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精明如他,即使心机满腹,但似乎已经找不到翻身的可能了。
柳连枝此时正在看着保姆给楚楚穿衣裳,穿鞋子。
这小家伙学说话特别快,自从学会叫爸爸妈妈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还没有学会叫奶奶,但是已经学会喊爷爷了。
看到楚春亭进来,小手儿挥舞着,嘴里咦咦耶耶的叫着。
如果娃是楚春亭一手带的,她却先学会喊奶奶,老爷子肯定不高兴,要做妖。
但柳连枝一手带大了楚楚,她先学会喊爷爷,她似乎并不生气。
看到老爷子进来,她笑问:“楚老您怎么来了,我们正准备出去呢。”
楚春亭问:“去灵丹堂?”
柳连枝笑着说:“听说今天要来灵丹堂的团队医疗水平很高,白青又准备讲点新知识,我也打算去旁听一下。”
楚春亭是个搞古玩的,当然不懂医疗,拿Louis一行人,也是当成桥本十一来看待的,此时冷冷一声哼,问:“就他们,西方人,不会只会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人要病了,他们也只会拿刀一切,能有什么医疗水平?”
柳连枝是天生的强者,她从不贬低对手,也不妄自菲薄自己。
她笑着说:“隔行如隔山,您不懂也正常。他们是一个来自瑞士的,专业的肿瘤治疗团队,在治疗各种恶性乳腺癌方面是走在国际医疗最前沿的。”
保姆抱着楚楚,已经要出门了。
孩子嘛,没有一个不乐意出门的,而且她已经懂事了,也知道是去看妈妈,见太外公和太外婆就走在自己身后,乐的手舞足蹈,嘴里呜呜呀呀,一会儿看看前面,一会儿又看看后面,小脑袋摇的跟拔郎鼓似的。
望着楚楚那张可爱的小脸蛋儿,老爷子心里总算舒服了点,而他总还是不相信,儿子在成年之后,没有经历过系统的教育,自学成材,能在医疗行业达到很高的位置,估计他也就是基于自己的天赋,懂那么一点点。
此时的灵丹堂,街坊邻居们全来凑热闹了。
因为一辆军用大巴拉来了一车人,有一帮军人,还有一帮金发碧眼,人高马大的外国人,一看样子就不是普通人,全进灵丹堂去了。
一个不需要挂号费,看个病顶多花两三块,有时候五毛钱的药就能吃好人的小诊所,外国人来干嘛的?
街坊邻居们好奇嘛,伸长了脖子,全围在外面。
柳连枝和楚春亭从前门挤不进去,转到后门上,见大门锁着,喊了实习医生开门,才挤了进去。
这时来自瑞士的医疗团队加军医院的领导们,十几号人已经在穆成扬的带领下楼上楼下参观完了,诊所小,没有能一下子坐十几号人的房间,所有人索性坐在楼梯上,黑板就挂在诊堂的门上,在等林白青来做报告。
柳连枝抱着楚楚,就站在后门上。
楚春亭更关注儿子嘛,看他跟孙女俩还在药堂门口小声聊着什么,遂走了过去,就见儿子拿着一支笔,在孙女的笔记本上划着一个单词,说:“国内的中医们把经络翻译为Channel,管道,通道是不对的,因为经络不仅仅是管道,而是承载气血巡行的经纬线,目前这种翻译法,西方人是听不懂的,你把它改成meridian,我认为他们会更加能听得懂。”
林白青显然没有爸爸更懂,说:“meridian是地球的经纬线的意思,用在中医上,您确定更合适?”
