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母妃在时专宠六宫,是遭了众人嫉恨的,尽管经年过去,你母妃的满腔恨意也未必褪去半分。
赵澈在上阳宫伤了她,她也跟赵澈闹了一场,可你看看她后来做的那些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为赵澈盘算的呢?”
赵澄啧声。
这倒是真的。
赵盈为了赵澈,那真是煞费苦心,脑袋都叫赵澈给她开了个洞,还惦记着为赵澈铺路。
又是送去未央宫,又是眼看着孙氏承宠便送到昭仁宫的,反正是不遗余力,前朝、后宫,只要是对赵澈有好处,将来能有帮助的——早一阵子她不是也往来凤仁宫吗?
听母妃说这阵子赵盈也偶尔会到凤仁宫去请个安。
冯皇后一向就不待见他们姐弟俩,她如今还不是要跟皇后低个头。
想想都觉得痛快!
但是赵清那里——
“可您若说咱们今后都不要再出头冒进,安分一些,那赵清的案子……”
他侧目望去,心下一沉,又补了两句:“我晓得父皇疑心重,从孔家私囤铁矿再到今次闹出的勾结福建案,前一桩是有实打实的证据,后一件却没有,只是说他私下同闫达明往来,但这也足够了。
外祖父,父皇到底是因为什么,拖延到了今天,都还没有处置他呢?”
至于为什么,那只有昭宁帝自己最清楚,他们无论怎么想,都只能是揣测。
毕竟昭宁帝早就知道赵澈伤了腿,也可能是对赵清存了些许余地,也怕一旦处置发落了赵清,朝臣请立太子,他膝下所出就只有赵澄。
又或者,他在等——
“沈殿臣不遗余力的要保赵清,你看皇上理他了吗?”
赵澄一怔,旋即反问:“可父皇也不曾理会外祖父,所以我才始终看不懂。”
不理会他是正常的。
这一年以来他出现的纰漏属实有点多,再加上还有赵澄在,他要昭宁帝处置赵清是有私心的,沈殿臣却不然。
一个内阁首辅,在朝廷里没有了绝对的话语权,那意味着什么呢?
说句实在的,沈殿臣的私心不比任何人小,他无非是一贯做出持身中正且公允,绝无偏私的样子。
他和沈殿臣同朝为官几十年,这点东西看不清那就白活这半辈子。
昭宁帝虽有昏聩之期,识人还是清明的,说白了,沈殿臣骨子里是什么德行什么东西,昭宁帝也很清楚。
说不得……
姜承德又啧声,沉思须臾之后,才开口:“说不得,是赵盈搅浑了这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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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要搅浑水,而是这件事情从一开始我就不可能秉持中立不开口。”赵盈剥了颗葡萄往嘴里送,开口时带着些许漫不经心,“我是司隶令,也是大齐的大公主,还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我能叫你们都不开口,既不偏帮,也不落井下石,我自己却不成。”
辛程皱眉:“但是现在看来怎么算呢?惠王出了这事之后,殿下还是觉得,安王该此时处置干净?”
赵盈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这件事情,早在她把赵澈断了腿的消息告诉舅舅和表哥时,他们也有过这样的忧虑。
正常人都会这么想。
她却不然。
“你觉得以赵澄的心性品德,堪为东宫储君吗?”
赵澄嘛……依昭宁帝膝下三子看来,赵澄最攻心计,钻营算计的那点子本事是跟姜承德学了个十成十,但要说做储君,甚至将来做皇帝——
辛程还没有开口,周衍沉了声:“只恐怕也不过是个傀儡。”
赵盈倏尔笑起来:“奉功平日里惜字如金,每每开口却都一针见血。”
周衍有些尴尬,咳了一声:“姜大人耀武扬威太习惯了,这些年瑞王有什么,也都是听他的安排,就好比从前的安王与孔如勉吧,都是一样的道理。
更何况姜大人比之孔如勉,乃是有过之无不及的。”
辛程面色一沉:“殿下的意思是说,姜承德是打算将来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会吗?
赵澄是他亲外孙,姜夫人是他嫡亲的女儿,他力捧赵澄上位,在朝中卯足了劲,努了十几年的时间,是为了自己权掌天下?
辛程喉咙滚了下,只觉得头发麻烦。
薛闲亭点了点扶手,仔细想着:“要这么说,皇上还未必会发落赵清。”
没料到赵盈却摇头说不会:“这是两码事。从前或许是一码事——父皇也会有此担心,所以你看,无论沈殿臣还是姜承德,一个成了渐次说不上话几乎被架空的首辅,一个只是因为识人不明就被罢出内阁。
我早就说过,父皇是要在朝中重新布局。
他如今春秋鼎盛,眼下又是四海升平,便正是重整朝堂的最好时机。
等到这些人都不在朝了,赵清他们几个厮杀起来,成王败寇,他大可以安心把大齐江山交付。
可那是在赵清妄图谋逆造反之前。”
“谋逆从来都是天子最忌讳,也最不能容忍的,何况是当今圣上。”一旁辛程沉声把话接过来,“天子御极之初,如何坐稳皇位,谁能想到十几年后,他自己的亲儿子还要来造他的反,他如何能容,如何能忍?
