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妮:“行吧,我觉得韭菜肉馅的春卷最好吃。”
三人在田里挖荠菜,远远能看到坟头上坟的人。
宝妮望着那边就叹了口气。
程楠打趣她,“你也想去上坟吗?”
宝妮眉毛竖起来,“我才不想呢,祖宗对我又不好!”
程宝菱好奇道:“祖宗们早就在地下,怎么对你不好?”
宝妮道:“重男轻女的观念是不是他们搞出来?”
程宝菱:“有道理。”
“就是我爸妈想我以后能去,他们说我哥已经不能给他们长脸了,让我一定要长脸。”
这次回家,宝妮的心思明显重了许多,很少笑,大部分的时候闷闷不乐。
程楠问她为什么。
“二叔二婶看重你是好事呀。二叔老是说要攒钱一直供你读书。”那么就不会出现宝妮辍学的事情了。
程宝菱记忆中,上辈子宝妮后来的过得不错。等等,上辈子宝妮考了师范中专,不但学费全免,而且还有生活补贴那种,二叔哪门子一直供她读书了。
乡下人家盖新房子花费可不少,至少得过几年
扎紧裤腰带的日子。盖新房子要钱,程志远的年纪在乡下也到了成婚的时候,二叔哪有钱再供宝妮继续升高中?
不对,应该说是二叔从来没有想到供宝妮读高中。
以前二叔口嗨时,没少到处对人说什么只要宝妮是个读书的苗子,他会一直供她读书。
呸!
程楠并非不通人情,很快她就跟小妹想到一起去了,忍不住骂了一句,“二叔也太不是人了!”
说完才发觉到当着人家女儿骂她爹,似乎不太好,忙道:“我就是太气愤了,你别介意啊。”
宝妮苦笑,“骂吧,我也想骂他。当年他炸金花输钱,打珍秀姐的主意,我就觉得很对不起你们,本来以为你们会疏远我,可是你们待我还是一样好。”
程宝菱理所当然道:“你是你,二叔是二叔。”
宝妮也是受害人,有个二叔那样的爸爸是她的不幸。
宝妮啐道:“我爸他非但不是个人,连个东西都不是。他连爷爷奶奶都不想管,人干不出这样的事。”
骂过老爹,宝妮的心情好了许多。
程楠心疼她,一时脑中发热,说道:“宝妮,我有钱,你只管去考高中,要是能考上,你的学费我帮你出。”
程宝菱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就听宝妮说:“我不要你的钱。”
程楠道:“要不这样,就当是我借给你的,等你以后工作了再挣钱还我。”
宝妮仍然拒绝,“我不用你的钱,你别再提给我钱的事了。我好好读书,考上师范中专,我不靠别人,靠我自己。”
“你怎么这么拗啊。”
“总之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处理。”
程宝菱拉住二姐,“好了,别再说了,我觉得师范中专也挺好的,宝妮姐以后还能早点出来工作,工作后借助业余时间提升自己,完全没问题。”
宝妮脸上这才有点笑意,“对,就是宝菱说着这样。”
野菜挖够了,几人往回走,宝妮一个人走在前面。程宝菱与程楠跟在后面,程楠窃窃私语,“你怎么不让我劝劝宝妮啊,反正我们的钱现在也用不上,就先借给她用好了。”
“你傻呀,知道什么是自尊吗,你带入宝妮姐设身处地想一想,是你,你愿意要这笔钱吗?”程宝菱反问道。
宝妮今年十五岁,正是女孩子最要自尊的年纪,本身有那样一对父母她就很丢脸了,结果因为父母不出钱供她读书,反而要堂姐给钱,她的自尊不允许。
而且她认为可以凭自己的能力考师范中专,不必要接受别人帮忙,她现在有路可以走,还不到绝境上,宝妮不想从此矮姐妹一头。
真要接受程楠的资助,高中三年,大学四年,不是一笔小数目钱,而且时间漫长,宝妮肯定是不会愿意的。 “好吧,是我冒失了,以后我再不提这事了。”程楠垂头丧气地说。
三人回到二婶家,去上坟的人还没有回来,二婶与程老太在厨房准备中饭。
宝妮把楼梯旁边的那间小房指给她们看,“这是爷爷奶奶的住的房。”