楚青图说:“就像血管和神经,经络是一张网,但它跟血管和神经不一样的是,它是用肉眼无法看到的,你以管道来比喻,现代医学派无法联想,就无法信服,但经纬线就不一样了,它并不存在,可是整个地球从热带到亚热带再到温带,纬度是以温度和植被的不同来区分的,而以meridian让比喻,则现代医学派能准确的联想,并认可它。”
当爸爸还是刊登文献不署名的神秘人时,林白青就佩服的五体投地。
而当她真正找到他,就好似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中医的经络,一种现代医学派坚持否定存在的东西,当由楚青图这个能站在现代医学的角度来阐述中医的人来讲解,它就被具象化,能被西方人所理解了。
林白青正准备要走,楚青图又说:“对了,你在讲电疗针灸时,要先从各个穴位的structure(结构)的角度来讲,之后再讲function(功能),因为我们东方人,中医总是在强调功能性,但西方人,却喜欢研究透了结构,再来推导其功能,这只是一种理念差异,只要稍微调整一下,就可以让他们信服了。”
“好呐,爸,那我先进去了。”林白青说。
楚青图已经看到老爹了,而这老爷子,其实跟二十年前来讲,并没有变过。
曾经的他总是在盯着楚青集是满目笑意,但只要看到他,就会一脸威严。
现在,他在望着楚青图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时,目光中依然是满满的怀疑,挑剔和不屑,就仿佛只要自己冷眼看着,不成器的大儿子就永远没出息。
可他骄傲,欣赏的那个人,从楚青集变成了他的孙女,林白青。
林白青一转身,看到楚春亭,喊了句:“楚老?”
老爷子声音如蜜糖:“快去忙吧,不用操心我。”
但等孙女走了,再看大儿子,他依然是那副冷漠,怀疑的目光。
楚青图不明白那是为什么。
当然,如今的他不会在乎那些,因为早在二十年前假死时,他就推翻父权了。
且不说楚春亭听到儿子竟然能站在西医的角度讲中医有多震撼。
他是一生的偏心眼,此时也站在窗外,看孙女在黑板上画出人体,标出各个穴位,标注其功能,又用流利的英语向一帮金发碧眼的西方人讲着meridian(经纬线),structure(结构),心中洋溢着莫名的骄傲。
但回头再看骗了自己二十年,还悄悄于医学领域钻研到专家级别的儿子,他的心头就会有按捺不住的厌憎,也无法强迫自己喜欢他。
而且当看到孙女那么崇拜爸爸时,老爷子心里还会有抑制不住的嫉妒。
西方人是什么,在老爷子心目中就是列强。
与他们展开合作,那叫与虎谋皮,也罢,老爷子还是先去卫生厅吧,他有预感,总有一天,他天性善良的大儿子,和他只懂医术的孙女,就好比桥本十一来时一样,总会需要他的。
到时候再说吧。
他们早晚会知道,承了顾明衣钵的他们,在关键时刻,他们需要的还是他这只老狐狸。
老爷子怀着这样的愤恨,打着他的小算盘,气悻悻出门,喊上司机,送他去卫生厅了。
……
林白青当然不知道老爷子心里那些小九九。
而通过楚青图的指点,这次跟医疗团队的交流特别顺畅。
就Saruman和Louis,也在这趟听林白青讲完后,终于理解了中医的意义。
无疑,治疗各类罕见的恶性癌症,延长患者寿命,必须借助现代科学,但是放化疗对于人体正常细胞的损伤,以及药物副作用对于人体器官的损伤,是现代医学面临的两大难题,林白青没有刻意去讲中草药抗癌的奇效,而是从增强体质,增强免疫力,以及最大限度保护人体器官的程度,讲了中医在抗癌方面的作用,讲的简单明了,通俗易懂。
所以医疗团队在听完后她的讲述后,超过八成的人表达了同意的观点。
放疗后的恶性乳腺癌患者,其病情一天一个样,耽搁不得。
所以就从今天晚上开始,林白青就开启了Mila女士下一个阶段的疗程。
而楚青图,因为基地那边的手续,以及安置工作还没有办完,上边疆了。
沈庆仪本来应该跟Saruman一道回去的,但她请了个长假,也跟着楚青图一起去了边疆,林白青估计妈妈还会带着爸爸去看看自己申请的墓地,爸爸应该也会带着妈妈去他们曾经奋斗过的农场,铜厂走一走,还会去他们为了偷渡而每天练游泳的水库走一走。
林白青上辈子为了采药,治病,也曾去过边疆,看过边疆的大好风光。
也很想去走一走。
但身而为医,病人才是最主要的,每天开门就是排成长队的病人,她也就把旅行的心思放下,专心治病救人了。
中医治病,向来是治五休二,七天一个小周期,半个月一个大周期。
