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祭拜的时间定在了下午六点,现在还不到两点,所以没到一会儿,大家就都去各做各的了。
至于特意上门的竹昌,则是和顾耀荣朝祠堂的方向走去。
顾媛找借口离开后,一直没有出现过,一向没什么脑子的顾凯一如往常的将责任往顾音身上推,临走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瞪她一眼。
顾音不为所动,在这个家里,要说最单纯的恐怕只有顾凯了。
单纯的蠢,坏到不至于,无非是被家里溺爱,宠坏的小少爷,顾音以前也见过不少这种人,所以见怪不怪了。
少顷,偌大客厅只剩下大房这边的人,将思绪收回来的顾景行发现顾音回来后,立马拉着她到角落,沉声问:“那个大师是真大师?还是假大师?”
“真。”顾音没有隐瞒。
得到了顾音的认证,顾景行那张面瘫脸陡然黑下来,目光锁定顾音的面部,声音也愈发沉了:“他说你活不到十九也是……真的?”
顾景行甚至都不想说出这句话,太晦气了。
“算是。”顾音歪了歪头。
顾景行见状,顿时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一些心疼:“什么叫做算是?”
换做谁,知道自己短命都会不好受吧,可偏偏眼前这个小姑娘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是因为早就知道了吗?毕竟她的本事他也见识过。
“因为我想活下去,和老天争一争,争不过就活不过,争得过就能活过。”
注视少女过于认真的眉目,顾景行心头更是一阵心酸,天命难违,哪有那么容易,可是作为哥哥,他又怎么可以说出这么丧气的话。
“我陪你一起争。”顾景行抬手,摸了摸顾音的脑袋,声音很是温柔,只是那张面瘫脸很少会有大幅度的表情,看起来依旧没什么太多的关怀。
坐在不远处的顾安远,从刚才就一直在看这边,瞧见妹妹和面瘫二哥一直在说悄悄话,画面很是和谐,他心里冒起了咕噜咕噜的酸泡泡。
他们在聊什么?为什么不能带上他?明明他也是哥哥,也想摸摸妹妹的脑袋瓜子。
反观一旁的顾建国,一直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
他也在想竹昌的话,虽然一直以来顾建国都不愿意相信所谓的算命,但可能是之前的诸多事情处处透露不合理,让他又忍不住在心里担忧。
万一是真的呢?万一一语成谶……
之所以看着手机,是因为他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远在外省出差的妻子。
思索片刻之后,顾建国选择了暂时瞒下来。
顾音并没有和顾景行聊太久,外面有鸡师弟帮忙,她得在屋子里溜达溜达,继续找可疑的地方。
从二房那边的布局来看,就能推测出这道阵法很繁琐,涉及的地方肯定方方面面,因为谁也不能保证顾建国他们不会一时兴起挪动当初的布局,所以这边的阵法一定更加精密复杂,好方便应对各种突发事件。
顾音当初没有贸然动太多,也是怕一不小心碰到了不该碰的,陷入死局,顾建国几人恐怕会死得更快。
顾建国再次抬头的时候,顾音已经不见了,大儿子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顾安远犹豫了几秒,用手扶了扶镜架,故作随意的询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顾景行也没有瞒着:“那个大师的事情。”
闻言,顾安远轻哼:“这种话一听就知道是在危言耸听,也就奶奶他们会信了。”
顾景行深深的看着一无所知的弟弟,沉声:“如果是真的呢?”
顾安远的表情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看着面瘫二哥:“你该不会真的信了吧?”
在家里,他二哥应该是最反感这些神鬼之说的人了,因为他和小叔顾耀华关系还不错,小叔从小深受其害,二哥自然也不会对这些迷信的东西有好感。
顾景行瞧见弟弟匪夷所思的目光,知道他在震惊什么,缓缓吐息:“等你发现自己所看到的世界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就会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除非顾音自己说,顾景行不会把那些事情告诉家里人的。
顾安远一头雾水,不明白面瘫二哥好端端的干嘛要说出这番听起来很玄妙的话。
他这个二哥以前并不会这样,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往,懒得和人绕弯子,所以他在以前的事务所总是吃亏,被人踢走后依旧屡教不改。
顾建国一直静静的听着,他知道二儿子一定知道小女儿的秘密,只可惜问不出来。
除了顾建国三人在意短命之说,其他人都没有太放在心上,包括顾音自己,她不认命,自然也就不会去在意这种变幻莫测的事情。
一直在房子里溜达,顾音发现了起码有七八处布置巧妙的地方。
不得不说,布置这个阵法的人确实功力深厚,换做一般人来看,恐怕发现不了其中的奥妙,哪怕察觉不对劲,也可能只看到了其中一面,就贸然出手破局,殊不知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
幸运的事情是顾音不是一般人,目前来看,这个阵法她会破。
但不幸的事情是,以她的身体状态和寿命情况,恐怕没办法让她在破阵的时候,能够自信的保全自己。
所以这个阵法她不能破,依旧只能从顾建国几人身上下手,尽量避免他们危及性命,再多的顾音做不了了。
顾音不是神,拯救不了所有人,她唯一能拼尽全力的去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自救。
顾音回神,发现自己再次来到了后花园,还坐在了台阶上,鸡师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她身边,它身上的符纸也已经失效了。
顾音没有急着再给它贴符纸,不紧不慢地从它身上取下留影石,又用两根手指头戳戳它那颗小小的鸡脑袋。
“师弟,我救不了怎么办?”