不错呀,程宝菱记得上一世,二叔二婶最终没让程老头程老太住到新房,两人住进了后院的杂物房,而现在他们住的这间小房是宝妮在住。
这一世的改变,大概不是因为二叔二婶良心发现,知道善待老人了,而是因为爸爸说话比前世有分量多了。
新房是两层结构,第一层有两个卧房,一个堂屋,大房是二叔二婶住,小房给了爷爷奶奶。在二楼则是两房一厅,宝妮兄妹一人占一间。
宝妮道:“我就是个暂住的人,等我哥结婚生了孩子,这屋子里大概就没我住的地方了。”
乡下的房子隐私性差,隔音也很一般,等程志远结婚生子,宝妮在二楼住确实不合适,这么看来,程老头程老头无形中占了宝妮的房间。
当然,这不是他们的错。
程宝菱无形中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大概乡下建房子,有些时候根本就没考虑过女儿住哪里,在二叔他们眼里,宝妮只是一个暂住的人。
宝妮一点也不在乎,“我现在大部分时间住在学校,就等中考吧,考得上我就继续读书,考不上我就去打工,反正在家里住不了几天。”
门外传来说笑声,上坟的人们终于回来了。
本村程姓有十来户人,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往上数几代,大家都有共同的祖先。上过坟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除了大姐,上坟的人中还有三个年轻的女人,其中一个是嫁了个城里有单位的丈夫,另外一个是考上了某大学,最后一个则是程家本家的媳妇,丈夫南下广城做生意发了财,他的媳妇就有资格去上坟。
大姐的裤腿上有泥土的痕迹,她偷偷给两个妹妹说,“跪啦,上过香,跪着实打实磕了三个头,裤子上的泥巴弹不干净,你看我额头上还有土吗?”
程宝菱仔细看过,摇头,“很干净。”
大姐揉揉膝盖,她真的挺不习惯下跪。
反倒是爸爸,今天很高兴,在门外跟邻居们说话,声音提得格外高。
第87章
今天的确是程安国扬眉吐气的好日子, 虽然他只有四个女儿,没有儿子,可是他女儿有出息, 珍秀在城里小学教书, 端国家的铁饭碗;珍雪在海市读名牌大学;两个小女儿现在读高中,不用说,以后也一定是有正式单位的人。
他的女儿们比别人家的儿子有出息几十倍!
以后村里人哪个还敢笑话他没儿子,说他是绝户!
程宝菱瞧着爸爸红光满面,心里觉得好笑, 同时也感到一丝心酸。
爸爸之前说带着大姐回家上坟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封建愚昧, 可看到现在的爸爸,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爸爸在村子里压抑得太狠了,八、九十年代的乡下, 经济不发达,社会环境相对封闭,生儿子真的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头等大事,一连生了四个女儿, 就算是爸爸不介意, 也要遭受村里的有意无意地调侃与打趣。
本村的习俗女人不能去上坟祭拜祖先,可是今年却开了这个例子,大姐跟着去上坟,至少从此在村里人眼中认同她是一个有出息的人。
难怪爸爸会这么高兴。
程珍秀也望着爸爸,轻声说:“难得看到爸爸这么开心。”
所以她去上坟磕几个头也值了, 当然程珍秀也不是没有虚荣心。她长到十六岁才走出清水镇, 不同于两个小妹妹,听过很多村里人当年的闲言碎语, 这回跟着男人们去上坟,在程珍秀心里就觉得是狠狠打了这群人的脸。
要不是顾及到下午要开车送三个女儿回京市,程安国真想跟二弟多喝几杯。程安民劝酒,他婉拒,“中午不能喝酒,等下吃完饭,我得送她们三姐妹回京市,等晚上回来我们哥俩,再加上爸,多喝点!”
