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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日在暗室胡闹过,这几日沈映鱼只要看见苏忱霁,就会想起来在里面的那些记忆,然后下意识地躲开。
幸好他这段时间似乎也忙,每日都只在夜间回来。
苏忱霁也知那日饮醉了酒,不仅趁着在兴头上将她带去了暗室,还将人在里面欺负哭了,这几日也自觉没有碰她。
他都只抱着沈映鱼睡觉,只有在忍不住了,才会抓着她的手,边吻边自我舒缓。
每当这个时候,沈映鱼表面都假装沉睡,实际每次都会被他凑在耳畔喘息出的热气,还有压抑撩人的嗓音勾起心底的感觉。
她很惶恐地发现,现在就算他什么也不做,只需要用沙哑的声线喘几音,身体便意动得不行。
直到沈映鱼趁着苏忱霁不在府上,将前不久的秦娘请至府上说事。
秦娘做了冰人二十年,还是第一次做状元的媒,此事传出去,不仅有不少同行羡慕,手中的姑娘也多了不少。
那些乡绅,官员,甚至是当朝公主都寻上了她。
想起前不久接见圣人最宠爱的燕娇公主,秦娘就忍不住喜上眉梢。
那公主可是大手笔,对这苏大人爱慕不宜,有心想与其成琴瑟和鸣的夫妻。
但公主犹恐苏大人听闻是她而担心高攀,故而托她用旁人的身份,前来说这门亲事。
这难道就不担忧,届时见面时泄露吗?
秦娘心中虽如此想着,但并不太担忧,反正公主道只要事成,便许诺她儿入瑞王府去。
瑞王如今可炙手可热,前段时间刚献给圣人延年益寿的长生丸,得了不少丰厚奖赏。
后面更是有那卞挞来的可汗入京,觐见圣人时也是瑞王前去游说,让卞挞和北齐达成了百年邦友。
如今众人皆在传道太子人选非瑞王莫属,她的儿要是入了瑞王阵营,那可是泼天富贵临身。
这教秦娘如何不欢喜?
只恨不得这苏巡抚和燕娇公主的事,赶紧在她手上办成。
水榭飞阁,翘梁上的风铃被吹得摇晃,秦娘在采露的引领下进来。
秦娘边走边欣赏周围景色,甫一踏进阁楼,忽闻阵阵幽香,闻之,顷刻沁人心脾。
她是个识货的,瞬间便嗅出来这香是西域那边来的。
是香中极品,据说有美容养颜、延年益寿之功效,亦是那些个富贵夫人们最爱用的香种,光是一抻香都需十两银子。
秦娘想起这香的价钱忍不住咂舌,同时心中泛酸,沈映鱼年纪比她小甚多,却因养子孝顺又有出息,便提前就过上贵夫人的潇洒日子了。
人比人可真是能气死人。
收敛心中的酸意,秦娘将脸笑出褶子,摇着白猫嬉百花扇,人还在老远声音便传了过来。
“哎呦,让夫人久等了,实在是因为是替苏大人选,心中总想着选好的,这不就捱了些日子。”
沈映鱼亭亭婀娜地坐在软垫上,碧水蓝裙迤逦地铺散,头上只簪了朵木芙蓉,越发清丽又娇媚。
“无碍,请坐。”她抿唇柔笑,一嗔一笑皆有风情:“来人给秦夫人看茶。”
秦娘屁股甫落垫,丫鬟便奉上清香的茶。
她端起来放在鼻尖轻嗅,展颜笑道:“夫人这茶是好茶,蒲山的雨前毛尖,香。”
说罢她呷了一口,清香的茶顿时流转齿间,令人心旷神怡。
“前几日啊,我上那孟夫人的府上,品的茶就比不上夫人府上的茶香。”秦娘笑言道。
沈映鱼轻笑:“是忱哥儿从京都带来的,秦娘若是喜欢,一会儿可以带些走。”
“多谢夫人,之前之事已有了合适人选。”秦娘脸上带几分神秘的笑,扬着手中的扇子,满眼的欢快:“沈夫人好命人哦,儿不仅做了大官,以后这儿媳也不是个俗的,说不定能和圣人当亲家呢。”
沈映鱼闻言一顿,其实今日请秦娘前来另有旁的事。
是为了当时一时冲动而托她寻人,这几日细细想来早已暗自生悔意。
不论男女之情本就强求不得,单论自己与他还在纠缠不清中,如今若再介绍旁的人来委实对不住。
所以请来秦娘来本是想致歉推拒的。
秦娘从怀中掏出绸缎画卷,娇滴滴的美人画像就落在茶案上:“夫人瞧,此女乃是尚书府的嫡三小姐,年十六,去年刚及笄,家里千娇百宠,因没有适合的郎君人选,尚书大人一直舍不得嫁出去,就留到了如今。”
“你这话是何意?”沈映鱼听这句话,心中隐约猜想到了一人身上。
“这嫡三小姐可不就是苏大人的正缘,恰好两人郎才女貌,堪称天作之合……”秦娘指着画像,兴致勃勃地将人夸成了天仙。
沈映鱼仔细觑着画像上的姑娘,眉目如画,楚楚怜人,每一分都透着精雕细琢般的温婉美。
但……这画像上的人似有些眼熟。
“夫人你看如何?尚书大人亲自送来的画像,他老人家是存心想与夫人结姻亲,要说这尚书大人府上都是女郎,大女儿如今是宫里头的贵妃娘娘,瑞王的表姑。”
秦娘知道沈映鱼不认识尚书小姐,忙不迭地说道:“早些年圣人都认这嫡三小姐作干女儿,三小姐的年纪虽小,却是同那些个皇子一样在圣人膝下长大的,知书达理,结这门姻亲可不就是同圣人做亲家嘛。”
不高不矮的门第,听来的确是不错的姻缘。
沈映鱼手指拂过画像中的女子,仔细看来,画是陈旧的老画。
但画上的人是她。
沈映鱼掀眸看向一脸无所知的秦娘,沉默的将画对过去。
秦娘看清后眼睛都直了。
分明来时她还看过的,这、这画怎会突然变了人?
