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青愣了一下,才说:“明天过来我给您捉个脉吧。”
“我好好儿的,你为什么要给我捉脉?”楚春亭一愣。
林白青说:“您大概有点帕金森的前兆,您懂吧,就是咱们俗称的老糊涂了,没过没关系,咱们中医在治疗老年痴呆方面还挺有些办法的。”
楚春亭生气了:“我是真的梦见了,不是老糊涂了,我真的梦见柳连枝抢我东西了!”
“好好,您没有老糊涂,我也就随便捉个脉,有时间多出去走一走,活动活动吧,运动对缓解老年痴呆有好处。”林白青说着,又敷衍了几句,把电话挂了。
楚春亭是真郁闷。
人老来虽然容易做梦,但醒来后就不大能记得真切了。
可他昨晚做了个特别清晰的梦,真的梦见自己偷了龙宫里的夜明珠,他甚至清晰的记得夜明珠的材质是金刚石,质地浸透温润,在夜明珠的两点和十二点方面各有一道裂纹,可于无光的黑暗中发出莹莹绿光,他甚至清晰记得夜明珠的手感和重量,记得被柳连枝抢了东西后的心痛和愤怒。
怎么在孙女听来,他就成帕金森,老糊涂,老年痴呆了?
老爷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那个梦,又因为梦里被柳连枝抢了东西而心情不好,再被孙女说成老糊涂,心情愈发不美丽了。
偏偏这时石大妈又来告诉他一件事情,他的大侄子楚三合因为胰腺癌恶化,在省医开刀无效后,去世了。
虽然那个大侄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死亡总是叫人唏嘘的。
这下,老爷子的心情就更不美丽了。
还也想好了,等到再见柳连枝,他要好好惹她生个气!
且不说他。
盛了一碗带着锅巴的煲仔饭,连腊肠带腊肉,送一勺米饭在嘴里,格外满足。
但她蓦的抬头,就发现顾培不但没有吃饭,而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嗅了嗅之后,还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呕了一下,把它吞了下去。
原来,虽然林白青不介意顾培的种种怪异,但也总于心里腹诽,觉得他太过脆弱,茶不敢喝,糖不敢吃,老妈一来就吓的魂飞魄散,只敢往老婆身后躲。
今天可算了解原因了,心里也不免有些惭愧。
试问,一个在两岁时,就因为父母吵架而被关在厕所里喝马桶水,吃牙膏的孩子,一个在五岁时终于见到妈妈,却因为害死了自己的妹妹,而差点被母亲打死,又一路折磨到成年的男孩子,顾培能没有被击垮,还能成长成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也可谓是奇迹了。
话说,关于卓言君到底所为何来,林白青还得问顾培,可又怕一问吧,又是在揭他的疮疤,会让他重新陷入痛苦,这不,正愁着呢,就听顾培忽而问她:“你是不是想知道,卓言君女士是为什么而来的?”
煲仔饭还剩下点锅底儿了,林白青全把它盛到了碗里,柔声说:“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明天上东海饭店,自己帮你问她去。”
就不问顾培了吧,明天上东海饭店,以她的身手,随便两拳头,卓言君该招不招的,全得招掉。
当然,这时的林白青以为顾培依然是在害怕,惧怕母亲的。
也以为当他看到卓言君,大脑就死机了,就无法思考了。
但其实一个能扛得住亲生母亲十多年,身心双重凌虐,还能读书考研,参加工作的男人,其脑子自然是够用的,更何况他还是一名脑外和心外同样擅长的,心细如尘的手术刀。
顾培顿了片刻,问林白青:“你还记得许娇吗?”
林白青当然记得,就是那个外/阴被家人感染了脚气的小女孩儿,她妈妈就是跟卓言君一个姓的卓娅,也是卓言君为了回国,给自己认的’侄女’.
