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有个大工程,是用来盛放整整五百味药材的大药柜。
这也是七十年的老东西, 但不能扔, 因为为了防虫防蛀,它选用的是百年老榆木, 还是榫卯打造, 最结实耐用的, 再用一百年都不会有问题。
因为是榫卯的,它柜身和药匣自成一体,无法拆卸,只能整搬。
顾家兄弟为了争表现,可卖力了,但他们也低估了老榆木的重量。
药柜共十组,但他们兄弟居然连一组都抬不动。
林白青又喊了几个街坊来帮忙,五六个人来一起抬,依然纹丝不动。
“算了吧,这太沉了,搬不动。”最执著的敖武都放弃了。
林白青说:“还是想办法搬出去的好。”
顾卫军示意敖武让开:“哥们,看我的……哎哟喂……”
纹丝不动,他还给挣的差点憋不住屁!
药柜必须搬出去,重新打磨,上漆,翻修,还要做防虫处理,但抬不动。
无法,大家也就只得暂且撇下它干别的。
人多好办事,转眼整栋楼已经被腾空,腾的干干净净了。
第二天柳堰派了个小店员来送设计稿了,这是初稿,也只是个外形效果图,果然是中式风格,木质就用原木色,楼顶用青瓦,整体底调又是很温和的白色。
这个设计稿光从配色风格林白青就很喜欢。
它既中式但又不厚重,而且特别温和,让人能有种宁静,安全感。
她说:“麻烦柳工了,就照这个风格继续做做吧,希望他能加快进度。”
小店员说:“柳工还要给广交会出稿,为了您的设计图他都加了两个大夜了。”
“等设计图好了我请他吃饭。”林白青说。
马上柳锋就要上门测量,核价格,施工队也该进驻了。
但药柜成了拦路虎,七十年的老东西,还是榫卯结构,如今再要订做这么一个药柜,不说价格,师傅都找不到,但要搬不出来,被施工队砸坏岂不可惜。
可转眼又是一天,顾家兄弟想了各种办法,喊了一帮人来,依旧抬不动。
五爷来扎针,也是急的直皱眉头:“这可怎么办?”
三兄弟大眼瞪小眼,这玩艺儿太重了,他们,无计可施。
“要不打电话问问小叔,看他会不会有办法?”敖武突然说。
顾卫军和敖文齐声说:“大家开开心心的,你有病吧,招个阎王来.”
顾培说好每天会来一趟,但这两天都没来。
说起他,三兄弟对视一眼,胆颤心寒。
夕阳晚霞中,突然外面响起一个人的声音:“这……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几兄弟一凛,五爷也是头皮一麻,同时回头,就见个高高大大的身影站在棵桑树下,来人看到五爷,肩在倾刻间向下一垮,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假太君回来了?”顾敖文惊呼。
敖武回头一看,也大吃一惊:“你回来的可真快!”
“地上脏,赶紧起来。”卫军赶忙扶人,替他拍打着膝盖。
顾敖刚说:“爷爷,我整整三年没回来孝敬您了,对不起……”
五爷负手,沉声说:“敖武送我回家,至于顾敖刚,我还是那句话,好好待白青,留在国内,我就是你爷,你要不,以后也别认我这个爷爷,我年龄大了,也活够了,也不治病了,早早闭眼了清净。”
这,卫军和敖文都傻眼了:五房这么猛的吗,五爷以死相逼?
“爷爷您等等,您看,这几样都是我从DE带来的,保护心脑血管的保健品,爷爷……”他从包里翻出一堆药来,但五爷没理他,扶着敖武的手走了。
顾敖文抢着问:“假太君,你咋没去RI本,跑德国了,你那RI本妞呢。”
卫军生气了:“顾敖文,再说这种没素质的话我就代表青青开除你。”
推开敖文,他问:“六哥,DE国发达程度怎么样,跟M国能比吗,我有个Offer就是德国的,我很想去,但又怕它比不上M国发达。”
敖刚是从小被爷爷带大的,看爷爷不理自己,心里很不舒服。
至于国家,他跑的多了,没啥兴趣,遂含混说:“都还行吧。”
“你有永久居留权了吧,还没有吧。”卫军又说。
在他看来遥不可及,仿如梦幻的东西,顾敖刚轻飘飘的点头:“有。”
“住不了几天吧,打算啥时候走?”顾敖文快凑人家鼻子上了。
在俩兄弟期待的目光中,顾敖刚蓦的目光坚毅,望向远方:“我这趟来就是来娶青青的,以后要好好照顾她,为什么还要再走?”
