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细瘦的小腿耷拉在了榻边,大半个身子卧在被褥间,海棠红的被面与乌黑的发丝交织在一起。
“以后不准再做这样伺候人的事,我不需要,记住了吗?”他扣着她的肩膀,面色冷峻,手背的青筋若隐若现。
就这副柔软的身子,稍稍折腾就软软乎乎的,还总是不知死活地撩拨他。
少女小脸酡红,眼睛中却满是无辜。她学着别的小娘子对夫君好,怎么太师总也不领情呢?
还有那日,她亲他身上的疤痕还说要给他生孩子,结果,结果,谢太师狠狠地训斥她胆大妄为不知分寸。
“记住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华翎可惜地叹一口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太师究竟要怎么对他好?
太师心,海底针,真的好难琢磨。
第七十四章
太师可以对她做的她不可以对太师做, 因为谢太师他不允许。
但华翎还是不愿意放弃,她抱着满腔的愧疚与不安,是真心诚意地想要对谢太师好一些, 这样的话她的心里起码能好受很多。
“太师, 你喜欢烟烟怎么对你?”谢珩将她弄得老实了,自己慢条斯理地在穿衣,华翎就翻了个身, 趴在被褥上, 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动作。
眼下是盛夏,她害怕热, 就没有穿罗袜, 光着脚翘起来的时候多了几分孩子气。
谢珩系好腰间的玉带, 回过头看她, 目光沉静,立在屋中稳若磐石, “做你自己, 少些小心思。”他喜欢的就是她原本的样子,不是她的主动迎合, 善于讨好他又貌美的女子太多了, 光是在定国公府的时候就送了一个又一个,但他全都看不上眼。
“哦。”华翎想一想, 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她上辈子之前没有与他见过一面的时候都能从老嬷嬷的口中听到他对自己的喜欢, 可见她什么都不做他也是喜欢的。
“太师,不管怎样我会尽力对你好的。”华翎一边说着一边光着脚从床上爬起来, 取来一块墨绿色的玉佩帮他挂在腰间。
她踮起脚,模样认真地亲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谢太师眯起了眼睛, 不由的开始怀疑令她转变的缘由。
出了长信侯府去官署的路上,他坐在马车里面终于招来骆东问了华翎那一日出府的情况,他笃定就是那日出府令她发生了转变。
华翎虽然身边有公主府的守卫在,但她现在毕竟不同于从前,是长信侯府的女主人。她的身边谢太师怎么可能没有安排,早早就有一队暗卫被指派了过去。只是不想让少女觉得他的掌控欲太强,谢太师才没有过问她出府都做了什么,给了她一些空间。
“那日,公主殿下低调带着人出府,先是在商坊置了些物什而后去了槐花巷子见太子舍人颜启,大概半个多时辰后公主从槐花巷子出来再去商坊买了许多男子衣衫与佩饰。”骆东小心翼翼地看谢珩的反应,将憋了几日的话说了出来。
他就知道侯爷表面上云淡风轻可或早或晚还是要问这件事的。
太子舍人颜启!
再一次听到这个人的存在,谢太师的眼中浮现一抹阴霾,他还记得初到公主府看到的那个场景,他们两个人融洽地站在一起,以及后来他逼着她来见他,她嘴里也不忘为那个人抱屈。
“公主府有韩鸣那个公主家令在,许氏二子也不是愚蠢之辈。你来说,她有什么事必须要去找一个太子舍人。”谢珩淡淡地瞥了骆东一眼,凉意明显。
“是属下失职,没有第一时间将此事告诉侯爷,还请侯爷责罚。”骆东心里叫苦不迭,察觉到侯爷的心情转变第一时间请罪。他也是蠢到家了,侯爷没有主动问,难道他就不会主动禀报吗?