顾培又说:“在上军医院之前,小许娇是在友谊医院做治疗的,你应该也了解友谊医院吧,它是由花国和ri本政府合作开办的。”
友谊医院,这个林白青不但知道,而且特别了解。
因为它另有个名字,虽然现在不知名,但将来会特别出名。
它叫花ri友好医院。
而它,是在1984年,花国和ri本建交后,为了引进ri本的医疗科技而开设的一家合资医院。
因为是合资医院,它的收费特别高,它的心外和脑外的水平,也是全国最好的,这年头人们崇拜ri货,也更加信任ri系医院,所以每天从全国各地,有不计其数的人揣着或者贷款,或者卖房卖家底的钱,上友谊医院治病。
听顾培这样说,林白青已经有点不太好的预感了。
但小许娇是顾培的病人,病也是他治的,具体啥情况,也只有他自己更清楚。
顾培也正在尝试着捋整件事情。
他已经吃完饭了,转身从书柜里翻出一本医疗杂志来,翻到一页,递给了林白青,这才又说:“你看,根据杂志上的新闻报道,桥本制业跟花ri友好医院之间,有关于幼儿先心病方面的药品临床实验合作。要我猜得没错,许娇就是其中一个实验对象,而现在,在她痊愈后,桥本制业想把她作为一例成功的样本来展示,卓言君此来,应该就是准备说服我,让我同意把许娇作为桥本制业的成功样本的。”
顾培给林白青的,是一份《柳叶刀》杂志,而文章所介绍的,是桥本制业所研发的,一种专门针对先心病的中成药,看成份,应该就是改良后的,儿童版复方养心丹。
而复方养心丹,就是当初林白青带着楚春亭赴M国时,大闹汉唐医馆的那味药,那味药虽然有疗效,但在君臣佐使的配比上出了问题,是款问题药。
看完这篇报道,再结合卓言君的身份,林白青也终于明白她来的目的了。
如果不是医疗专业人士,是看不出其中的曲折的,因为事情格外复杂。
简短来说就是,桥本制业跟花ri友好医院一直在进行一款儿童用的,先心病方面的药物实验,小许娇也吃过那款药,而现在,小许娇经由顾培治疗,先心病已经完全痊愈了。
这当然是顾培的功劳,也是军医院的医疗成果。
给婴幼儿动手术风险特别大的,顾培给小许娇动手术,一台手术整整做了四个小时。
而在孩子痊愈后,桥本十一想把疗效归于桥本制业的药品,并希望顾培能出面做证,以此来佐证其药品的质量,以达到,让其的药品能够通过临床检测,上市销售的目的。
当然,一味药品要想上市,一例临床案例肯定不够。
不过卓言君既是顾培的母亲,她就可以要求顾培多做婴幼儿手术,给桥本制业增加临床治愈案例,而军医院马上就要跟CIBA合作了,它的信誉度也将升到国际级别。
届时,桥本制业只需要伸手一拿军医院的医疗数据,就可以为其药品申请国际专利了。
所以说复杂也不复杂,简单来说就是,卓言君是来为桥本十一跑腿的。
她不但要用顾培,而且还天真到,想让部队医疗都成为桥本制业的实验数据库。
那当然是痴人做梦。
虽说改革开放以来,因为有一大批亲ri分子的意愿高涨,也为了经济利益,国家跟ri本建交,并在各个行业建立了交易和往来。
但因为曾经的被侵略历史,部队,军事方面有一条政策红线,就是绝对不能跟ri系企业,ri本资产合作。
就不说顾培了,别的部队领导也不敢跟ri企合作的。
因为一旦合作了,一旦被查出来,那是要被撤职,并起诉上军事法庭的。
试问,部队的哪个领导敢那么做。
既知道卓言君的来意了,也不用顾培出面,明天林白青抽个时间上趟东海宾馆,开门见山唬她一顿,把她赶走就好了。
但想想也是唏嘘。
因为那个死了的小女孩,顾克把一生所研发的医疗成果全部拱手赠予了桥本十一。
唯独坚持了一点,留下了本该属于灵丹堂的金针。
那也是顾克在面对桥本十一时,基于一个花国人的觉悟,唯一的坚持。
可要不是楚青集半途使坏,把金针偷来,玄铁金针最终也会落到ri本人手里的。
而现在,桥本十一已经得到那么多了,但他还不死心,居然还打起了顾培的主意。
还妄图达过顾培,让ri系药企渗透到花国的军方,部队。
他可真是继承了ri系企业一贯的风格,要把无耻达到极致了。
……
话说,自打怀孕以来,林白青突然间就变的嗜吃嗜睡了,吃的饱饱的,她也不想动,撑着困意打了一个小时的坐,才复了几张今天开的诊单就困的不行了。
随随便便冲了个澡就躺到了床上。
伸手摸摸肚皮,依然瘪瘪的,也还感觉不到胎动。
她自己给自己捉了脉的,能捉得出来,应该是个女孩儿。
但一个女人要当母亲了,虽然明知道过几个月就可以跟孩子见面,但是就在孩子在腹中时,母亲对她的好奇心是无法遏制的。
她的皮肤会白吗,会像小青期待的那样,有一双葡萄一样的眼睛吗,会是什么样的性格,温柔,还是急躁,是天生就聪明,或者是个小笨蛋?