竟有此等怪事,秦娘忙将脸凑过去,觑了觑画像,又对看眼前的沈映鱼。
一颦一笑的确是眼前人。
秦娘脸上露出尴尬,搓手道:“那日回去见夫人生得堪比供奉的慈悲菩萨,所以托人画了一副挂在家中供奉,出来得急,许是拿错画像了。”
这说辞委实漏洞百出。
至于为何不偏不倚,唯独拿错成她的画像来,恐怕还得细品。
沈映鱼将桌上的卷布收起来,眉宇的温婉落下一层雾:“辛苦秦娘了,其实今日请你前来,想与你道一句此事不妥,日后便不麻烦你了,钱我也会双倍奉之,劳驾你忙碌一场。”
“夫人!”秦娘眼见这门亲事就要没了,焦急拍手道:“尚书大人祖籍乃晋中,而三小姐刚好就来晋中瞧她祖母,可谓是良善的好姑娘,见个面也不亏的。”
“是挺巧的,往年我在盛京,为何从未听说过这位三小姐。”
从羊肠小道处传来清雅温润的男声,如同清澈溪水,洗涤尘埃。
秦娘和沈映鱼同时看过去。
醉玉颓山的少年,玉冠高束,身着玄色圆袍,将身姿衬得挺拔颀长,似踏着雾云而来的谪仙人。
“苏大人好。”秦娘眉想到竟遇上苏忱霁,顷刻喜上眉梢,忙不迭地起身跪拜。
百姓见官必拜,此惯例是千百年来的礼制。
苏忱霁嘴角噙笑行来,对着秦娘温和地虚抬手,然后丝毫不顾忌地落座在沈映鱼的身旁。
秦娘脸上带着痴笑,实际心中却紧张起来:“想来苏大人自读圣贤书,并不爱风流粉妆,自不晓得这三小姐。”
他没回应秦娘的话,侧头对着沈映鱼温言问道:“这是又看上谁了?”
“你不是上值去了吗?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沈映鱼见他又这样及时赶回来,还当着外人的面与她共坐一垫。
她下意识乜一眼对面的秦娘。
幸而秦娘脸上的神情并无诧异。
收回视线,她暗地剜他一眼,然后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苏忱霁懒掀开眸,觑她欲盖弥彰的心虚模样,心中忍不住发笑。
瞧着有趣,他故意将头凑过去,就着她的手展开她捏着的画像。
沈映鱼本就因他突然靠近的动作紧张,想要再往旁边移动,奈何垫子并不宽敞,若是再行动作就会过于显眼,所以她怔僵在原地。
画像上的美人实在眼熟得他想笑。
苏忱霁似是仔细观摩了几眼,抬眸看着眼前紧张的美人,压下嘴角上翘的弧度,故意好奇起问道:“喜欢她?”
沈映鱼乜他,语气暗含嗔怪道:“你说呢!”
她不信他不知道。
他脸色正经地对着秦娘道:“画像很喜欢,旁人以后就不要了。”
他说完便转头对着沈映鱼莞尔。
沈映鱼察觉他暗藏的恶劣,忍不住暗自伸手捏了捏他腿上的肉。
本意是警示他不要在外人面前太明显了。
结果他突然古怪的轻‘嘶’一声,倏然抓住她的手,嗓音如常地道:“还有外人在,别什么地方都乱捏。”
他的话音甫落,对面就响起茶杯落地的声音。
沈映鱼下意识看过去,果然地面的秦娘正满脸尴尬,欲盖弥彰的往地上去摸茶杯。
可当秦娘弯下腰,透过毫无遮挡的茶案下,看见那只纤细的手正按在玄色袍子中,不知按在什么不可言说的位置。
而另一只明显是男人的手正抓着她,似是在阻止。
秦娘只恨不得自己不是个瞎子,有生之年竟看见了这样的画面。
木桌案被轻轻敲响,秦娘回神反应过来自己趴在地上,维持偷看的动作已经许久了。
秦娘僵着脖颈抬起头,捧着茶杯,直把脸笑得似太阳花般充满褶皱,干巴巴地道:“大人府上的茶真香。”
沈映鱼脸色嗔红,用力抽住他握住的手,却被他握得紧紧的。
苏忱霁垂着头玩儿着紧捏的柔荑,漫不经心地吩咐立在身旁的安浒:“取一盒茶叶赠与秦夫人。”
秦娘闻言忙不迭地摆手:“不、不用的大人,民妇受不起这样贵重的茶,多谢大人赏赐。”
“秦夫人不必客气,你帮我们寻了这么久,精挑细选才选中了,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送来,恰好在晋中,恰好又得了她的欢喜,只是一盒茶叶罢了,无甚贵重的。”
他的声线偏冷,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腔调,却听得秦娘心跳如雷。
秦娘嘴唇都开始泛白颤抖,说不出拒绝的话。
少年分明是姿态懒散地坐在风雅亭中,脸上亦是带着温润和煦的笑,却无端给人一种正在审讯大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