空气在瞬间变的死寂。
顾敖文长叹口气,顾卫军一脚踢出去却踢在老榆木上,好家伙,比踢了铁板还痛,痛的他抱着脚死去活来,抱着脚在院子里无声打转。
敖刚,一个跟小叔一样优秀的男人,一出场就把顾家兄弟比进尘埃里了。
顾敖刚早就看到林白青了,大家都在干活,穿的全是旧衣服,农民工一样,她也不例外,灰头土脸的,但这也正是他记忆中灵丹堂那小学徒妹妹的模样儿。
他正要上前,林白青说:“大家都累了,想不到办法就早点休息,明天再干。”
卫军一瘸一拐,来拉敖刚:“走走走,先回家睡觉,有事明天说。”
但顾敖刚一把推开了他,问林白青:“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跟顾培确实生得像,要说俩人有什么差别的话,就是顾敖刚要更壮点,五官更浓,整个人显得更钝一点。
他也用了香水,是古龙水,这个林白青很是闻不惯。
顾敖文挑衅:“假太君,想娶我们小青青可没那么容易,看到那榆木柜子了吗,你得能徒手能搬得起来,还要把它搬出屋子才行。”
林白青说:“顾敖文,你不说话也没人拿你当哑巴。”
他只是开玩笑,但顾敖刚信以为真了。
进门看了看又摸了摸,踮了踮,回头问:“能借助工具吧?”
卫军赶忙说:“大工具当然不行,只能是小工具。”
顾敖刚上下打量,说:“小意思,我现在就可以办。”展眼四顾,他一笑:“那咱们可说好了,事后你们可不能跟我翻脸的。”
林白青其实想跟他好好谈谈那笔债务的问题,所以想早点走。
但大概雄竞会上瘾,她试图阻止,可顾敖刚不干,把一股浓浓古龙水味的西服一脱,递给了她,提了把斧子就进门了。
林白青被吓到了,顾卫军也吓坏了:“六哥,要想劈柴我也会,但咱得讲规则,是要把柜子完完整整的搬出来,这东西以后白青还要用呢。”
顾敖刚一笑,说:“这本来就是百年老榆木,先放在加了中药的桐油中,泡足九九八十一天,捞出来晾干再改板,改成板之后还要泡九九八十一天,这种木材不但防水防潮,你烧都烧不动它,更何况砍,不信你砍一斧头试试。”
“那你打算怎么办?”顾卫军反问。
砍也砍不动,搬也搬不动,总不能吊个挖机来吧。
顾敖刚本来也没想回国,是五爷以死相逼,说自己老鼠药都买好了,他要在招夫一事前不来,自己就在招夫当日当场喝老鼠药才来的。
来之前吧,毕竟三五年未见了,而且他一直在外读书,对林白青没什么印象。
这一来,乍一眼看到的就是林白青,因为都在干活儿,穿的都是旧衣服,她也太突突的,但仔细看,就发现她比曾经高了些,面容也长开了些,在国外看惯了人高马大的外国姑娘,再看国内的女孩子,贞静,温婉。
本来只为应付差事而来的顾敖刚突然就有了种,想要一竞而快之的心。
而且男人至死是少年,看见女孩子,总喜欢要逗一逗的,看林白青比大家还紧张,提起斧子就要砍,果然,随着他的斧子落下,她猛的呼吸一提,心大概都提到嗓子眼儿上了。
但随着顾敖刚一斧头落下,应声,原本天衣无缝的侧条突了出来,他再伸手一抽,顾敖武恍然大悟:“这是榫卯结构,只要开了缝,它就能完全拆开。”
术业有专攻,主要是大家都不是木匠,否则的话,榫卯嘛,多容易的事,它不但能拆,而且只要按装的顺序来,是不会伤及柜身一分一毫的,等到要搬回来的时候,再一组装,它将依然是个严丝合缝的柜子。