“东宫太子派人调查抚恤田一事,得到指令的人正是舍人颜启。属下觉得,公主去见颜启,可
能也和抚恤田有关。”骆东不确定华翎具体和颜启见面的时候说了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定和颜启身上的差事有关。
提到抚恤田,就不可避免地想到定国公世子以及那个在幕后对他设局的人。
谢珩面色冷漠,指腹摩挲着他腰间的玉佩,淡淡开口,“她已经嫁到侯府,以后在我的面前唤她夫人。”
公主在他的耳中没有夫人听着顺耳,相比较而言,公孙夫人就识趣多了,一口一个夫人,全然将华翎当做长信侯府的女主人。
闻言,骆东的额头冒出了冷汗,连忙回了一声是。自侯爷大婚,心情就一直不错,连带着他们这些身边的人也松懈了很多,今天冷不丁地开口给了他一个提醒。
“据属下所知,夫人从槐花巷子出来的时候神色与状态都不大好,后来去商坊购买男子衣衫时才见些笑容。”骆东悄悄地瞄了一眼侯爷的脸色,见他因为这句话冷意稍减,心里松一口气。
万幸,小公主是会拿捏分寸的,在见过颜启后,跑去给侯爷置办了衣衫和配饰,否则侯爷不悦,事情还真的不好收场。
在骆东的暗暗警醒中,他们到达了官署。但谢珩还没坐下一会儿,宫里就传来了旨意,命六部的重臣到太极殿议事。
成帝不在,今日主持议事的人是太子。比起早朝,这算是一个小朝会,但争论的却更为激烈。
南边干旱,粮食减产,灾情急需救济。然而各方有各方的坚持,轻易不肯松口让赈灾的差事交给对方的人,做的好了这就是今年最显眼的政绩了。
更别提,赈灾的差事底下还藏着巨大的利益。
小朝会上主要推举了三名人选,其一户部侍郎出身世家行事稳重,其二奉朝大夫出身寒门靠着孝廉上位,其三则是身为皇亲国戚的昌吉伯。
前两个人各自代表一方的立场还能理解,但昌吉伯的出现着实令人意外,一无建树二无名声,全靠有一个身为贵嫔的妹妹和一个身为公主的外甥女。
夏贵嫔和女儿柔嘉公主在宫里都不算很得成帝的喜爱,昌吉伯的名字能从一些朝臣的嘴里出来全赖谢贵妃的帮忙。
在不明所以的人眼中,谢贵妃是谢太师的亲侄女,也许昌吉伯就是谢太师推举的人选,故而虽然大部分人不屑,但他的呼声却比另外两个人还要大。
太子看到有四分之三的人都属意昌吉伯,第一次主持小朝会的他终于体会到了成帝那种憋屈的心情。
他是储君不假,可真正到做决定的时候他的话远远比不上谢太师一个臣子有份量。
而太子看好的人选是出身寒门名声极好的奉朝大夫。
只有出身低微才能与百姓感同身受,而他极盛的名声也能保证救济的银粮成功分发到受灾百姓的手里。
太子不甘心放弃,将目光投向了他座下的那个人。
“谢太师是否觉得奉朝大夫负责赈灾的事更为合适?”
他这一问,朝中顿时鸦雀无声,纷纷望向谢太师,等待谢太师作出选择。
“殿下,奉朝大夫行事虽然稳妥,也富有盛名。但臣觉得户部侍郎精通钱粮统筹,更适合处理赈灾的事情。”毫不意外,谢太师没有半分犹豫地拒绝了太子的建议,但同时他也没有顾及自己的亲侄女选昌吉伯,他选了出身世家的户部侍郎。
他的话音一落定,小朝会中大部分的人立刻倒戈,也急忙举荐户部侍郎。就连太子建议推选的奉朝大夫本人也出口推辞说自己的能力不够。
太子的脸色难看,可最终也只得同意让户部侍郎负责赈济灾民的差事。
将这个决定说出口的时候,他的目光盯着谢慎行,心中的怀疑越来越重。
是了,他一直以来忽略了思考一个道理。谢慎行大权在握,在朝堂之上,他的话还有父皇的话都不能打动他半分,而烟烟却说她指东谢慎行不敢往西,阻拦谢贵妃为七皇弟延请大贤,给许家的表兄许均授予官职,烟烟究竟是怎么做的到的?
不止,还有那座建在长信侯府隔壁的公主府。从颜启的信中,他知道这件事烟烟原本是不知情的,若谢慎行真的喜爱烟烟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怎么可能会不征求烟烟的意见?
