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玉杉的恩情,刘澍反倒没有了对明熙的敬佩,他闻言抓抓头,有些不在乎道:“她又不是生病,要什么补品,好好休息几日不就行了,回头把我珍藏的几套渔具送她,说不定还更高兴呢。”
“你这说的什么话?!”
眼见要吵架,沉默了一会儿的玉杉笑道:“好了好了,今日不是来吃饭的嘛,都少说两句吧,补品我也确实用不上,不用给我送了。”
面对刘澍一脸你看我就说吧的懒散表情,刘鸢气得牙都痒了:“你就惯着他吧!”
一直没说话的刘澈问了明熙的口味,体贴地点了一桌子菜后,才颇为平淡地瞥了眼刘澍。
大哥的震慑力还是足够的,刘澍瞬间正襟危坐,不再敢说话。
明熙这一顿吃得颇为满足,慕箴真是克制地一口都没有吃,只是一直给她布菜,再时不时同刘澈说上两句。
“渔阳经历这一劫,也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了。”
“很快了,”慕箴给明熙盛了碗汤,“渔阳向来是生机满满的,如今疫病问题已经解决,各大店铺开张也就在这两日了。”
金鸪楼作为标志性酒楼,自然是最先振奋起来的。
“说起来,蔚茗轩之前最为程家的产业,不是也有你家的一份吗,”刘澈问他,“程家财产充公,这蔚茗轩算谁的?”
明熙也很好奇,向他望去。
慕箴示意让她快吃:“朝廷的,先前刘伯父问过我,我那点儿利润,就当送给陛下了。”
这样大一座楼,说送就送了,众人无不咋舌,也就只有慕箴的财力够他这般视金钱如粪土。
临走的时候,明熙牵挂着晋修,想着他这几日也辛苦的没吃多少,便在金鸪楼打包了几样招牌菜送去。
她按着记忆来到上次的客栈,直到敲门晋修让她进了屋,也没看见刘鸢口中的小厮。
晋修像已经准备睡了,头发披散下来,更显得眼睛圆润。
她想着晋修与慕箴明明差不多大,可能就是这双圆眼的缘故,总是显得稚嫩。
将饭菜拿出来,明熙道:“吃了吗?我从金鸪楼给你带的菜,给你改善改善伙食。”
晋修乖乖地拿着筷子,看清楚饭菜后,愣了愣。
卤水贡鹅,清蒸鲈鱼,白灼菜心,还有一道豆腐羹。
一水的清淡菜色,一点辣色都瞧不见。
“怎么了?”明熙问,“吃不惯吗?”
晋修摇头,安静地开始吃。
见他吃饭慢吞吞的,明熙闲不住,开始跟他聊天。
说是聊天,晋修吃饭的时候从不说话,到头来只有明熙自己在说。
从渔阳避暑到在这里定居,又聊了很多在这里生活的趣事,给晋修说了寿平湖的景色有多美,街头巷尾的蜜水和酥酪又有多好吃。
就连明熙自己都没察觉,她说的九成九的趣事里,都有慕箴的影子。
她说的开心,也没在意晋修听得高不高兴,他越吃越沉默,到头来脸都快埋进碗里了。
见他这样,明熙有些好笑:“这么好吃啊,那等回头你在渔阳多留几日,我再带你尝尝别的菜。”
她烂漫地想着:“还有景色小吃,我都带你统统过一遍。”
晋修已经吃完,他擦了擦嘴,又漱了口,确保口中没东西了,才低声开口:“慕公子的药方,我已经完成了。”
“真的?!”
明熙眼睛一亮,从椅子上蹦起。
晋修看着她明丽的脸,平淡道:“只要坚持喝上一月时间,体内的毒素便可慢慢退散。”
这比明熙四年后去郴州找他的计划快上了不少,她眼中星光璀璨,高兴得整个人都像在发光:“太谢谢你啦!晋修!”
回府的路上,她还一直在高兴。
她甚至已经安排好后几日带晋修去哪里玩,吃什么点心了。
这日清晨,她还在睡梦中,便被闻冬悄声闹醒。
“姑娘,慕公子在府外等你。”
明熙偏头一看,也刚刚卯时,外面还在下着小雨,天色还是一片黑暗。
她有些头疼。又缩回被子里,闹着起床气:“这么早想干什么?不见不见,跟他说我要睡觉。”
“还是快起吧,”闻冬顿了顿,“慕公子说晋神医已经动身准备出城了,说让姑娘去送一送。”
什么?!
