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娣自然无异议,点头称是,但又顿了顿道:“不过妹妹要受得委屈,过几日燕娇公主也要来此处。”
“燕娇公主为何来此?太子和瑞王不是一向不合吗?”赵玉郡主抬起脸诧异地问道。
燕娇公主和瑞王是一母同胞,而之前瑞王和太子斗得狠,一向不合。
虽太子倒下了,但现在皇后又在扶持齐王,太子留下的人现如今都是齐王的。
所以这个时候,燕娇公主为何要来姐姐这里?
提及闻燕娇,孟良娣满脸的无奈,这个公主一向骄纵跋扈,但凡身边有谁惹得她不虞,轻而易举就能招来杀身之祸,虽看着天真烂漫,实则阴沉暴戾。
孟良娣倒是听见过一些风言风语,温和地道:“许是为了苏状元,现在的晋中巡抚来的罢。”
听说燕娇公主在晋中就爱慕苏忱霁,还不许他的周身有任何女子接近。
而苏忱霁的府邸暂且就在她的旁边,这才退而求其次,勉强来这个狭窄之地。
孟良娣暗想燕娇公主向来刁蛮,她受点委屈无碍,但却担心妹妹受委屈。
赵玉郡主却在想申少卿在晋中找的女人,好像就是苏巡抚的小阿娘,若燕娇公主要护着沈映鱼,这件事倒有些难办了。
两人各自怀心思地想着,而另外一边,沈映鱼已经回去。
淡雅的书房中,窗牖右边的墙角的素缸中里斜斜摆放着书卷,纤细的光线洒落在上面,带着细小的颗粒。
大门未曾关闭,故而沈映鱼甫一过来便看见了里面。
书案面前坐着素白净袍的如玉少年,额间束着红色串连的红圆玉石的带子,菩萨低眉般地垂着眼睫,面色虽苍白却被那额间的红玉石衬托七分秾丽。
他正沉着眸子提笔书写,手中笔似笔底龙蛇,鸾翔凤翥,似闻声抬首。
见门口的人,苏忱霁眸中的冰雪融化,逐渐形成温润的暖玉。
“怎么这般快回来了?”他将手中的笔搁下,说完掌握成拳放在唇下轻咳嗽几声。
原本尚且还有血色的脸尽速褪去,带着惊心动魄的苍白感。
沈映鱼瞧在眼底,心中升起怜惜,原本满腹的话也咽在腹中。
“回来有一会儿了,见你还在会客便先去给你温药了。”
她上前将手中的药碗搁置在书案上,然后往后退了数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极宽。
苏忱霁见状眉轻扬,温润减少,清冷暗浮。
她虽暂且答应不走,却也是暂时。
沈映鱼被他看得眉心暗扣,避开他的眼神温声地说着:“先将药喝了吧。”
苏忱霁垂着眼睫,视线落在白玉瓷碗上,脑中浮现的却是那一闪而过的皓白手腕。
她现在心急如焚要问他了罢。
他弯眼轻笑,端起碗将汤药一饮而尽。
刚刚饮完,果然听见女人温和且带着质问的声音响起,“忱哥儿,顾夫子走了,此事你知晓吗?”
苏忱霁拿端起一旁的清茶,呷一口,随后吐出来,执着素白方帕擦拭薄唇,并未否认。
“知道。”他温和地回应。
“他是不是你逼走的!”沈映鱼远山黛眉扣紧,樱唇微抿。
坐在案上的少年单手支着下颌,乌木眸中浮起浅浅的无辜:“我这几日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我如何能将人逼走?”
说罢苏忱霁将头垂下,颤着眼睫,语气似染着苦涩:“原来我在你的心中是这样的人,我现在将夫子逼走,你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我怎么会做这样愚笨的事?”
他微抬眸看着上方的人,见她满脸不信任,嘴角的弧度不由得微微一冷。
“那你是如何知晓他走了?”沈映鱼一眼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无害,纯粹,漂亮得浑身都似散发着礼佛的温和神性。
但沈映鱼知道,今生的他实际从来不信鬼神,不跪拜神佛。
哪怕身上佩戴许多与神佛相关的物件。
“因为我知道夫子在盛都娶的妻子也要来晋中,我猜他会走。”他敛下脆弱,温和地说着。
“其实,我在盛都已经将申府里外查得干净,本是想着回来提醒你离夫子远些,谁料那日看见了那样的一幕。”
听他说起那夜,沈映鱼脑中不由得浮起,自己被按在书案上的画面。
她的脸上倏然变烫,垂在一侧的指尖轻颤着。
“而且我已经向你保证了,绝对不主动越线,日后我敬你,护你。”他眨着乌木眸,满是认真地说着:“所以,下次不要再这般怀疑我好吗?”
