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她的窘状看在眼里,谢珩面不改色地握了握她的手,朝着自己的母亲轻轻颔首。
他同样了解自己的母亲,这么多人在,她不会将当日的事情说出来。
“你们,都来向公主行礼。”谢老夫人一看幼子的动作还有什么不明白,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
除了知情的谢二老爷和余氏之外,谢家的人目前还没看出猫腻,得了谢老夫人的吩咐,依次向华翎行了觐见的礼数。
这一次,华翎没有回避。
她看了一眼谢太师,顺势将见面礼给了谢家的这些人。
“公主知道母亲信佛,派人寻了大师亲手写就的孤本。”谢珩突然叫了谢老夫人身后的刘婆子一声,“去端了热茶过来。”
“母亲在此处,公主就不必去福康堂过礼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就在这处小亭子,华翎这位新妇面见舅姑。至于给予定国公的见面礼,之后就由他呈上去。
大房那边,谢珩却是一丁点儿都不理会。
此话一出,谢家人再次确认了他的冷情以及对公主的维护,默默咽了咽口水,不敢出声反驳。
谢老夫人眼睁睁地看着华翎将经书双手奉到她的面前,一口气叹了又叹,接了过去。
按照原本的安排,她对着华翎和谢珩说了一通夫妻共同包容,家和万事兴绵延子嗣等话。
然后她将一对玉如意给予华翎,意味着正式认可了她这位公主儿媳。
华翎接了过去,便又递上一杯热茶,微微颔首,改口唤谢老夫人,“母亲。”
………
礼成过后,谢珩带着她直接从园林的一角出去,没有停留,回了侯府。
可以说毫不留情。
第五十九章
华翎婚后第一天在谢家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 素芹和桑青两个人却很高兴。
“公主,一开始谢家怠慢您的时候,奴婢等可担心驸马没有反应了, 好在驸马为您出了头。”
“对啊, 当奴婢看到驸马牵着您的手径直去后面的园林而不到定国公和定国公夫人的面前见礼,奴婢的心里别提有多么痛快。公主您是没有看到,谢家的那几个婆子当时脸色嘴唇都白了。”
“经此一次, 谢家的人应是再不敢对公主无礼。”
从定国公府回去, 华翎借口累着了歪在榻上小憩,等到谢珩去了书房, 她又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
素芹和桑青看到她醒来, 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起来。
“你们改口的倒是快。”华翎两眼弯弯, 她自己还一直称男人为谢太师呢, 两个侍女已经改口叫驸马了,谢太师很会笼络人心嘛。
“因为公主已经和驸马成婚, 太师成了驸马爷, 再唤太师就不合规矩了。”素芹真心实意地开口,其实华翎成婚的当天晚上, 她和桑青等公主府的人才是真正地卸下了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
之前华翎相当于和谢珩背着人私会, 连肌肤之亲都有了,她们哪个人不是提着心吊着胆, 担忧有朝一日被人发现,公主的名声尽毁。
现在婚后的第一天, 谢太师为了维护公主不惜和自己的父母家人对上,她们的另一个担忧也没了, 当然欢天喜地。
成婚,驸马……
华翎听着她们的话, 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谢太师是她的驸马,她也是他的夫人。
她倚着厚实的迎枕,抬头看向大片红色都还没撤下去的新房,有些摆设和布置迎合了她的喜好,比如上刻着山茶花的妆奁,轮廓宽敞的窗棂,但同时一部分的装饰简洁冷肃,比若一丝花纹都无的紫檀木镶玉屏风,墨绿色无耳的瓷瓶,是谢太师不曾让人改过的。
华翎让人打开了放着衣服的箱柜,硕大的箱柜里面放的满满当当,大部分是她各式各样的衣裙,小衣、外衫、襦裙、斗篷、宫装、披帛等等,几乎全是新制的,颜色鲜嫩,也有一部分是男人的衣袍和朝服,皆以暗色为主。
