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遥凌只是喜欢看书罢了。
旁人打发时间往往成群结队,她从不参与其中,往往独自寻个清静处,拿本书躲得远远地看。
那时她总待在他旁边。
偶尔他静心冥想到一半,感觉有个小动物在咬他的衣角。
睁开眼一看,原来不是林子里的什么动物,而是沈遥凌趴在石头上看书入了神,嫌弃日头太晒晃眼,扯住他的袍角挡在脑袋上。
他垂眸看她,隔着一层衣袍,只能看见她后脑勺的发髻轮廓,耸起的纤瘦肩背,还在不自觉地往他这里靠近。
再这样靠下去,或许还要胆大包天地枕到他腿上来。
他收回目光,当做什么也没看到,随她去了。
冷风吹过,双眼似乎被冻得有些干涩刺痛。
沈遥凌脸上的笑容,他再熟悉不过。
甜得仿若山泉叮咚,真切又热烈。
但,却是第一次看到,她冲着别人这样笑。
她曾经在赤野林、坐在他的马上、躲在他的外袍底下读过许多书。
如今却跟旁人并肩同坐,亲亲密密地看着同一卷。
宁澹分不清自己的情绪。
只觉胸中烧得干裂焦慌。
原本宁澹不应靠近寻常人家中,不应探听他们的私事。
此时却又一次坏了规矩。
宁澹径直跟到那扇小门边,静默站立。
听着一窗之隔,沈遥凌在里面与人温声细语。
这个回廊背对院墙,无人可见。
宁澹无声地呼吸,撩袍扫了阶前雪,依着门边坐了下来。
听着里边的声音。
仿佛他也沉默地参与了这场对话。
仿佛他也跟沈遥凌看了同一卷书。
作者有话说:
听说有人不开心,打了一顿小宁出气,怒气值下降70%,效果显著,你也来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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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他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经过魏渔的指点, 沈遥凌正全心全意地完善初稿。
越是完善便越是发现,最开始写出来的东西简直堪称粗陋。
需要改进的地方还很多。
沈遥凌改得认真,改好之后, 再交给魏渔审阅。
她将稿纸递过去, 满是自信。
“老师怎么样, 这一遍应该好很多了!”
魏渔无所事事地撑着腮, 懒散应了声, 纤长指尖夹过纸页, 放到眼前看了看。
他眸子浅淡,接近栗子的色泽。
眼皮半垂,透着些微的暖意。
唇瓣浅粉带着苍白, 气血不旺的样子, 看起来柔软又好欺负。
上下一碰,却说出了冰冷的话语。
“不行。”
沈遥凌立刻埋头装死。
魏渔根本不理会她, 继续无情地指出问题所在。
“这一段,你既然已经提到了乌孙及其旁国的地理、物产、气候,自然就要考虑交通、人口和风土人情。”
沈遥凌死而复生地抬起头,慢慢“哦”了声。
也对。
这些因素缺一不可。
她下巴搁在桌上,像个乌龟,探出手指一点一点爬过去,接过稿纸,又一点一点拖回来。
打算接着改第五遍。
魏渔摸了摸木雕小象,转头吩咐。
“休息一下吧。”
“不行。”沈遥凌摇头, 接着奋笔疾书,“我学无止境。”
“……”
魏渔看着她, 分明是个脸颊软乎乎的姑娘, 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力。
在她面前, 他仿佛一条被卷着打转的咸鱼。
先前被她鞭笞着干活,只觉得这人心黑。
现在才知道,她对自己也一样不留情面。
魏渔本性不喜欢干涉别人的决定,但过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又说道:“你还是停一下吧。”
沈遥凌头也未抬,再次拒绝:“真的不用。”
“但是你刚刚喝了洗毛笔的水。”魏渔眸光复杂。
沈遥凌:“……”
她摸了摸嘴巴,果然指腹上一层黑色。
难怪她刚刚觉得嘴巴里有些苦。
原来是忙昏头,拿错了杯子。
“没事,”她轻声而坚定,“毒不死人。”
原来,不被毒死就行吗。
魏渔难得多了一分认真,道:“不行。你现在就要休息。”
冷风穿堂而过,拂动阶前落雪。
宁澹单膝屈着,手腕随意搭在其上。
听见屋中魏渔对沈遥凌说的话,心中不以为然。
他想这个莽撞的典学并不了解沈遥凌的性子。
沈遥凌不需要劝诫,她那么要强,而且她想要完成的事情,无论遇到什么阻碍,永远只会全力以赴地做到最好。
宫中有位御医姓杜,从好些年前开始便只专职负责调养陛下的身体,是沈遥凌最崇敬的一位名医。沈遥凌幼时生过重病,就是被这位杜大夫从生死线上拉回来,后来几经温养才有现在这般活泼模样。
杜太医久居宫中,外人极难得见到,有一回终于传出愿意开讲授课的消息,不过只能接待一位医塾学子。
为了竞争这个名额,沈遥凌牟足了劲。
典学已经透露,此次面授的机会不以过往考校成绩决定,而是出了一道全新的考题,以这一次的结果来决定让谁去。
考题是一个罕见的疑难杂症,想要解答此题,从疏通到防治都要给出办法。
那阵子,宁澹每每见到沈遥凌都能看见她冥思苦想,吃饭时也是,走路时也是,眉头皱得像是再也不会展开一样。
到了下学时间,沈遥凌也往往是最后回去的那个,直到值守的校卫准备下钥,跑来对她三催四请才肯离开,还恋恋不舍。
某次例外,竟然没叫人催,医塾的学舍里就已经空了,校卫摇头庆幸今日总算省了件麻烦。
宁澹也在学舍门外看了眼,果然桌椅空空。
他不大信邪,往后院仓房绕去。
仓房门果然虚掩着,留了一道小贼可溜进去的缝隙。
宁澹铁面无私地拉开门,走进去捉贼。
下一瞬脚步倏地一顿,险些迎面撞上一副苍白人骨。
而沈遥凌正蹲在那副人骨面前,两手托腮,痴痴守望。
细看才知,医塾的库房里有一具寒水石人骨架,被撑在木条板上,彼时窗外正是夕阳,暖光映照在寒水石骨架上几可以假乱真。
宁澹绕过那具寒水石像,走到沈遥凌面前拦住了她的视线,沈遥凌才发现他。
看清他后,沈遥凌先是一呆,接着立刻把他拽进来,掩上门。
“嘘。”沈遥凌用指尖压着微微嘟起的嘴唇,悄声对他叮嘱,“别让校卫发现,不然要来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