这下可好,拉胯三兄弟对敖刚心服口服。
马上就要施工了,既然顾敖刚一来就解决了大家的难题,大小伙子们干劲儿足,在巷口大排档叫几个盒饭,大家索性就彻夜干起来了。
顾敖刚不但生的像顾培,习惯也很像,有洁癖,怕脏。
但他吃得惯国内的饭,就一份盒饭都吃的香喷喷,还刨了个见底儿。
几兄弟冷眼看着,都觉得灵丹堂怕是将要由他来继承了。
当然,吃完饭还有些零星的扫尾工作要收拾,敖武就刻意押着卫军和敖文,把单独相处的时间留给顾敖刚和林白青俩。
林白青想跟顾敖刚谈谈关于玉子的事,因为她急缺钱。
正好俩人在一起干活,她遂试着好声好气问:“敖刚哥,你当年跟那位叫小玉的姐姐是谈了对象的吧,小玉姐姐人挺好的呀,你俩怎么就分了?”
已经是夜里了,俩人一起出来,要到灵丹堂后面的桑树林里倒垃圾,顾敖刚不动声色换了话题:“这桑园是杜家的吧,就一直这么荒着?”
这桑园属于赵静家,她一直想卖掉换套楼房住,叫价正好是四万块。
就算柳总前期愿意垫资,不收材料费,林白青还有个野心,想早点把桑园买回来,因为等她将来买的时候,这桑园要12万了,赵静更亏,她是想腾钱出来买单位集资房的,现在有四万就能买120的,等到了将来,拿着12万也只能买个90平。
才刚刚见面嘛,再说了,在上辈子的印象中,顾敖刚就跟将来的卫军一样,谦和好说话,谈起往事和债务也会爽快承认,林白青也就好声好气,暗示他:“这桑园只要四万块,我要有四万块,就能把它买回来了。”
“买它干嘛,你要有四万块,我建议你用来炒股,这方面我比较了解,可以帮帮你,那是种非常轻松的赚钱方式,比当医生容易多了。”顾敖刚说完,又说:“青青,不论DE国还是RI本,都是跟国内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你很该走出去看看。”
医疗垃圾目前还没有专门的处理渠道,都是单独建一个垃圾焚烧室,里面有锅炉,自己来焚烧。
点着了火,林白青笑着说:“我又不懂外语,办不了签证的。”
“但我有DE国永久居留权,它是包含配偶签证的。”顾敖刚说。
林白青再笑:“但我要出国了,灵丹堂怎么办?”又说:“敖刚哥你一直在国外,应该知道吧,咱中医在国外挺热的,我不想放弃它呢。”
顾敖刚是被五爷以死相逼逼回来的,至于中医,RI本人非常迷信它,但顾敖刚想的是,林白青以后只做他的爱人,相夫教子,所以他说:“可以传承中医的人有很多,不是非你不可的,白青,别把自己搞的那么辛苦。”
林白青一笑,五爷想的很好,以为敖刚果真回来就不走了。
但其实他口头虚以尾蛇的答应了,当然,也愿意跟她结婚。
可他是在骗五爷,骗她。
要她真选了他,他就会不动声色哄她卖掉灵丹堂,继而跟他出国,去DE国。
至于他欠灵丹堂的那笔债,要到以后,他看到RI本人开的中医馆在全世界赚大钱了,看到国人的传承全丢了,才会承认,也才会幡然悔悟。
这时敖刚又在身后问:“听说三爷去外地了,他到底哪天回来?”
林白青正在专心想事情,顺口说:“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