她一眼看过去,女子的衣裙和男人的衣袍泾渭分明,可又有衣角暧昧地缠绕在一起,彰显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华翎慢慢地呼出一口气,脸颊微微的红,这些最能证明他们真的是福祸相连的夫妻了。
“吩咐下去,让侯府的管家和下人都依次进来见一见本宫。”她从前虽然也出入侯府,但总归没有今日名正言顺。
“侯府的人早就等着拜见公主呢。”素芹笑着说道,她相信这些人不敢违逆公主。
因为后院没有女人,只有谢珩一个主子,长信侯府的下人构成较为简单。总管事务的人是老管家,他只听谢珩一个人的命令,骆东是自小跟随谢珩的心腹,统管府中守卫,头上还有一个官衔,与老管家之势不相上下。除此之外厨房和客院各有一个管事,在正院服侍谢珩起居的有两名婆子和三四个年纪较大的婢女,剩下些婢女、长随、守卫也都各守其职,本本分分地做着自己的事。
侯府的客院距离正院较远,住着七八个幕僚及其家人。
然后侯府中就没有其他人了。
华翎仔细地听在耳中,点了点头,她无意破坏侯府的下人格局,不过要求正院和厨房必须有公主府的人。
“公主以后便是我等的女主人,除了守卫不能轻动,一应安排全听公主的。”老管家态度很恭敬,侯爷喜欢也愿意让公主折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华翎满意地嗯声,眼中有光亮,想一想她未住在定国公府真是太自在舒服了。今日一见,谢家人口众多,上头有需要尊敬的定国公和老夫人,底下大房、二房、三房等等都还没分出去,又加上各自的儿女,足足几十口呢,这要是一一打交道,不知该有多复杂,兴许都能赶得上宫里。
而眼下谢太师有自己的府邸,还有一个侯爵在,不必和谢家其他人争家产爵位,华翎觉得若不是立场不同,她招这样一位驸马还真是撞了福运。
要知道即便是公主,招了驸马后也难免要在一个家族中拉来扯去,为些纷争琐事而烦心。她的长姐,乐平公主就是如此,华翎偶然间听到过她对宫里的嫔妃抱怨驸马家妯娌争端不休,舅姑一碗水端不平。
不过妃嫔们都说这是大家族的常事,德妃心疼自己的女儿还好一些,其他人都让乐平阿姊忍一忍。
华翎别看平时待在昭华殿不常出来,脾性也和善不惹事,但要她忍耐受委屈不吭声是很难的。今日对着谢家的怠慢她装的没事人一般,那也是因为她自知动机不纯退让一步,下一次谢家人若还是刻意下她颜面的话,她可就不会再当无事发生了。
让皇兄知道了,事情定是要闹大的,十有八九找到谢贵妃头上。
提到谢贵妃,华翎立刻想起了成婚前一天柔嘉和她说的话,她秀眉微蹙,看向老管家,“我听闻贵妃搜罗了不少美人,眼下那些人有没有送来侯府里面?”
闻言,老管家摇头一笑,“没有侯爷的允许,府里不会让不相干的人进来,万一是些钉子,怕损及到侯府。”
贵妃若真的搜罗了美人,现今大概都还在定国公府那头。
“不过,贵妃娘娘已经数次往府里送了时兴的首饰和布料,点名要给,呃,公主殿下您。那一次殿下您赏赐给了公主府的人,侯爷知道您不喜欢,直接原封不动的存放进了库房,没再遣人送过去。”老管家接下来的话很有意思。
贵妃还在给“烟烟”送东西?华翎突然抿唇笑了起来,眼中带着几分狡黠,贵妃不知道“烟烟”的身份,给“烟烟”送东西示好肯定是想让“烟烟”和她对上。
这下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贵妃若是知道几次示好的“烟烟”就是她,应该会气的癫狂。
可惜事情已成定局,她就是知道也已经晚了。
谢珩从书房回到正院,迈步进来,看到屋里那么多人,而少女眯着水眸笑靥如花,他不禁挑了挑眉。
“何事这么开心?”屋里的人都向他行礼,他示意他们都退下去,接下来语气淡然地询问华翎。
华翎愣了一下没有说话,谢贵妃好歹是他的亲侄女,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在幸灾乐祸吧?
不合适的。
“嗯?怎么不说话?”午时过了一半了,谢珩走过去拿掉她背后靠着的迎枕,让她倚在自己的怀里,又皱眉,“既然醒了为何不传膳?”
也不去书房找他,对于这一点,谢珩不悦地捏了捏她的手指头。
少女的手生的骨肉匀称,似雪一般白,摸起来比玉石还要多几分柔软,很适合抓在手心慢慢悠悠地把玩。
他指腹的粗粝不停地磨着她,华翎昨夜才经历过迷乱,此时就敏感地软了手臂。
她的声音似是含着水,“才醒来呢,太师,你有用膳吗?”
