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周晋为的身高在人群中很显眼,所以江会会不需要费力去找,一抬头就能看到。
他们和身边的人相比,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旁边有人踩了他的鞋没道歉,就这么目不斜视的走了。
要是以往,以周宴礼的脾气,必定会一脸凶狠地攥着对方的衣领子,将其重新扯回来,让他老老实实和自己还有自己的鞋道歉。
可现在,他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问江会会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江会会点头,就是有点……动弹不得。
穿太多了。
她身上除了自己的衣服,还有两件外套。一件周宴礼的,一件周晋为的。
原本周晋为那件穿在里面,但周宴礼越看越不爽,替她把顺序换了一遍。
让自己的外套在里面。
江会会在心里嘟囔他幼稚。
心里却莫名涌上一股暖意,与这个寒冬不符的暖意。
她看了眼坐在她旁边清点药物的周宴礼,又看了眼住院办理窗口前办理缴费的周晋为。
好像是生平第一次,来医院看病有这么多人陪她。
从小到大,她生病了都是自己去医院。小区那儿都是之前的烧瓷场老员工,大家都认识,包括附近的职工医院。
虽然烧瓷场倒了,可医院留了下来。
江会会每次去打针,医生都会问她:“今天怎么又是你一个人,这么晚了,待会回去也不安全。记得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让她来接你。”
江会会低着头,小声说:“妈妈工作很忙,我不想麻烦她。”
然后医生叔叔就会夸她一句,真懂事,我家囡囡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她吃个药都需要人哄。
江会会低下头,不再说话。
她知道的,这通电话就算打了也没用。妈妈只会数落她娇气,打个针还需要人陪。
办理好住院手续,单独的VIP病房。
是周晋为刚才那一通电话起了作用,原本院长打算亲自过来的,被他拒了。
只是一个小感冒而已。
他的确不理解周宴礼那种过激的情绪,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普通感冒而已。
输上液之后,江会会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睡着之后,周晋为中途离开了一会儿,他去医院楼下抽烟,想要解解乏。
折腾了一晚上,他的确有点累了。
没多久周宴礼也下来了。医生说让病人好好休息,不用一直守着。
夜晚冷,寒风一阵儿一阵儿的。
周宴礼这次没找周晋为要烟。
他自己有。
点了一根,蹲在路边默默抽上。
一个站,一个蹲。
周晋为往他那边看了一眼,见他指间夹着烟,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人平时吊儿郎当惯了,总是一副不着调的神情,少有这么严肃认真的时候。
医院的急诊室,到了晚上总是不太平。
时不时有救护车开回来,医生护士推着医疗床往里面冲,和死神赛跑。后面跟着哭喊的家属。
“这病不好治。”
长达数十分钟的安静后,周宴礼狠狠抽了一口烟。
突然开口。
周晋为再次看向他:“什么病?”
他知道周宴礼指的是什么。
他之前和他说过一次,他中年丧偶,还说他妻子是病逝的。
结合前后话来看,说的应该就是江会会。
他虽然还是觉得这事儿离谱,但如今好歹能有耐心听他全部说完。
周宴礼神情凝重,他在地上摁灭了烟:“癌症,肺癌。”
周晋为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烟,也默默将其掐了。
周宴礼有时候也在想,既然他能回来,那他爸爸有没有回来过?
可如果他爸真的回来过,为什么江会会还是死了?
还是说,他失败了?
周宴礼总质疑他爸对他妈的感情。毕竟在他看来,那么冷血无情的人,很难想象他掏心掏肝去爱另一个人的样子。
可周宴礼也确信,他爸对他妈的死亡是有执念的。不然也不会在他妈去世那么多年之后,依旧每年拨大量的赞助经费给各大研究所。
甚至于慈善机构。
毕竟周晋为才是经历完这一切的人。
妻子死在自己怀里,又独自走过漫长的二十年。
——
周宴礼站起身,拍干净身上的雪,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照顾就行。”
“没事。”周晋为似乎不打算现在就走,“反正天也快亮了。”
周宴礼上下打量他一眼,眼眸微眯:“你该不会是在担心江会会吧?”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反问他:“我不能担心她?”
周宴礼又恢复到往常的吊儿郎当:“能啊,当然能。你能留下来我求之不得,没你我们明天连饭都吃不起了。”
周晋为眼神了然:“上次给你的全花没了?”
说到这个周宴礼就来气:“都给你老婆买衣服了。她那些衣服全是她几个姐姐穿剩了给她的,把她这儿当垃圾回收站,什么垃圾都他妈往她这儿扔。”
周晋为想起,他好像很少看到她穿校服之外的衣服。为数不多的几次,的确不怎么合身。
他从外套口袋取出钱夹,里面那张没有限额的卡刚抽出来,却突然想到什么,他眉头微皱,又将其按回去。
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地给这个人钱?
就凭他口中的疯言疯语?
他揉了揉眉心,觉得自己估计也快疯了。
——
江会会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周宴礼平时那么莽撞的一个人,今天连开门的动静都刻意放轻了很多。
怕吵醒她。
外面估计在下雪,他肩上头上都落满了白色。
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件,想来是在医院守了她整整一夜。
她心里生起些愧疚来,觉得自己给他添麻烦了。
周宴礼见她醒了,也不再刻意收着劲儿,大咧咧进来,装着早饭的塑料袋打了个结,他咬在嘴里,空出手将角落的折叠桌给支起来。
这破逼地方是真的破,医院的VIP病房都破成这个逼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小诊所。
周宴礼万分肯定自己是来体验乡村变形记了。
“给你买了点早饭,吃完再去学校。”
江会会睡得脑袋有点懵,兴许是昨天那药水的副作用。但这个觉睡得还是蛮踏实的。
她掀开被子正要下床,可被子外面有点冷,她又慢吞吞地缩了回来。
周宴礼被她这个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给她:“穿上吧。”
他的外套扔过来时,有一股洗涤剂的清香,抵消了令江会会感到不舒服的,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儿。
她抱着他的外套,那种心安感和怀里的衣服一样,都是沉甸甸的。
周宴礼虽然性格冲动易怒,擅长用拳头解决问题,可在某些方面,他比一般男生都要细心。
譬如爱干净。
同龄男生的身上总有股若有似无的奇怪味道,包括她之前的一个同桌。
他全身上下的气味都难闻,江会会和他当同桌的那一个月,简直度日如年。
可周宴礼不同,他身上的气息是干净好闻的。
江会会莫名想到了周晋为,他同样也是。他的衣服永远都是用檀香熏过的,那种稳重沉冽似乎与生俱来。
唯一不同的是,与之相配的距离感,同样也让江会会觉得他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甚至在上个月,她都不敢去想,自己居然和这样的人会有交集。
对他仅有的了解都是来自于同学们的口口相传,他被塑造成了一个不受任何约束的,且不能得罪的狠角色。
这也是为什么江会会一直害怕他的原因。
学校那栋楼是前两年才建起的,去年开始接纳新生,学校招收了一批转校生。
看穿着打扮和长相气质,明显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是小地方土生土长的,每个人看起来都灰扑扑的。
而那些人,出入学校都是是由司机将车开进来,身上穿的衣服肉眼可见的质感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