纵然朝堂的局面还不是他最想要的,安王,也留不得了。”
当然留不得。
赵清这条命,谁也别想保下来。
沈殿臣他是得不偿失,想稳定局势,到头来反而会把自己折进去!
第325章 服毒
对赵清的处置,是在赵澈回京的第四日,昭宁帝没再召见任何人,圣心独裁,金口一开,削爵幽禁。
旨意明发,没有再给沈殿臣替赵清求情的机会。
赵清的王爵保不住,就连他天家贵胄的出身是也保不住了的。
废为庶人,终生幽禁。
不过也不知是昭宁帝格外开恩,到底想着这是亲生的儿子,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赵清幽禁之处就在京中安王府。
只不过府上一众伺候的奴才也都发落了去,或变卖或杖杀,一个也没留下。
赵清的余生,也就只能困在那座府邸中。
消息传来,似在众人意料之中,只是又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看沈殿臣的笑话。
原本此事到此也就该告一段落,然则旨意送到赵清手里的当天黄昏,他便服毒自杀了——
刑部结案之后,还没有来得及把人交给禁军提走去看管。
交接的手续大概还要三五日。
昭宁帝没有立时要了赵清性命大抵因为没有铁证,但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之下把皇长子废为庶人,断了父子情分,也算是做得够绝的。
有关于赵清的一切,他都不想再听到。
是以当赵清服毒的消息送进宫,已经到了晚上。
毒药是从哪里来的?
赵清又为什么要服毒?
他显赫的出身被剥夺,自由也被剥夺,他就一定要去死吗?
这其中疑云重重,昭宁帝却一概不再追究了。
昭仁宫中灯火通明,孙贵人正伺候着昭宁帝吃晚茶。
他听说赵清服毒的消息,竟连眉心都没动一动。
孙贵人看着心惊,越发不敢吭声。
天子凉薄至此,也是她没有料到的。
尽管早知昭宁帝是个最冷血无情之人,但那毕竟是他亲生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刑部大牢,他还能这么无动于衷,如何叫人不心惊?
昭宁帝手上的茶盏往一旁放下,抬眼看孙贵人:“三郎的腿好不了了,前两天不叫他挪回昭仁宫,是为着朕疏远冷落你,如今既也都好了,你还想叫三郎搬回来住吗?”
孙贵人要添茶的手一顿:“皇上这样问,妾实在惶恐。”
昭宁帝摇了下头,在她手背上轻按,示意她把东西放下去。
孙贵人抿唇,只得顺着他,而后吸了吸鼻子:“惠王养在妾跟前拢共不到一年时间,妾若是跟您讲,同惠王如何感情好,舍不得孩子,别说您不信,就连妾自己都是不信的。”
她稍稍退离了两步,径直蹲身礼下去:“其实您是知道的,打从一开始,妾就不想叫惠王养在昭仁宫。
可您圣心独裁,是抬举妾,妾不能不知好歹辜负皇恩。
自从妾养着惠王,又不知生出多少事端来。
这些本都不怪惠王,是妾没福气。
前儿大公主也来过一趟。”
孙贵人声音戛然而止,昭宁帝抬眼看去。
赵盈入昭仁宫的事情他知道,但没过问都说了些什么,左不过也还是为着赵澈的事情。
但眼下孙氏提起,他就猜到了七八成。
果然孙氏见他抬眼看来,才把前话接过:“大公主的意思是,瑞王既然出宫开府,惠王伤了腿,住在昭仁宫中多有不便,妾既不是生母,也不是从小抚养惠王的养母,何况还有宁宁在,妾看顾起来,恐分身乏术。
大公主没有明着说,但妾听得出来她话中意思,是怕妾不好好顾着惠王,想叫惠王也出宫开府。
如今大公主就住在宫外,惠王自个儿开府建牙之后,她往来看顾要方便的多,也省的终日放心不下,要宫里宫外来回的跑。”
这些话赵盈没有自己来说。
在外头待的久了,心眼子多起来,还要做出一副不想叫他操心的样子,所以进宫来见孙氏,让孙氏来开这个口。
花花肠子一肚子,弯弯绕绕的那点子钻营如今也用在了他身上。
昭宁帝便止不住摇头又叹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