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药箱,一针清开灵就可以镇热,保护病人的大脑,但林白青没有,只能全凭针灸,要一般大夫,估计早吓麻了,林白青也是头一回,从病人的廉泉开始,经天突,鱼际,合谷,再将病人扶起来,翻转她,从风池到大椎,乃至手上的少商穴,阳商穴,总根九根针,她全出了,转眼把病人扎成了个大刺猬。
但效果也立竿见影,灸廉泉和天突可以清热泄火,解毒,在鱼际,合谷和会厌处入针提插,则可迅速消肿,风池和大椎处的针是起到散热作用的。
楚青集扶着人,林白青雪白的,葱管似的手指在九支针间来回穿梭。
这是洛杉矶,华人很多,中医也算普及。
但即使是这儿的中医大夫,估计都没见过如此迅速的中医式急救方式。
提插而泄,所有的针都在突突狂跳,病人的象脖症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惨白的面色逐渐红润,抽搐的四脚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而直到病人睁开眼睛,人们才发现她早就可以自主呼吸了。
病人伸手要抓针,楚青集赶忙抓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动。
大家也纷纷示意,让她稍安勿躁。
而从病人病发到现在,全程,总共不过两分钟。
眼看病人能呼吸了,有人在胸前划十字架:“amen!”
还有人在看天:“Thank God!”
911来的很快,而等他们来时Mary已经能自主呼吸,并能尝试着站起来了。
最终Mary还被911抬上单架带走了。
而在林白青理好她的针,站起来的那一刻,就连陪审团成员和法官都围了过来,在为她鼓掌。
这于现场几乎所有的人来说,都是一场史无前例的,中医急诊的观摩。
沈庆仪也观看了全程,当然,她并不认识林白青,而且对一切的花国人都很警惕,所以早在911的担架来抬人时,她就去跟法官交涉,要求休庭了。
被告突发意外,官司当然会休庭,再排开庭日期。
也是直到这时林白青才知道,楚青集说自己跟沈庆仪不熟,是有多么的不熟。
随着法官落锤,陪审团和旁听席上的人全走了,楚青集适时上前,跟沈庆仪打招呼:“Hey,Yean?”
沈庆仪都没止步,边走,边试探着问:“Hey, are you Jenny?”
“Yes, I am Bob's friend.”楚青集说。
他只是她儿子鲍勃很多朋友中的一个,跟沈庆仪只算点头之交。
沈庆仪走的很快,在经过林白青和小雅时,目光落到了她俩的身上。
小雅肤白,还有一双蓝色的眸子,是个小天使一样的混血儿,很吸引人的眼球,但她并不感兴趣,她一直在打量林白青,看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不过她的脸蛋儿是否好看沈庆仪并没有注意到。
她惊讶的是林白青的医术,身手和她刚才那一手突然腾空跃起的爆发力。
她看出来了,这小女孩会功夫。
但对于一个逃亡了二十年,还有几个月命案就会追溯期满的罪犯来说,她虽然会对那个女孩感兴趣,但不会为她而多做停留的。
所以她的目光停留在林白青的脸上,但脚下并没有留步。
楚青集尝试着约人:“难得见面,要不我们喝杯咖啡,聊一聊?”
沈庆仪摇头:“实在抱歉,我非常忙。”
其实他们这样是在吓唬她,因为她非常怕被人认出来。
一旦有人认出她,她将失去现在所有的一切,还会被抓捕,引渡回去服刑。
她虽然表面非常镇定,走的高傲而冷酷,但林白青从她的眼神中看到惊惧和不安。
尤其在看到一脸凶相,天生恶人脸的楚春亭时,她眼神里的恐惧更加浓厚了。
林白青想要上前,楚春亭适时拉了她一把,摇头,示意她不要上前了。
老爷子在这一刻也觉得没必要打扰沈庆仪了,当他看到她穿着那么妥贴的西服,一身精英气质,站在洛杉矶的市区法庭里时,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想,何必让她去翻开那个注定会让她难过的底牌,揭她的疮疤呢?
但林白青甩开楚春亭,却跟沈庆仪并肩走到了一起。
“Hey,Yean。”林白青边走边,边尝试着用英文说:“我想你的脑部应该受过伤吧,您没有考虑过治疗它吗?”
沈庆仪止步,一脸狐疑,语气冷冷:“你怎么知道的?”
林白青伸出手,示意妈妈把手给自己,说:“我是一名医生,中医。”
又说:“也许我可以治疗你的病,用中医的方式来治。”
沈庆仪躲开林白青的手,回头,毫无感情,甚至带着些厌恶的看了楚青集一眼,转身就了。
妈妈可真是英姿飒爽,一双林白青不敢尝试的尖头高跟皮鞋踩在脚上,她走的又快又稳。
穿着平底鞋的林白青都险些追不上。
林白青还想跟着她,楚青集也拉了她一把,意思是算了,见一面就行了。
毕竟现在的沈庆仪看起来很健康,没必要现在就打扰她,给她造成恐慌的。
但林白青甩开楚青集,跟着妈妈出了法庭,一路往停车场。
还好,这时沈庆仪回头了:“据我所知,没有人可以肉眼看到大脑内部的病变,你怎么知道我的大脑受过伤,是那个叫Jenny的男人告诉你的?”