鸡师弟斜睨过来,小眼神仿佛在说,什么怎么办,救不了就不救。
“不救,或许才是我的最优选择。”顾音低头,目光落在手中的留影石,看与不看都已经无关紧要了,“下山认亲本来就是我一手策划,只为寻得一线生机,亲人于我来说,皆如人生过客,岂会为此丢了性命……”
鸡师弟也没有吭声,闭上眼睛,似乎在等顾音自己做决定。
人的一生都要做无数个决定,好的也好,坏的也罢,总要自己做决断。
也往往在这一念之间,就注定好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顾音做什么决定,鸡师弟都不会有异议,它都会陪她走下去。
耳边传来小姑娘的喃喃:“或许这就是我的生机?鸡师弟,你说我要不要赌一赌,赌赢了,我至少可以再多活一段时间,若是输了,恐怕就没有以后了,或许连鬼都做不了,又或者下一世还要更加艰难。”
鸡师弟睁开眼,看向身侧的少女,她从小就病弱的身躯,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把她吹散,如今的她也才堪堪成年,对于很多人而言正是大好的年华,可偏偏她背负着常人所不能承受之重。
除了它,没人知道,她所经历的那些事情有多委屈。
在鸡师弟目不转睛地盯着顾音瞧的时候,她冷不丁侧目看过来:“赌还是不赌?”
鸡师弟喉间滚动,哪怕知道顾音听不懂自己说话,哪怕知道人生路得靠自己,它还是忍不住想在这时候开口。
它想说:不赌,不值得,你活着便好。
不等它表达自己的看法,顾音已经收回了目光,再次看向手里的留影石:“先看看吧,反正接下来的这几个小时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不知道过了多久,鸡师弟总算听到身侧响起动静,那道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淡。
“罢了。”
简单的两个字听起来没有任何信息量,这个罢了,究竟是“罢了,救不了就不救了”,还是“罢了,赌一赌又何妨”,鸡师弟不清楚,无论顾音做什么决定,它都会陪着她。
顾音起身,看向一言不发的鸡师弟:“如果觉得无聊,你可以先回去,或者去外面溜达溜达?”
目前来看,鬼婴的情况很稳定,暂时不会因为中元节的影响出现意外,阵法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鸡师弟在不在都不重要了。
鸡师弟斜睨过去,小眼神在说,还不把符纸给你鸡爷贴上。
顾音好笑,还是给它贴了一张,别的不说,隐身符纸绝对管够。
再次回到客厅,顾建国和顾景行不在了,只有顾安远一个人在客厅坐着。
顾音坐下后,察觉顾安远频频看向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
顾安远顿了顿,目光穿过薄薄的镜片投向一如往常的少女:“你和二哥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顾音歪头,秘密?
顾安远抿着唇角,声音有些难为情:“你们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或许只瞒着他一个人?
比如那次孟女士彻夜未归,他起来上厕所才知道这件事,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孟女士也不说,大哥好像知道什么,顾音也知道什么,建国同志或许也知道,就他一个人不知道。
明明是一家人,结果自己被排除在外,顾安远心里的滋味很不好受。
为了不给家里人添麻烦,他初中开始住校,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给家里人减轻了负担,但同样意味着他逐渐远离了家庭中心,成为了边缘者,很多事情在他知道的时候都已经解决了,根本帮不上一点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读书,用绝对的实力去薅学校的羊毛。
少女静静地看过来,那双好似能看穿世间万物的黑眸,逐渐让顾安远有那么一点点狼狈,他垂下眸光,用藏着自暴自弃的口吻道:“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就是随便问问。”
“也不是什么秘密。”顾音斟酌,其实见鬼捉鬼的事情并不需要特意瞒着,不说也只是不想自找麻烦。
见顾安远再次看过来,顾音嘴角弯了弯:“或许不久之后你就知道了。”
顾音还是不打算挑明,也没必要挑明,起码在十九岁来临之前,她还会和顾家这些人相处,时间长了,有些事情一定瞒不住的。
就像顾景行,孟缨络,并非顾音特意告知,而是遇上了非常规时间,自然而然也就知道了。
顾安远本来还以为顾音会说,结果没有,眸光黯了黯,却又听到对面传来一句话。
“不过我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少年的眼睛陡然发亮,看过来:“什么?”
“如果你发现有人一直在偷另一个人的东西,可是你为了保全自己,又不能直接向受害者挑明,你会怎么解决?”
顾音并不忌讳集思广益,有时候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她找个旁观者瞧一瞧,说不定就能换一种新思路。
“报警不就好了?”顾安远迷茫,这个问题不是很简单吗?
顾音摇头:“如果警察管不了呢。”布阵害人这种事情,警察还真的没办法管,只会觉得迷信可笑。
顾安远更加不解了:“警察为什么管不了?偷东西是犯法,就应该报警,难道是怕被对方报复?”在他的认知里,警察才是解决犯罪的最佳选项。
顾音摇头,她鲜少会在意报复二字。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顾安远琢磨过味来。
顾音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顾安远不说话了,半晌,他才开口:“如果不管呢?”
“也不失为一种办法。”顾音神态自若,并没有告诉顾安远事关于大房,自然也关于他。
顾安远又摇摇头:“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做不到事不关己,既然看到了,我大概率会管,可如果不能报警的话,我……”
少年眉头蹙拢,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办法解决。
“你呢,你会如何解决?”
躲在暗处偷听的人听到这话,心头陡然一跳,下意识想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