明天开学,今晚他肯定不能待在京市,还得再回清水镇。
程安民笑道:“行!”
程安国拍拍弟弟的肩膀,对他表示很满意,程安民肯听他的话,到底给两个老人安排了屋子住,程安国亲自看过了,还不错。
“大哥你要开车,不能喝酒,但珍秀可以啊,就让珍秀代你喝一杯,珍秀是我们程家孙子辈里头一个有出息的姑娘啊!”程安民倒了一杯白酒递给珍秀。
程珍秀推拒:“二叔,我不会喝酒,不如我用饮料代替,跟你碰一杯。”
程安民把酒瓶往饭桌上一搁,歪着脖子看着大侄女,就跟那些酒桌上胡乱劝酒耍无赖的人一样,说出了程宝菱最熟悉的那句经典对白。
“珍秀,你不喝酒是不是看不起我这个二叔?”
程宝菱想骂人。
去你XX的“不喝酒是不是看不起我”!
大姐是个脸皮薄的人,不太会拒绝别人,但她从小到大喝过的酒充其量就是米酒小汤圆里面的米酒,这种高度的粮食酒闻起来就觉得醉人,她是真无法喝下去,只能手足无措地解释道:“二叔,我没有看不起你,我是真不会喝酒。”
程二叔道:“不会喝酒没关系,谁都有第一次嘛,你都二十几岁的人了,喝过就会了,你不喝就永远不会,对不对,大哥,你就让珍秀跟我这个做叔叔的喝一杯,今天难得这么高兴,我们家的珍秀能去上坟,这么风光的事情,我做叔叔的也为你感到高兴。”
程安国道:“珍秀确实从来没喝过酒,这白酒度数不低,她喝不了这么多。这样吧,珍秀,你就跟你二叔碰个杯,喝一小口意思意思就行了。”
程安民笑道:“行,就一口吧,别说我这个做叔叔的逼着你喝的。”
一口一个我这个做叔叔的,你是哪门子做叔叔的,不要脸!
在二叔与爸爸的双重夹击下,眼看着大姐面带为难地伸手去拿酒杯。
程宝菱心头火气,抢在她够到酒杯之前,伸手推翻酒杯,酒杯摔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酒洒了一地。
程宝菱笑眯眯道:“哎呀,不好意思,我不小心把酒杯弄到地上去了,二叔,你这个做叔叔的大人大量,该不会跟我计较吧。”
谁都能看出她是故意的,程二叔愣了愣,笑道:“泼了就泼了,酒瓶里还多得很,再倒一杯。”
程宝菱也笑道:“哦,那这回我可能又会不好意思的把酒瓶弄到地上。”
这回不等程安民说话,一直没吭声的程老头开口了,训斥道:“没规矩的野丫头!”
程老太则是一脸厌恶地看着她,瞧瞧,这就是何佩瑜养出来的好女儿,一个个不敬长辈,都是些野丫头。
程老头以最高长辈的身份,用命令的口吻对程珍秀说:“珍秀,跟你二叔喝一杯。”
“你们都是瞎子看不到吗?我姐姐就是——”后面的话她来不及说出口,大姐站出来制止她。
然后一字一句道:“我不喝酒。”
说完这句话,程珍秀朝着小妹笑了笑,她不该做懦夫,让小妹替她出头。既然她不愿意喝酒,那么就该由她自己坚定地说出来。
她是大姐,她应该站在妹妹的前面,保护她。
程珍秀看向程老头,继续道:“还有,我妹妹不是没规没矩的野丫头。你不能这么说我妹妹。”
程楠这时候从震惊从缓过神来,跟着道:“不想喝酒就不喝酒,哪有逼人喝酒的道理,我姐姐不会喝酒,不想喝酒,不止一口,连一滴都不会喝。”
程老头一巴掌拍在案桌上,喝道:“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