谢慎行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私底下也是个不近人情的人。
烟烟绝对不可能轻易地打动谢慎行,除非其中还有另外的事情,而他目前还不知道。
慢慢发现了违和之处,太子的心直直地往下沉。
小朝会散开,他冷冷地看着被许多朝臣众星拱月的谢太师,手指攥在一起握成了拳头。
“冉庆,将太极殿所有的宫人都传到孤的面前。”成帝让太子主持朝会,是因为他咳疾又犯了,不得不在后殿静养。
太子下令召集太极殿前殿的宫人还没有惊动到他,只胥任察觉有些不解,悄悄地来到了太子的面前。
得知太子殿下只是在询问他不在建康城的那段时间内,华翎公主都在何时来过太极殿,胥任松了一口气。
原来还是为了公主殿下。
“殿下若要知道公主到太极殿的情况,何不来询问老奴,老奴可是最清楚不过。”老太监笑眯眯地将前几个月的场景一一道来,他以为太子是在关心自己的皇妹。
“大监请细说,烟烟的性情实在变化不小,孤每每想到都觉得一定是在孤不在建康的那段时间,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太子温声陈述,他现在已经不相信华翎对他说的和谢太师在太极殿遇到随后一见钟情等等的话,他询问宫人是为了更好的求证。
“这……公主殿下一切倒好,若说有异常的地方,可能便是那日,她匆匆忙忙地闯到太极殿,可怜见的连衣衫都没穿整齐,后来才知道公主殿下是因为做了噩梦,梦到了太子您在邺地会出事。”
“老奴现在想一想,那日恰巧,太师也在殿中。公主第一次遇见太师,还向老奴问起太师的情况,十分有缘。”
如今华翎公主已经嫁给了谢太师,胥任在太子的面前就有意地拉近他们的关系,尽量让太子相信这桩姻缘不是那么不堪。
“公主对太师十分好奇,问了太师的方方面面,连年龄、家世等等都一一问个明白。”
“是吗?”太子的神色平静中含着波涛汹涌。
第七十五章
胥任没有察觉太子的异样, 又将那日华翎一开始匆忙跑到太极殿的原因说了出来。
“公主十分关心太子殿下,梦到太子殿下在邺地出了事情,跑来太极殿想要陛下派人到邺地传旨, 让殿下您迟些回建康。不过陛下觉得公主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并未同意, 说来也是巧了,太子殿下比原来预计的时间更迟了一些回到建康。”
这件事太子在回建康之后也曾听过两句,但他那时候更关心的是烟烟和谢太师之间的事情, 没有仔细过问。然而, 这一刻,他用了心思, “烟烟具体做了什么噩梦?”
胥任年纪大了但记忆还好着, 听太子这么问他当即笑道, “公主恰好与老奴说过, 太子殿下会在回建康的途中遇到天灾,似乎是天降大雨冲刷山石堵了路。梦境而已, 可怜公主当了真, 那时急得小脸都白了。”
天降大雨,山石堵路!
太子这一瞬间仿若停止了呼吸, 一股极其荒谬又玄妙的感觉冲击他的大脑。他确实在回建康的途中遇到了泥石流, 如果不是邺地出现了动‘乱,迫使他推迟了返程, 算算时间路程,很有可能正与天灾撞上。
而这又是烟烟的梦境, 也是她同谢慎行撞见的开始。
“殿下?”胥任发现太子的沉默,轻声询问。
“劳烦大监, 父皇久病离不开人,大监回去后殿吧, 孤无事。”太子的唇角扯出一抹笑。
等到胥任放心离开,太子又见了太极殿的每一个宫人。
在他仿若风雨欲来的脸色下,宫人们有两三个藏不住,也说出了一些细微处的信息。比如,在谢太师离开太极殿的时候,他们看到公主殿下急急忙忙地跑在谢太师的身后去追他,又比如,公主离谢太师很近的时候,总不让宫人们跟着。
“全都退下吧,今日的事情都守口如瓶,若有一人透出口风,下场你们清楚。”冉庆亲眼盯着这些宫人们回到原来的位置,回过头来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太子殿下怎么突然大费周章地查起来这些。
公主与谢太师都已经大婚了,查这些还有意义吗?
然而当触及太子那平静地令人发毛的眼神,他又不确定了,太子殿下这两日太奇怪了。
“冉庆,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巧合吗?”
冉庆愕然,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太子再度开了口,“孤不信。”
话罢,他走出了太极殿,往昭华殿的方向而去。
昭华殿还是老样子,除了主人不在,所有的摆设与景色都没有大的变化。一直到傍晚,太子都没有离开,他命人上了一壶酒,一边饮酒一边回想自己对烟烟这些年来的保护是不是真的错了。
颜启的话还在他的耳边,他将烟烟当作眼珠子一般护着,却没有去想如果他不在了烟烟会面临怎样的处境。那场天灾真的被他遇上,昭华殿将不再是安详清净的地方。
太子沉默着将一壶烈酒饮尽,慢慢地多了醉意,不好再回东宫,他歇在了昭华殿的侧殿。
然后,太子也做了一个梦,一个真实到可怕的噩梦。
***
定国公府,一早,谢三娘就被自己的婢女打扮整齐,立在父母谢二老爷和余氏的面前。
谢二老爷对女儿没有太多的要求,只叮嘱她一句到了长信侯府见到公主要恭敬守礼一些,余氏却是从头到尾将谢三娘挑了一遍。
“不行,头上的簪子太老气了,换成步摇,镶宝石的那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