“我那里有要事需要处理,顾不上用膳。日后,我若在书房,你就自个儿用膳,不必等我。”谢珩的手掌移到了她平坦的小腹,温温热热,身体更好一些才合适孕育子嗣,总是饿着哪里行。
“哦。”华翎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要进他书房的事,太刻意了。
谢珩吩咐了下去,厨房没一会儿就送来了五菜一汤,两荤两素一道开胃的点心一道鲜美的玉竹银鱼汤。红红绿绿白白的,煞是好看。
华翎闻了闻香气,还真是饿了,擦了擦手指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膳桌不算太大,是个圆桌,摆满了膳食后仅坐了他们两个人,男人的手臂往前一伸都能够到她的肩膀,显得很温馨。
华翎猜以前肯定是因为长信侯府只有他一个主子用膳,所以膳桌才不那么大。
她之前也在这里用过膳,不过没想到成婚后这膳桌也还没换掉。感受到对面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华翎顿了顿,乖巧地将自己面前的小玉碗端过去递给他。
“先将这碗汤喝完,再吃两块开胃的点心,你胃口不大要好好养着。”谢太师给她盛了一碗汤,又夹了两块点心到她的碟子里面。
华翎没说什么,安心享受着他的服侍,一口一口地喝汤用膳,他乐意为之,她主动配合也没什么不好。再者,她是公主,从小金尊玉贵,上百人照顾,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习惯了用膳的时候有人布菜盛汤。
一顿午膳她吃了个快要十分饱才结束。
午后她没有睡意就歪在贵妃榻上看侯府的账册,眼神别提有多么认真了。账册能看出来的东西可太多了,谢太师有没有收受贿赂,有没有撒钱养兵,有没有铺张浪费……
谢珩午时处理了急事,接下来的时间罕见地清闲,也没有人敢不长眼地过来打扰,他看着华翎翻阅账册,面色如常,一点没有秘密即将被发现的紧张。
和他相比,华翎才是紧张的那个,尤其他沉静的眼神时不时地从她的身上扫过。
慢慢地,她放下了账册,看不下去了。
“府中的进收和支出都十分简单,不过接下来要养你支出定然会多不少。”他说到这里想到什么,起身走到西次间里,拿出了一个不小的沉木匣子。
华翎因着养她的一句话小脸爆红,小声嘀咕反驳,“本公主有封邑,库房都装不下,哪里要花你的银钱?”
她也就用膳、穿衣、打扮用那么一点点金银,婚后才一天,难道他就开始嫌弃了?
“那里面是什么?”看到他对那盒子十分仔细的模样,华翎不由站起了身,问道。
“之前你见过。”谢珩一边回她,一边双手将盒子里面的东西捧了出来,放在贵妃榻不远处的一方高案上。
是谢珩二嫂送的那座白玉观音像,求子用的。
华翎张了张菱唇,一时竟无话可说,没想到他真的相信神佛送子这一说,难不成是因为他年纪大了,其实心里很渴望子嗣?
但她心里还没想过有一个孩子……而且他在……事后总要喂她一碗汤药。
“太师,夜里喝的那个药是什么?”因为他的举动,华翎对汤药的作用产生了怀疑。
谢太师将送子观音摆放好之后,走过来拢着她的肩,向下沉沉凝视她,“你胆子大不知道分寸,撩起了火自己的身子却承受不了,那药自然是给你调养身体用的。否则,过后,你岂能起身,让人瞧不出异样。”
没有那碗药,以他的力气,还有她的娇弱,每回过后,她起码要在床上躺半日才能下地。
谢太师控制不住的时候,也想过令她躺在床榻之间下不来地,但心中的那点子疼惜最后占了上风,就没有那般做。
竟是这个作用!华翎惊住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羞涩都被她抛到了脑后,开始疯狂地担心另外一件事。
她根本就没有服用避子的汤药,那么多次了,会不会肚子里面已经有孩子了?
她一下慌了心神,动也不敢动,只想让太医立刻为她诊一诊脉象!
不,也不行,万一诊出来了,那就是惊天的丑闻了,昨日他们才成婚呀。
而他们已经纠缠在一起快要三个月了!
谢太师黑眸紧紧盯着她脸上的神色变化,通过她的反应似是明白了什么,冷不丁地反问她,“烟烟以为,那碗药是做什么的?”
他的薄唇凑到她的耳边,华翎没有经过思考就说了出口,“避子,不要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