明熙这才猛地惊醒,赶忙起身:“快快,给我找身衣服来。”
怎么这么快,甚至天不亮就要走。
难不成是躲她,要连夜回郴州吗?!
第54章 告别
这么早的天, 府中只有零星几个下人起了。
温度寒凉,闻冬要给她找件大氅,明熙记挂着晋修, 没敢等直接出门了。
慕箴的马车就停在街角,她上去后就瞧见慕箴坐在里头。
“怎么这么突然,你怎么知道他这时候走了?”
慕箴将准备好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将绳结扣好:“他临走前去了刘府结了诊费,刘澈通知我的。”
他心中知道晋修与明熙关系好,明熙甚至跟他说过未来几天要带晋修去哪里玩。
他也纳闷为何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要走, 但他想明熙一定会想要跟晋修告别。
心悦也好, 友谊也罢, 无论心中对于他们二人关系亲近有多酸涩,慕箴想, 他都一定要让明熙与晋修好好道别。
江湖路远, 晋修又是个不见踪影的人, 此番若是离别, 下次相见便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明熙有些恼:“他什么意思嘛?生我的气了?亏我昨晚还给他带饭,居然走都不说一声!”
见她心中带气, 慕箴劝阻:“许是有什么急事呢,一会儿去告别, 可别口不择言, 要好好说话。”
明熙抱着胳膊, 寒着一张脸。
到城门口了, 远远就瞧见轻装包裹的主仆二人。
慕箴留在马车里等她,明熙嗖一下跳下车追了上去。
还在下着朦胧的细雨, 她连伞都顾不得打。
“晋修!”
人影一顿,慢吞吞地转过身来。
慕箴的劝诫通通忘了, 明熙大步上前,眉间紧皱在一起:“怎么大清早就要走?还不说一声,我有这么讨人厌吗?”
晋修越过她的身影,望向了不远处的马车。
那马车看着低调,但他识货,车架用的是顶级的紫檀木,车帘用的是最遮风的珊瑚绒。
名贵异常,想来这渔阳,只有慕家那位公子用的起。
“我问你话呢?”明熙见他出神,更生气了,“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朋友。
晋修眸色暗了暗,他没有回答,只是垂眼望向明熙。
十分稚嫩,又明媚自由的明熙。
她身上披着的大氅太大,快要拖到地上,一眼便知不是她的尺寸。
许是方才跳下来的动作激烈了些,大氅的绳结松了点,发顶也落了些水雾,晋修将手中的伞偏了过去,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双肩瞬间淋湿。
“我们当然是朋友。”
说这句话时,晋修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心腔被撕裂般,密密麻麻的痛楚。
他突然释怀一般,骤然笑出来,细雨之中的面容有些模糊,却依旧能看清他的纯真笑意。
“明熙,我只是需要立马回去,没来得及告诉你。”
“有什么急事?”
“可能渔阳的气候太潮湿,我身体有些不舒服。”
晋修的声音极轻极淡,就这样散在风雨之中。
他不舒服,不舒服极了。
在看到自己来时,明熙已经与慕箴亲密无间的模样。
在看到慕箴倒下,她情绪崩溃恳求自己救他的模样。
在方方面面,每一个都宣告着自己无论如何再也无法插足他们的蛛丝马迹里,晋修都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
他明晰药理,洞察人体,他知道自己身体没有任何毛病,也不会无端产生如此剧烈的痛苦。
但他还是经历了,再一次的。
晋修领悟,他所遭遇的这些,无关病症,是不甘与艳羡在作祟。
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留下呢?眼睁睁看着她再一次与他人幸福甜蜜,共度一生?
他做不到,所以只能选择落荒而逃。
明熙听闻他的话,顿时又担忧了起来:“水土不服吗?那确实该走了,但我们是朋友,你要跟我说一声啊。”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她知道晋修一旦沉心研究,便顾不得生活上的许多事。
那股气劲早在晋修说他难受时消散,明熙嘱咐他要好好吃饭,别总把身体累着。
说了许久,晋修也一直乖巧听着。
他也对明熙说了在郴州久居的地址,若是有事,大可直接去找他。
明熙自然知道,见说得差不多,也好好地告过别,她挥手送晋修离开。