沈映鱼盯着他认真的眸,没有看见半分不该有的情愫,只有尊敬,迟疑地点了点头。
不管他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总之待到他身体好了,她还是要与他分开而住。
沈映鱼本也不是来质问顾少卿之事,只是想知道,他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此事与他无关便好。
就算顾少卿不走,得知他骗她之事,她也不会再与他有什么牵连。
“你好生休息,我便不打扰你了。”得到答案,她温声嘱咐后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好。”苏忱霁笑吟吟地点头,目送着那一抹青白裙裾旋消失在拐角。
柔风袭来,带着凉意,他瘫着身,懒懒地仰躺在软垫上,眸中的温润一寸寸落下,颇为苦恼地扣眉。
他太清楚沈映鱼的每个神情了。
顾少卿的事她就问这一两句,教他后面的腹稿都无法脱出。
想必方才她心中存的是离开他吧,所以他做什么都不重要。
当时真是气糊涂了,不该这样打草惊蛇的,现在教他如何将沈映鱼挽留下?
他都自伤吐血成这般,也用过伏低做小卑微祈求,到头来还是改不了她心中的想法。
窗外的光线缓移落在书案上,搭在上面的那只修长冷白的手指轻敲,而它的主人懒懒地闭着双眸,轻颤着眼睫。
所以,是他太高估自己了,沈映鱼对他的疼爱根本不够。
既然谋夺不成,他便只能强夺了。
第39章 晋江首发
晨起时梧桐巷雾霭霭的一片, 苏忱霁如今是巡抚,官级不小。
依照他如今的身份,自然不能再如同往日那样, 窝在狭窄的梧桐巷中,需要搬去宽大的宅院才好会客。
新建府邸一年半载住不进去, 所以沈映鱼将照顾他的事交给了采露,这几日都在赁租客手中看新府邸。
但晋中终究不大, 好些的府邸实在是难寻。
苏忱霁知道她彻夜挑选府邸, 无奈对她道说他手中有房契。
圣人御赐时知道他祖籍为晋中, 便将晋中的一座百年老宅赐给了他, 等他身子好些就搬过去住。
沈映鱼看了房契,的确是圣人赏的才松下口气。
“是担心我受贿?”
一旁的少年听见吁气声, 捧着白瓷碗好奇地抬起头,
沈映鱼抬头见殷红的薄唇上被洇湿, 水光汵汵, 弯着眼角是像极了一只毛色漂亮的狐狸。
看他一眼,她随即收回视线, 转过眸将房契折起来放在他的书案上。
确是有这样担忧,之前他还未曾入仕途,夺下会试第一名去赴知府的宴, 回来就给了她铺子和作坊的房契。
如今身为人人都巴结的权贵,收底下人送来的东西也无可厚非, 但她不想他变成那般的人。
苏忱霁乜斜她脸上的神情,放下碗,温和地道:“不必担忧, 我晓得有的东西能收,什么东西不能收。”
沈映鱼自然知道他的聪明, 不然日后也不会成为北齐最年轻的宰相,甚至到了最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步。
但谁知世上有没有什么意外。
她犹恐他因为这些被人陷害,毕竟官场是无情的,他又实在太年轻了。
“你省得便好。”沈映鱼压下心中的担忧,忍不住又嘱咐几句:“我们如今什么都不缺,将日子过得妥帖稳当便可,不贪,不嗔,不娇,不纵。”
不管她说什么,他都神色乖乖地听着。
有一瞬间,沈映鱼感觉两人好似又回到了以前,想起自己等他伤好后就离开,心中难免生出惆怅。
重生后她将他当做唯一的寄托,唯一的亲人,谁知却变成了这样。
沈映鱼思此将视线望向窗外。
窗牖的雪轻飘飘的,似将她心中的叹息融合在了一起。
云海尘清,山河影满,桂冷吹香雪①。
晋中的大雪如银白的纱帐,把天地都笼罩在了一起。
金氏是沈映鱼和顾少卿两人的媒人,本是婚期在即,结果他却留下一封信连夜消失不见。
现在苏忱霁是知府的头顶上峰,金氏自是担忧因此事将人得罪了,故而给沈映鱼递上拜帖,亲自邀请。
沈映鱼接到金氏的拜帖本欲不前往,但思及官夫人皆是沆瀣一气。
她不去反倒落得旁人私下说闲话,只得前去赴宴。
寒雪冬梅,晋中唯一的颜色便是探上枝头的红梅,偶有寒风吹过,红白相间摇晃在枝头似浓艳的舞娘。
今日梅林被私包,金氏办的赏梅宴便在此。
不少仆奴将粗盐洒向道路将雪融化,露出隐藏在雪下的青石板,一辆辆的华丽马车不会儿便停在梅林的驿站外。
因来的都是矜贵的夫人,甚至还有盛都的贵人。
此时身着宝蓝杭绸袄子,白毛金边的丁香比甲,装扮富贵的金氏守在外面严阵以待。
终于看见从马车停下,然后从里面行下来身着红茶穿蝶刻丝交领袄,百花金丝滚边裙的玉软花柔娇媚夫人。
她身边还跟着位同色系的倨傲贵夫人,以及百花交领袄,桃粉妆马面的娇俏女郎,娇艳的出现在众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