而在治疗了半个月后,Mila再检查时,效果不说立竿见影,但也很叫人欣喜,因为在服用中成药,针灸理疗的这半个月里,她的各项数据都显示,癌症没有进一步恶化。
而于一个连放疗都救不了的患者,不恶化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了。
介绍人Saruman已经提前一步回国了,Louis先生回去过一趟,但又重新返回,而且一改初来时的轻慢,带了一个专业的投资评估团队,准备公正而又开观的,展开投资事谊。
也是在这个阶段,柳连枝的大楼终于通了水电,要正式竣工了。
而私立医院的批文也终于下来了。
虽然Louis先生对灵丹堂,对整个中医行业都有着极大的兴趣。
但林白青并不想要他的投资。
而想把私立医院建起来又需要一大笔钱,她每天看着墙角塌陷的地窖,就在想,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把它变换成一笔干干净净,能用到灵丹堂的钱。
这个想法目前只有林白青自己知道,于顾培也只草草讲过,没有细说。
因为金表是贵重物品,即使张子强没了,她不上交还变现成钱就是违法。
大楼要装修,实验室要建设,而曾经顾明一个人,一边拉扯弟弟,一边一砖一瓦建起来的灵丹堂,顾家占20%,林白青占80%,目前给予大家的股份,是从她的净利润里分的,倒不涉及股权,可一旦要接纳投资,就必须稀释股权出去,国人倒也罢了,要是外国人,顾明肯定不愿意。
他跟楚春亭一样,是把民族气节看得非常重的人。
想来想去,在确定那个人死了之后,林白青还是准备卖表,并把股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而现在她要考虑的,就是怎么卖表,并把钱转换成正当收入了。
此刻,林白青难得闲暇,正肘着女儿,正在院子里肘着女儿学走路。
婴儿一般都是从十个月开始学走路。
而这个阶段是最累人的。
因为楚楚已经不愿意局限于爸爸给她用羊绒地毯铺就的那个小窝了。
她也不愿意再四肢并用,扭来扭去的四处乱跑,她要像大人一样学走路。
养崽,这个阶段也是最累人的,孩子在一岁前,大概要两个月的功夫才能学会走路,这个阶段大人得要弯着腰,肘着孩子一步步的练。
柳连枝和保姆年龄大了,弯不了腰,而小青是热情,最愿意教楚楚的一个,但她陪了几天,今天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顾培因为周末还要加班,也不在,陪孩子练走路的重任就落到了林白青身上。
她正陪孩子走着,只听头顶响起一声咳,抬头一看,竟然是顾卫国。
他头跟个鸡窝似的,双眼猩红,嗫嚅着说:“婶子,去看看我妈吧,大概是被气着了,喊半天了,说胸闷,难受,又不肯去医院。”
林白青还是头一回见顾卫国落魄成这个样子,听说他因为炒股欠了不少的钱,抱起女儿来,边走就问:“听说你最近生意不好,欠债是不是很大?”
说起债务来,顾卫国倒是比较轻松:“乖乖,前段时间港股跌的厉害,但前两天爆出新闻来,据说那谁失踪在海上了,股市正在慢慢回温呢,我索性也不割肉了,等它涨回来。”
林白青指了指他的眼睛:“那你咋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因为你妈病了?”
已经到顾卫国家院门口了,他让林白青先进,一摆手说:“算了,不提它。”
但他不想提,可林白青偏偏就问到痛处了,她见院里空空的,遂问顾卫国:“乔引娣呢,这趟没跟着你一起回来?”
说起乔引娣,顾卫国突然面色狰狞,咬牙切齿。
而屋子里,传出乔麦穗的声音来:“卫国,找着引娣和那个野男人没?”
顾卫国撩帘子进门,说:“那男的说是被炸没了,乔引娣,我早晚找到她!”
乔麦穗喘气时,林白青已经听到不妙了,而楚楚则在不停的嗅着,嗅了许久,指自己的喉咙:“aoao……kaka……ka……”
其实都不用捉脉,林白青光凭乔麦穗的呼吸散发的在屋子里的气味都已经闻出来了,她这是肺癌。而她上辈子要到两三年后才会有肺部结节,在林白青的调理下,活了很多年的,可现在她已经肺癌了,身上的气味都变了。
而随着她进门,这边林白青在捉脉,那边乔麦穗示意顾卫国,让给自己点烟。
“您都这样儿了,烟不别抽了吧?”林白青说。
乔麦穗下意识说:“没事,这是引娣买的女士烟,没害,还能养身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