃花钱买,她们收钱的话会不会不合适?
娄姐开口,“你买多少?”
凭劳动挣钱天经地义。
刘孃孃说,“煮顿面的分量。”
娄姐给她装了半袋子,价格也地道,十块钱。
刘孃孃刚给了钱,刘春山坐起身,破口大骂,骂刘孃孃是败家娘们,好好的家被她败光了,当初应该离婚云云。
顾建国听得耳朵疼,很想说点什么,在女儿的注视下,忍了又忍。
刘孃孃没说什么,等陈婆婆她们吃完锅里的面,借她们的锅煮了一撮面,刘春山嫌味道不好,又开始骂人。
“你是不是染了狂犬病毒,看到人就想咬两口,我妈哪儿招你了?”他儿子站起,居高临下望着颐指气使的刘春山,“甭以为只有你委屈,我们也委屈,赶路就够累的,还要照顾你这个拖油瓶...”
刘春山怔了下,将就手里的面碗给他砸了过去,“吃我的喝我的,现在嫌我是拖油瓶了?”
也不知怎么想的,他扑过去,抓住儿子的脚,一口咬了下去。
他儿子下意识的踹他,一脚踹到他心窝上。
刘春山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发了狠,“老子咬死你。”
说完,利索的爬起,怒目圆睁扑了过去,刘孃孃回过神,抱住他,“你干啥呀?”
顾家离他们也就两米左右,顾明月抱起顾小梦往边上退,刚退两步,被刘孃孃抱住的刘春山像发了疯,突然朝顾明月跑过来,“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嫌我是累赘,嘴上说好听的,实际都怕我把病毒传给你们。”
他踹开刘孃孃,额头青筋暴起,“我不好过,你们也别好过。”
他双眼瞪得充血,直直扑向顾明月。
然而还没沾到顾明月衣角,人就被踹倒在地。
顾建国收回脚,脸色阴沉,“你他妈的发什么疯,又不是老子咬的你,你报复老子闺女干什么?有种去咬那条咬你的蛇啊!”
他身形高大,站在顾明月身边,像堵墙似的。
“刘春山,甭以为老子会怕你,你碰明月试试!”
刘孃孃爬过去,抱住嘴角吐血的丈夫,泪流满面,“春山,你怎么了呀?”
刘春山疯了,抓住她的手,嘴巴大张。
刘孃孃下意识要缩手,但来不及了。
“啊...”她满目惊惧的望着咬住她手腕不松口的丈夫,眼泪像决堤的洪水。
他儿子看他这样,发了疯似的踹他。
刘春山嘴角鲜血淋漓,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刘孃孃的。
其他人害怕,抓起包就往前边去跑。
良久,刘春山终于松开了嘴。
刘孃孃抱着他大哭。
刘春山表情木木的,鲜血里,有白沫溢出。
他倒了下去,浑身抽搐起来,顾建国震惊,“狂犬病。”
刘春山竟然有狂犬病。
见过其他人发作的刘孃孃嚎啕大哭,“春山,春山啊...”
他儿子呆愣的后退,像受了什么刺激,抱头往前跑,他媳妇早在刘春山发作时就翻身站起,见公婆这样,脸白如纸,抓起背包,追着丈夫跑了。
刘春山死了。
死在这昏暗的夜色里。
李泽浩回来,告诉他们前边有人收过路费,要他们有个准备,坐在丈夫身边的刘孃孃像个活死人。
顾建国于心不忍,走上前,“刘大姐。”
“建国,你说天灾要逼死多少人啊?”她目光没有焦距,语气轻轻的,好像在说,“建国,我给你家明月介绍个对象好不好呀。”
顾建国莫名眼热,“老天爷越是这样,咱们越不能认输,刘大姐,你要振作起来,我家明月还指望你介绍对象呢。”
“明月?”她眼珠动了动,神色怔忡,“你家明月不是有对象吗?”
“早分了。”
“那我改天帮你问问,好几家人知道我们是邻居,跟我打听你家明月的情况,你放心,我保证给你介绍个满意的女婿...”刘孃孃拍拍屁股站起,“咦,这是哪儿?”
刘孃孃失忆了。
明明刚刚还在抱怨老天不公,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看到地上没了呼吸的丈夫,她猛拍自己脑袋,“建国,你怎么跑到我梦里来了?”
“梦和现实是相反的。”她嘴里念念有词,“不要害怕,不要害怕,睡醒就好了。”
顾建国心里难受,“刘大姐,我们都在噩梦里,现在找个地儿把刘老哥埋了吧。”
“好。”
因前面有收过路费的,一时半会过不去,顾建国找柴火把刘春山的尸体焚烧了。
刘孃孃感觉到手疼,低头看了看,问顾建国,“梦到手流血是好还是不好?”
“好。”顾建国回答。
火烧得旺,哪怕是噩梦,刘孃孃还是为丈夫的死痛哭流涕,“春山,春山啊,你怎么先走了啊。”
刘春山死前什么都没说,眼睛有几秒的清明,望着刘孃孃哭得不能自已。
李泽浩检查赵妈妈背包里的东西,留了半瓶矿泉水和半包饼干,其他食物全部用袋子装着,顾明月问他,“你准备交过路费?”
“嗯,那些人不是惠风村的。”
那些人应该是当地村民,攻击人的武器是砍刀和锄头,李泽浩说,“他们不要钱,只要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