她似乎很抗拒跟人接触,林白青也就没再碰触她,而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很简单,您的颅内有血肿机化现象,头颅形状因此而发生了细微的改变,我是可以看到的。”
沈庆仪止步在停车场前,伸手触摸头部:“你确定?”
又凑近一步:“所以,你是通过中医的面诊来确定问题的,对吗?”
一个丧失了过往记忆力的人,脑子里必定有遗留问题。
沈庆仪在二十年前大脑受过伤,颅内出过血,因为没有条件,当时没有选择手术,出血大部分应该被吸收了,但有一部分会残留下来,并在颅内开成血肿机化,继而改变她的颅脑外形。
因为她头发梳的很光滑,外形的改变很显眼。
而她大脑内部的症状应该比较复杂,但并不影响她后来的生活,而且在脑部动手术危险很大,所以她在权衡利弊后,选择了不动手术,保守治疗。
西医得要借助仪器,中医讲究面诊,看来妈妈是懂中医的,她都知道什么叫面诊。
林白青再靠近一点,仔细观察她的眼睛:“您应该有很严重的神经衰弱和偏头痛症状,没想过做缓解治疗吗,比如……”
“催眠,不,我不需要。我很忙,我想我应该走了。” 沈庆仪说。
一个脑部受过伤,全盘失去记忆力的人,从0开始学习,从语言到知识,还要克服神经衰弱和偏头痛,并成为一名超级大药企的Monitor,林白青不知道妈妈有多努力,但她的付出绝对超乎了一般人的努力。
也是因为足够努力,才叫她拥有了超强的意志力和理智。
而除了开颅之外,唯一能给大脑做舒缓治疗的,在西方就是催眠了。
但她怕翻出自己的旧官司来,她不敢。
当然,林白青要说的也并非催眠。
她捧起手里的针筒,说:“我建议您所做的,是针灸。”
其实一个聪明的高知女性,在二十年里,怎么可能明明有病却不治呢。
沈庆仪又开始走了,并说:“我最近就在尝试针灸,而且是在全M最大的中医馆,汉唐医馆,那儿有一副跟你手中一模一样的针,治疗一次3万美金,但就目前来说,我认为它的效果并不好。”
林白青愣在原地,她着实被惊到了。
随后赶来的楚青集也惊呆了,他都不知道,沈庆仪曾经寻求过中医的治疗。
妈妈一次3万美金去做治疗,只为寻回自己的记忆?
不过一个强悍的,对自己负责任的女性,在二十年中,不会明知自己有病而不做治疗的,她求助过中医的,求助的还是汉唐医馆,甚至就是这副金针。
所以她并不信任林白青。
但金针是我们老祖宗的东西,RI本人拿着它,那叫牛嚼牡丹,糟蹋东西。
林白青也跟到车前,笑问:“既然您知道针灸,那您知道药灸,艾灸和火灸吗,而且您的病单凭针灸是治不好的,必须搭配行血化淤的中药,再附以砭石热灸,那将是一整套的治疗方案。”
她有很严重的神经衰弱和偏头痛,以及过往记忆力全盘丧失的问题。
想要在不开颅的情况下彻底治愈,那将是一整套的,非常复杂的治疗方案。
是要经历至少为期半年的长期治疗的。
林白青又说:“如果您想了解我的治疗方式,以您认为舒适的方式吧,我们可以慢慢聊。”
一次3万,那笔钱妈妈可以不花的,林白青不用金针,普通的钢针就能治好她。
但沈庆仪已经不想再交流了,点了点头,又说了句对不起,不需要,打开车门上车,一脚油,她离开了!
而林白青和妈妈的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结束了。
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总体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
既林白青已经见过妈妈了,今天再给小雅做一次针灸,明天一次,楚青集就该还金针了。
林白青和楚春亭的签证也将到期,他们也就该回国了。
此刻,他们得找个地方吃饭。
因为小雅想吃Taco,他们找了一家墨西哥餐馆,坐了下来。
楚青集说:“我看她的健康状况还不错,只剩几个月了,希望她能安全渡过。”
小雅忽而发问:“安全渡过什么呀爸爸?”
楚青集由衷觉得沈庆仪厉害,因为她当初遇到的那个渣男身材高大,孔武有力,而且一到港城就混上了帮派,极为难缠,她能反杀对方,堪称女中豪杰。
但沈庆仪的人命案是个至死不能拿出来说的秘密,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还好老爷子适时捣了他一拐杖,才叫他生生住嘴。
服务生端来了Taco,楚春亭不爱吃这种洋玩艺儿,一脸嫌弃。
不过看到林白青吃的很香,他就又捧了起来,皱着眉头咬了一口。
楚青集替侄女挤上蕃茄酱,还要继续了解中医:“青青,什么叫药灸,火灸,艾灸,还有你说的砭石,那又是什么东西,它们也是中医的一部分?”
林白青已经见过妈妈了,这场见面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想象过沈庆仪会很优秀,确实,她看到了,妈妈非常优秀,可她也看到了,妈妈被顽疾困扰着,而因为一桩命案,她就如同惊弓之鸟,甚至不敢接受她的治疗。
作为一名医生,就是看到普通人有病,林白青都会忍不住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