而要想判断孩子的性格,就得从胎梦来断。
当女人怀孕,会做各种胎梦,有些人会梦见肥硕的南瓜,有些人会梦见一片花海,还有些人会梦见各种动物,它就直接关系着孩子的性格。
可直到现在,三个月了,林白青还没有做过胎梦。
她每天晚上都会抱着期待入睡,期望能做个胎梦,看自己会梦到什么。
但奇怪的是自怀孕以来,林白青每每晚上都会是香沉一觉,就不说胎梦了,连个能记得住的梦都没做过。
这不,躺下之后她正沉沉睡着,突然,胳膊被人紧紧攥住,捏的生疼。
感觉到是顾培的手正在抓自己,林白青挣扎着坐起来,开了灯,就见眉头紧簇,满头是汗,呼吸也格外的急促。
这一看就是做噩梦了。
将丈夫搂到怀里,林白青轻拍他的脸,唤:“顾培同志,顾培同志!”
拍了好半天,顾培猛的睁开眼睛,直勾勾望着林白青:“我看到她了。”
“看到卓言君吗?”林白青团上丈夫的肩膀轻轻拍着,温声说:“不用怕的,明天我就把她赶走,你就再也不用怕她了。”
“不是,是妹妹,我看到妹妹了。”顾培梦还未醒,伸出手来,颤声说:“她送了我一颗珠子。”
林白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手中空空如也,啥也没有。
见手中是空的,顾培也明白过来,自己刚才是做梦了。
再看身躯娇小的妻子费力的抱着自己庞大的身躯,他再傻再呆,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挣开妻子坐起来,他说:“吓坏你了吧?”又问:“饿不饿,要是饿了,我去给你做蛋炒饭。”
他唯一会做的中餐就是蛋炒饭,但能做的出神入化,味儿贼香。
林白青并不饿,而且对顾培的梦特别感兴趣:“你梦到你妹妹给了你一颗珠子?”
又问:“什么样的珠子?”
一颗什么样的珠子呢?
顾培虽然人醒了,但梦清晰可见。
他梦到那个被他害死的妹妹活过来了,她跌跌撞撞跑到他面前,手里攥了好大一颗,绿莹莹的大珠子,笑声跟银锥似的,把大珠子递到了他的手上,而等顾培想要抱起妹妹,想要把她抱到妈妈面前,让妈妈知道她还活着时,妹妹却转身跑了,顾培一路追,却再也没有追到他。
仔细回想梦里那颗珠子,顾培说:“应该是一颗夜明珠,一颗好大的夜明珠。”
结合晚饭时楚春亭气啾啾的,那个关于柳连枝抢了他珠子的梦,林白青明白了,那是胎梦。
她的胎梦不是自己做,而是楚春亭和顾培俩帮她做掉了。
胎梦是一颗夜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